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轮皎洁的明月从东方升起,越过东关城门楼,越过钟鼓楼,将柔和的 光芒如清水般地洒在整个京师邯郸的那阵儿,就到了家家户户进入安谧甜睡的 时候。然而,唯有蕴藏着无限青春活力的青年男女,尚不能入睡,正在互相倾泻着极其饱满的情与爱。
仍然可以称得上新婚的吕不韦和赵姬,尽管已经洗沐完毕,但还没有进入香馥馥的帷帐,而是对坐几前,饮茶畅谈——
吕不韦像制订一份战略计划一样,描绘出一个政治远景规划。实施规划的 主角是赢异人,而展示这场威武雄壮的戏剧的导演则是他吕不韦。异人已经开 始表演,完全按照计划在前进,并且收到了比较好的效果,这使吕不韦非常满 意。计划—金钱,金钱—计划,凝聚着吕不韦的汗珠和心血,当然,他比任何 人都珍惜。他心里很清楚,实施这份政治远景规划,将是毕生的奋斗目标,成 功意味着什么,失败意味着什么,必须谨慎从事,万万不可大意。所以,在进 行第一步计划期间,他极为关注赢异人。这良好的开端,让他认为异人是很好的合作者,但进行第二步计划的火候还没到来,尚且可暂等一下。
丈夫的精明和才思,早已打动了赵姬。这样的宏图大略,她还从来没有听 过,更没有亲眼看过,这不亚于东周列国那些传奇式的故事,可不可以说,无 限风光在险峰呢?!一旦美好的愿望实现,丈夫则成为载入史册之人,而自己 的人生也就不同凡响,今生今世,没有白活。她看到丈夫叙说实施规划时那种 眉飞色舞的神态,自己的心潮也是起伏难平,恨不得也立刻加入他们的行列,
随之一起奋斗, 一起攀登高峰。此时,她羡慕丈夫,也羡慕赢异人,甚至于羡慕人间所有的男人。似乎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男人才能够完成历史上的 伟业。她满腔热情地鼓励丈夫,大胆地实施美好的规划,并诚恳地表示,她将全力以赴地支持和协助丈夫去完成大业。
吕不韦为拥有这样豁达贤能的少妻而自豪。
他和她上床后,放下了帏帘,但为了欣赏那动人心魄的身体,并没有熄 灭红亮亮的烛光。他总是让她平躺在床上,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尽情地 欣赏她的美丽的胴体,接着便开始吻她的前额,吻到她的双唇,吻遍她的全 身……她还像初次那样,羞得满脸发烫,她的周身正在战栗的时候,忽然喊了一句:“你,你轻点儿!”
他吓了一跳,双手撑起身体,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她,侧身坐在她的旁边,惶恐地问道:“仲媛,你,你这是为啥?”
“人家已经有了,怕你给碰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的!”他惊喜地叫道。
“谁还骗你!前几天就应该来月红,可,可就是没来……”她的脸忽的一下又红了。
他兴奋极了,将耳朵轻轻贴于她的小腹部,半猜半想地说:“听到了。里边有动静…… ”
“胡说吧,才一个月。”她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抬起头,“哈哈”地笑了起来。
她见丈夫笑得这么开心,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但愿是个男孩儿,将来要像你一样。”她发自内心地说。
“没错儿,会是男孩。”他顺着妻子的话。
“只要是个男孩儿,咱俩得好好教育,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心里有许多悲酸,盼望有个儿子,将来好给她出气,好给她撑腰。
“放心吧!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满怀信心,无比自豪。
“但愿如此!”她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的甜。
“从明天起,你就不要乱动了,什么活计都交给侍女仆人。”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泥捏的。”
“反正你要给我保护好。”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她微笑着回答道。
他给她盖上了被子,而后他跳下床,吹灭红烛。
这几天,她腹内的孩子成了他俩话题的中心。
大姑娘结婚怀孩儿,头一回。赵姬对此也很担心,肚子里的胎儿将要怎样 成长,胎儿又将如何影响母体,而母亲又应当注意哪些事情,这些生活常识本 来就是女人应该掌握的,可她结婚后,从没有向其他女人询问过这类事,只顾 高兴度蜜月了。这也难怪,哪个大姑娘在结婚之前能够拉下脸打听这些事呢! 以前,她听母亲和舅母在闲谈中扯过类似事情,只是简单地一说而过,有时笑着说上一句:姑娘结婚到时候啥都懂了。
男人就是男人。丈夫在从事经商、社会交往等方面,确实有才识。可在女人生理问题上,他很少研究,有些还一窍不通。不过,他倒知道要小心。
一次,他笑着对她说:“仲媛……往后,我不能沾你身了吧?!”
