张化冰是在美国得知了小米的下落的。

送走倩倩后，张化冰一度有些萎靡不振。人一面在世界各大都市飞来飞去， 一面思考着脱身之计。卡乌罗觉得他是被倩倩吸毒的事弄得心灰意冷，也不多说， 心想过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这次，张化冰前去美国加州参加一个商务会议。说是会议，实际上是卡乌罗 安排他出来散散心。他这是第一次来加州，会议结束后，他突然萌发了要在这儿 停留一天的想法。

晚上，他让阿南陪他到市区商业街走一走。对于他来说，这种随心所欲的时 间是相当有限的，也潜藏着危险。但他越来越不在乎这些，甚至有意地让自己放 纵这种心态。他的心早已处在一种半流浪的状态了，他觉得自己没有了根，也没 有了方向。

大街上，各种各样的商品广告扑面而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被一个交替闪

烁着红、黄、蓝光的大灯箱广告吸引住了：“月亮牌化妆品，带给你柔如月光的肌 肤。”“月亮 ”两个字深深地触动了他。他刹那间记起了夏小米的好朋友月亮，她 有一个叔父在美国加州。她曾有一个美国情人。仿佛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张化 冰精神为之一振。他急忙让阿南记下广告中的电话号码与地址，转头回到酒店。

他心情紧张地拨打那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讲地道的美语的女孩子，一听，就知是训练有素的公司职员。 “董事长不在，请问您需要留言吗？ ”

“噢…… ”张化冰失望中犹豫了片刻。 “先生？ ”电话那头礼貌地等待着。

“小姐，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董事长是不是叫李月亮，来自中国大陆？ ” “……是的。”

“是这样，我是她的朋友，有好长一段时间失去了联系，我想知道怎样才 能与她通上话？ ”张化冰尽量放松着语气，他知道，找到月亮，就意味着找到 了小米。

“……董事长现在在家休养。几个月前她出了车祸。” 张化冰愕然。

那女孩怎么也不愿告诉他月亮的家庭地址。张化冰只好找到公司去，他一双 看上去脉脉含情的眼睛灼热地、专注地看着那美国女孩。美国女孩被他看得迷迷 茫茫，最终给他写了一个地址。

“非常感谢你，小姐。”

张化冰手捧一大束鲜花来到了月亮的私人住宅。

为他开门的是一个黑人女佣。她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把他领到二楼月亮的 房间，一个中年美国妇女正在给月亮读报。见到他，那妇女也很吃惊，她停止了 阅读。月亮挪了挪身子，打量着他，说：“先生，请问你是保罗的朋友吗？我好象 也见过你。”

“月亮，我是张化冰。”张化冰上前去握住月亮的手。

月亮礼貌地笑着，对美国妇女说：“安娜，将这位张先生带到客厅去吧，给保 罗打个电话，说有客人来了。”

月亮不认识他了！他正想说什么，安娜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跟着她走出了月 亮的房间。

“太太失去了记忆。”安娜将他带到客厅，说。 张化冰大惊失色！

安娜给保罗挂电话。张化冰要过电话，与保罗通了话。他们没见过面，但彼

此都不陌生，“保罗，我是张化冰，月亮的朋友，夏小米的……”

“我的上帝，你终于出现了！……我会尽快赶回来，请你耐心地等一等。”保 罗的声音有些沙哑，兴奋中带着忧郁。

张化冰在客厅里抽着烟，心情复杂极了。他不愿相信月亮不幸的事实。

抽完一支烟，他起身来到房子外面。这是一个带花园和游泳池的别墅，三层 楼高。花园里正开着一片他叫不上名字的花。看着这个漂亮的住宅，张化冰心中 涌起了一阵乡愁——他没有家，他的家在遥远的中国。如果当初不离开海南，说 不定自己和米儿也会有一个美好的家了。“啊，米儿，我的米儿！”一股强烈的思 念之情淹没了他。他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润发热，不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大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张化冰向门口看去，一辆红色的轿车慢慢开 进了院子，停在车库边。一个个子高挑却不显单瘦、看上去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从 车上下来，身上背着个蓝色书包，胳膊肘夹着个足球，边走边回头看着车子缓缓 倒进车库去。张化冰看着他的脸，血液都快凝固了。