“瞧你说的!至于吗?!”她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前额。
他知道自己说得有些离谱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过,对怀孕后的一些生活常识,我也不明白。如果你有机会的话,给我找一本这方面的书来。”她直截了当地向丈夫提出要求。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外边查找。”他说完,转身走出房去。
当天下午,吕不韦就回来了,找来了一本关于妇女妊娠的书。
她捧过这部帛书,看了看书名,又掀看了几页,粗略地翻了翻,点了点头,说:“对!有了这本书,就好办一些了。”
“你仔细读读,尽量掌握书中提供的道理。”他指着书本,认真叮嘱赵姬。
她先是微点额首,后又嘱托丈夫不要向外人透露她怀孕的事情,就是赢异人也不能告诉。她准备祈祷苍天和神灵,盼望生个儿子。他满口答应下来。
这天下午,吕不韦刚离开新居,周氏、张煜、王氏都来看望赵姬这位出阁 的闺女。她心里高兴极了,赶紧让吕佳、吕静端来香茶、水果、点心。她和两位贴身侍女一样,忙活着接待她们。
娘家的亲戚登门,自然亲切而随便。她们从赵姬结婚以后,仅仅一个多月 时间,就看望她三次了,每次她都是在卧室里接待她们。自打母亲、舅父离开 人世后,她们就更是她的亲人了,所以,她只要和她们相见,立刻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
突然,舅妈发现桌几上摆着一部关于妇女妊娠的书,顺手拿起看了看,而后又端详了一下赵姬,似乎有些惊喜,说:“仲媛,你怀孕啦!”
“没,没有。”赵姬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面红耳赤。她不是不好意思,而 是不愿意舅妈她们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因为尚未祈祷神灵,唯恐盼望生儿的 “天机”被泄露。她惶惶不安地说:“我,我只是随便翻看一下。”
“很有必要,应该读读这类书。女人结了婚,迟早要怀上孩子的!”周氏见外甥女羞涩难言,便直率地说。
“是啊,看看有好处,免得将来大人、孩子受影响。”王氏在一旁鼓励她。
赵姬感激地朝她们点了点头。
说话间,舅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涌出忧郁的神情。
过了好长时间,舅妈才倒出了埋藏多年的心里话。原来是叹息自己没能生 下一个儿子,给张家顶门立户。很显然,现今的母女俩,生活的力量也很单薄, 即使张煜将来长大成人, 一个姑娘也难以完成一个小伙子所要干的事情。舅妈的目光落在了女儿的身上……
张煜懂得母亲的苦衷,知道自己肩上的生活担子很重,眼下依靠母亲,但 将来必须承担起抚养母亲的重负。她向母亲诚恳地表示,长大了也不结婚, 一 辈子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一辈子留在家里侍候母亲,养老送终,竭尽孝心。
周氏感动得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但不赞成女儿不结 婚的想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否则,遭人非议事小,个人的 终身大事抛弃了,那才事大呢!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张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次,舅妈、表妹、王氏来看望赵姬,赵姬也改变了以往接受她们馈赠钱物的做法,而是分别向她们赠送一些钱财和古玩,以表谢意。
她们感到欣慰,高兴地离去了。
与异人合作,落实政治规划,是丈夫的首要大事,而怀孕盼子,则是赵姬 的头等大事。尤其看到刚才舅母为无子而生出的郁闷心情,她的内心深处产生 了共鸣。她盼望腹内是个男婴,盼望所生之子将来是一个顶天立地、叱咤风云 的大英雄。因为她处于诸侯争霸、列强厮杀的战乱时期,特别是在她青少年时 期,虽然她衣食不缺,生活富有,但是却饱经忧患,历尽坎坷,甚至遭受恶棍 的蹂躏。所以,她万分痛恨那血洗的年代,恨不能立即改变时局。可惜的是, 自己是一个柔弱女子,焉能主宰天下大事!为此,她将满腔希望寄托在腹内胎
儿上。
关于女人怀孕,对她影响最深的是太任。太任是周代开国君主周文王的母亲, 史称太任为“端壹诚庄,维德之行”。当太任有孕在身之时,目不视恶色,耳不听 淫声,口不出傲言,以胎教子,生下文王。文王创建周朝,治理天下,名扬四海,确也未辜负母亲的教诲。
于是,她仿学周文王的母亲太任,在孕期一开始,就坚持每天清晨起来, 让侍女吕佳、吕静为她点上炷香,默默请求苍天,保佑腹内胎儿是个男婴,将 大有为,才气横空。每七天她还去邯郸城西祠庙内,焚香祈祷三皇五帝,保佑胎儿能成大器,整治江山。
然而,她的这一切都是在秘密之中进行的,就连她的贴身侍女吕佳、吕静也不知道。
一天,赵姬派车仆驾驭马车,她坐在车厢内,并携带吕佳、吕静,带上炷香和米酒,去城西祠庙内,祭奠和祈祷三皇五帝。
所谓“三皇”,乃是古代传说中的天皇、地皇和泰皇,他们开辟了宇宙, 创造了人类。所谓“五帝”,乃是孔子传下来的《宰予问五帝德》中记载远古传 说相继为帝的五个部落首领——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他们开创了文明 历史,他们的光辉业绩深深扎根于炎黄子孙的心里,几千年来,被当作贤君圣主的楷模历代传颂。
赵姬对三皇五帝格外尊崇,命吕佳、吕静在每座尊像前的香炉内各插上九 炷香,而后,她又亲自点燃了八九七十二炷香。在一片香火的烟雾缭绕中,她 面对三皇五帝塑像屈体跪下,默默祈祷:“三皇五帝,天地神灵;保佑赵女,怀孕在身;生下男婴,执掌乾坤; 一统大治,永世太平!”
她默诵完了,屈身施拜,方站起身来。
她向三皇塑像前撒了五谷,又向五帝塑像前泼洒了米酒。
她把内心隐言和夙愿全部默诵给三皇五帝,把美好的希望寄托于天地神灵, 只觉得精神爽快多了,浑身上下无比轻松。她转身退出祠堂,携吕佳、吕静走出庙门,准备返回城里。
主仆刚刚走到马车前,就见赢异人骑马奔来。她不由得心头一震,异人怎 么到这里来了?难道异人知道我怀孕的事儿?她冷静地思考后,心里有了结论: 不会,绝对不会。她猜测,异人肯定是为自己的事情来祠庙的。她没急于上车,
而是站在车前,等待异人。
说时迟,那时快,赢异人乘骑很快到达车前。
赵姬一看赢异人直接奔她而来,心里有些紧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遂上前问道:“嬴公子,有事吗?”
“赵夫人,我有急事找您商量。”嬴异人说着跳下马来。
“哦,赢公子请讲!”赵姬一看,是赢异人自己有事,与她怀孕祈祷无关,便放下心来了。
赢异人看了看吕佳、吕静和车仆,几个人都站在跟前,说话不太方便,于是委婉地说:“赵夫人,咱们还是回府好好商量一下。”
“那好,回府后还可以听听夫君的意见。”赵姬看出了对方为难的神色,估
计可能有重大事情。
“对。”赢异人知道吕不韦已经喝醉了,躺在后花园新居,但还不能实言相告,免得赵姬问长问短,问吕不韦因何而醉。
赵姬命车仆准备驾车回城。
赢异人亦搬鞍跨骑,扬鞭催奔,随着车辆一同返回城里。
他们回到吕府后花园新居。赵姬在客厅里接待了赢异人,赢异人也是头一次与赵姬单独相会。
现在,赢异人与赵姬隔桌对坐,饮茶交谈。交谈中,赵姬知道吕不韦同异 人在客馆里饮醉了酒,方才回到卧室里睡觉去了。对于吕不韦的酒量,她是清 楚的, 一是他不轻易喝醉,二是他一旦醉了也不容易清醒, 一睡就是大半天或一整夜。
当赵姬向异人询问丈夫醉酒的情况时,异人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 姬, 一句话也不回答。赵姬虽然同情他,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但此时不 喜欢他这个样子。可她又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把他的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趁此机会,赢异人一把抓住赵姬的手。赵姬稍稍停顿一下,猛地又将手抽回,轻声轻语地说:“你,你还没回答我呢!”