“嗨，Boy！”他冲那男孩叫道，并快步走了过去。

小男孩站住了：“你好，先生！”他用纯正的英语问候着张化冰。他觉得眼前 这位先生非常漂亮、有风度，他被他吸引住了。

张化冰微微躬下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男孩：“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 中文名还是英文名！”小男孩反问道。

“都要。”张化冰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个小男孩仿佛就是自己的模子里倒出 来的，这不会是巧合吧？

“ 中文名叫关望，小名叫小望，英文名叫 Sun ，太阳的意思。月亮姨妈说， 太阳永远象征着希望。妈妈说太阳让万物远离了黑暗。”小望有点卖弄地说。他奇 怪这位先生使自己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反而很亲切，令自己想把什么都告诉他。

“唔，你的名字真有诗意。你妈妈在哪里？ ” “ 中国。”小望的声音低落了一些。

张化冰不知道该不该再问下去，他的心已被自己的猜想激动得波涛汹涌。

“化冰？！”赵霖从车库走过来，见到张化冰，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句。张化冰， 这个昔日浪荡不羁的男人，如今是气度非凡的绅士风范了。

“赵霖！”张化冰连忙站起来，朝赵霖张开了手臂。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激动 地拥抱在一起。

“我的老天！你要早来个把月，该多好！”赵霖在张化冰肩上使劲擂了一拳。 “你的意思是…… ”张化冰的心又是猛烈的一跳。

“是，小米在这里待了有三个月。”赵霖会意地说。

“小望他是我的…… ”张化冰想起他让月亮家的两个佣人见了他都很吃惊的 事，她们都觉得他很面熟。

“化冰，我们都是中年人了，有些事欲速则不达。你不要冲动，慢慢来。”赵 霖截住张化冰的话，冲小望看了一眼。

张化冰点点头，跟着赵霖进屋去。他伸手牵住小望的手，拼命克制住悲喜交 集的情感。

紧接着，保罗也回来了。

“月亮他不认识我了。”张化冰说。

“没关系，小米、赵霖刚来的时候，她都不认识，慢慢地就记起来了。但很 多事，她仍然没有记忆了。这也就是我希望小米和赵霖能在她身边的原因，他们 与她那样亲密，应该能促进她的记忆恢复。”保罗忧郁地说。月亮的车祸对他的打 击太大了，他的情绪也是最近才有所好转的。如果不是小米，他简直不知道该怎 么度过生命中这一段如此黑暗的日子。

张化冰在美国逗留了一个星期。每天，他和赵霖去接送小望，断断续续地， 他知道了夏小米这些年的生活。但保罗害怕小米见到张化冰后又改变主意，与赵 霖商量说暂且不告诉他夏小米已经决定移民的事。

张化冰决定回海南找小米，他不能再有半点犹豫和耽搁了。

临走前那个晚上，他与小望待了很久。他感到欣慰的是，几天下来，那孩子 对他有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感。

“你看看我们俩长得像不像？ ”张化冰将小望拉到一张宽大的穿衣镜前，脸 紧贴着小望的脸。

小望调皮地看看镜子，又看看他，若有所悟地点着头：“嗯，你和我是很像。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像我呢？ ”他摸着张化冰的脸。

张化冰笑了：“小傻瓜，是你像我，不是我像你。”

“哦。那么我为什么这么像你呢？ ”小望歪着脑袋，思考着。

张化冰真想告诉他，我是你的父亲！但他害怕吓着了小望，不敢吭声。

“我的同学皮特与他的爸爸长得也像极了…… ”小望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他认真地看了看张化冰，说，“对，儿子像父亲。可我爸爸是关鹏啊……不对。你 不会是我爸爸。”

张化冰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在怀里，可却不能相认！他也 没有勇气对儿子说“我是你的爸爸”！儿子都要上中学了，而自己居然没有尽到过 一天责任，没有给予他丁点儿的父爱，有什么资格对儿子说“我是你的父亲”呢？

“我和你妈妈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张化冰小心地说。

“是吗？那为什么妈妈从来没有讲过你的故事？ ”小望摊开双手，很疑惑。 张化冰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他不敢再贸然试探与儿子进一步发展，他害怕一

不小心伤害了这个敏感的小男孩。他觉得，当务之急是回海南！ 第二天，他飞回了哥伦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