“夫人,你,你,你让我说什么?”异人紧张而慌乱,把赵姬刚才的问话全都忘了。
“你呀,这么个记性儿!”赵姬嗔怨的话语中,透露着爱慕,“亏你还是赫赫秦王嫡孙,对别人的话一点儿也不上心。”
“哦,对,对!你刚才问我,吕公子是怎么喝醉的。”
“是啊,到底咋回事?”
“这些日子,我按照吕公子的交代, 一直忙活访朋交友。吕公子也抽空去给我帮忙捧场。今天上午没有接待客人,是我们俩在客馆里一边交谈一边饮酒…… ”
“啊,就这么醉了?!”她半信半疑地插话道。
“我也奇怪,吕公子喝酒是海量,同往常比,今天喝得并不多。”异人接着 往下说,“我们俩正在喝的时候,赵国的一位赴秦信使归来了,直接来找我,告 诉我说,已经把我写给生母夏姬的信件交给了太子府,仍是未能见到我的生母。 听后,我很失望,因为我很想念生母。当时,吕公子给我递了眼神,暗示让我 克制自己。我明白吕公子的用意,马上向那位信使表白,我万分思念母亲华阳 夫人、父亲安国君。当时,那位信使向我俩透露一个新消息——安国君的师傅 及其夫人今天下午来到赵国京师,私访平原君。信使走后,我和吕公子商量, 以我个人名义,于今晚酉时设宴,给我父亲的师傅及其夫人接风。你看,我的打算如何?”
“对,应该抓住时机!”
“这是一件大事,是一件百年不遇的大事。吕公子和你一样,不仅赞成我 的意见,而且愿意全力以赴地支持我的行动。”异人说着顿了顿,“不过,为了抓住这次机会,我向吕公子提出一个要求…… ”
赵姬聚精会神地听着。
“吕公子说,不用说一个要求,多少个要求都行,只要对这次宴会有利,有什么话尽管讲。”异人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来。
“赢公子,既然不韦答应你,你就应该向他提出来。”
赢异人欠身离座,站起来了,在地板上来回踱步,回忆着当时向吕不韦提 出要求的情景——吕不韦满脸窘态和不悦,险些出尔反尔、跟他闹翻了脸。想到这些,他好似难以启齿了。
“怎么,你没提出要求?”赵姬见异人窘口难言,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我提出来了……”异人的双眸望着赵姬,难以猜测她的态度如何,欲言又止。
“你咋这么啰唆,什么大不了的要求还不敢讲?!”赵姬焦急地催问道。
“我向吕公子提出:他的夫人,陪我去赴宴!”异人终于说了。
赵姬一听愣住了!
她呆了好大工夫,才逐渐恢复常态,但心里不是滋味。她站起身来,走至 客厅门前, 一双秀眸望着门外,心潮难平……一个名花有主的女人,却被这个 没有妻子的赢异人“借用”,扮作一对假夫妻去陪秦国的一对真夫妇饮酒,这岂不是让人难堪吗?
“夫人,我理解你的心情,猛一听这事是不容易接受,你会感到我这个人…… ”
“荒唐!”她猛然打断异人的话,表情复杂,仍然望向门外。
“是啊,我承认,这事有些荒唐……”赢异人瞅着她的脊背继续说着,“吕 公子听了我的要求, 一直不吭声,只是喝闷酒, 一连喝了七八碗。就这样,吕公子才……才喝醉了!”
赵姬听到这儿,弄清了丈夫醉酒的原因,她感到,吕不韦对她还是一往情 深的,不会同意她去做这种荒唐事的。尽管是饮酒陪客,也要假戏真唱,若是 泄露出去,不仅影响她的声誉,而且伤害夫君的脸面。想到这里,她冷冷地甩了一句:“不行。我不答应!”
“唉呀,夫人,这还了得!你若是不答应,你不是要我的命吗?”异人一 听赵姬拒绝他,急得直跺脚。
“哪有那么严重?”赵姬满不在乎。
“夫人,刚才我去城西祠庙找您,我不是说了吗,我有急事找您商量…… ”
“既然是商量,那么我就有选择的自由。赢公子,你想过没有,这事如果 传扬出去,我和吕不韦还怎么在邯郸待下去?赵国人谁还能瞧得起我们?”
“怎么会呢?这件事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我绝不会往外说的。”赢异人苦 苦哀求, 一旦赵姬拒绝和他扮作假夫妻,不出席这个宴会,那么只有他一个人 孤零零地去接待秦国那对夫妇了。到头来,他们肯定笑话他, 一个二十几岁的 秦王嫡孙,连个像样儿的妻子都没讨上,还能有什么作为!他用哀怜乞求的目光望着赵姬……
赵姬不再言语,但也没有吭声。
“赵夫人,你就答应了吧!”赢异人心里很着急。
赵姬还是没吱声。
“做好这件事,仍是为了实施吕公子拟定的战略。我和吕公子既然达成协 议,双方就应该全力以赴,尽心投入。你要看到,我们的成功,直接关系到你的利益!”他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对强大秦国的向往,更加激发了自己的勇气。
至于赵姬,他有信心征服她,让她跟着自己一起行动。他满怀激情地说,“赵夫 人,你要相信我,我热爱我的祖国,我要回到秦国去,我还要登上秦国太子的宝座!赵夫人,你不要思虑过多,我一定尊重你的人格,保护你的荣誉!”
赵姬虽未言语,但在思考着。
沉默。久久的沉默。
他仍然在期待着。
一直站在门口处的赵姬,思想斗争很激烈。陪伴嬴异人做假夫妻固然有失 尊容和体面,但这又是政治需要,直接关系到夫君的政治谋略实现与否。全然 拒绝,恐怕行不通。否则,夫君也不会醉酒的。这件事,还得同夫君仔细商量, 尚不能唐突决定。她又转身面向嬴异人,郑重地说:“嬴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和夫君磋商后,方能决定。”
“好,太好啦!你要记住,今晚酉时,在我的客馆里,我等你。”赢异人说完向赵姬告辞,转身走出去了。
赵姬离开客厅,赶忙回到卧室,去看酒醉而卧的吕不韦。
进入室内一看,吕不韦确实酩酊大醉,躺卧在床上打着鼾声,如死一般沉 睡着。吕童侍立在床前, 一直守护着,吕童告诉她,少主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还没有苏醒过来。
这怎么行呢,太阳已经西斜,如果夫君还这么睡下去,什么事情还不耽误了!她心里很着急。
她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派吕童通知膳房,熬一大碗浓浓的绿豆汤,还得 准备一小碗醋。少顷,膳房师傅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绿豆汤,吕童端着一小碗醋随后跟入。
她和吕童开始帮助吕不韦醒酒——
她把小碗里的酸醋倒入大碗里的绿豆汤内,两手捧起绿豆汤碗,大声呼叫:“不韦,不韦,不韦…… ”
吕童用手轻轻地抬起吕不韦的头。
“不韦,不韦,你张开嘴,喝点儿绿豆汤。”她继续叫他。
吕不韦似乎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唇。她伏下身体,小心翼翼地 将碗中的绿豆汤灌入丈夫的口中。他“咕噜、咕噜”地喝着,不大工夫,他喝完了这碗加入酸醋的绿豆汤。
她又让吕童拿来一个陶盆,放在床头的地板上。忽然,他一翻身,面对地下的陶盆,“哇”的一声,吐出了大口酒食。赵姬用拳头轻轻地捶着丈夫的脊背。
他一口接一口地把腹内的酒食全都吐出来了。谢天谢地,他的大脑逐渐清 醒了。顿时,吕不韦的浑身上下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看了看赵姬,又看了看吕童,十分歉意地说:“仲媛,吕童,太麻烦你们了!”
“嗬!你都醉成这个样子,还如此客气!”赵姬笑了笑说。
吕童和赵姬见吕不韦欲起身下床,急急忙忙上前搀扶。
吕不韦坐在几前,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起香喷喷的热茶。
赵姬提起茶壶,往丈夫的杯中倒入了热茶,而后,便问起了丈夫同嬴异人一起饮酒的情况。
吕不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等待他的回话。
“仲媛,你的想法呢?”他反问她。
“这事你怎么问我,你究竟咋想的?”
“我,我…… ”
夫妻俩各自满腹心事,但几乎是同样的心情,谁也不愿意失去对方——尽 管是暂时的分手。因为这在名义上将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其他任何力量包括金钱,也无法弥补。
当然,吕不韦与嬴异人已有约定,共同执行这一宏大的政治规划,两人都 对设想的未来承担着某种义务,无论哪一方遇到困难,对方都应该竭尽全力给 予帮助。这次宴请和接待秦国御师夫妇,将会把赢异人送上更高的位置,甚至 将其威望带回到秦国,无疑,将使异人在秦、赵两国上层人物那里获得不可估量的影响。
对此,吕不韦已经反复思考过。
他下定决心,同意赵姬承担这一“角色”。
她不再说什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也只好走下去了。
吕不韦拉着少妻的手,叮嘱了一番,要她好好配合异人,认真完成这一任务。但还提醒赵姬,千万不能贪酒。
她点点头,明白丈夫的意思,饮酒那还了得,腹内还有婴儿哩!她让丈夫 放心,并说今晚宴会一结束,马上就会回来。
夫妻俩互相拥抱在一起,亲吻了好大一会儿,好像要离别一样,难舍难分。
他为了不影响赵姬的情绪,索性去吕府大院了。
丈夫走后,赵姬把吕佳、吕静叫来,帮她抓紧梳头化妆、穿戴打扮。
傍晚酉时,客馆小餐厅内,烛光辉映,如同白昼。赢异人为秦国御师夫妇举行的招待宴会开始了。
秦国御师温旭、夫人孟姬被尊让坐在席桌上首,而赢异人和他的“临时夫 人”赵姬坐在下首。他们互相通报姓名,热情寒暄。赵姬既未更姓,也未改名, 而是如实介绍姓名。有趣的是,异人越是夸赞他的夫人如何如何,赵姬越是岔 开话题,不是劝对方饮酒,就是询问对方国情,这对“夫妇”谈吐很不协调, 弄得异人那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温旭及孟姬发现他俩的表情不那么自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能说出来,只是互相传递了一下眼神。
赢异人夸赞“妻子”,旨在炫耀自己。但没想到适得其反,心里有些紧张。
不过,赵姬的出现,确实给赢异人增添了光辉。尤其她那动人的姿色和超 凡的气质,不用说在赵国,就是在秦国也是罕见的。对此,温旭和孟姬都在暗暗惊叹,并为赢异人感到高兴!
异人不再琢磨“妻子”令他难堪的事了,而是有意地把话引入正题——再 三表示自己思念父亲安国君、母亲华阳夫人,离别十六载,怀念十六春,哪年哪月哪天,从未忘记过父母!说完之后,他涕泪皆流,泣不成声。
坐在一旁的赵姬,尽力附和“丈夫”,并说赢公子过于思念父母,病倒过好几次。
还甭说,这对“夫妇”的表演真奏效。温旭听了不住点头,认为赢公子是 个大孝子;孟姬听了不住落泪,认为他不愧是秦王的嫡孙,既懂孝道,又懂情理。他们表示,回到秦国后, 一定把赢公子的这些情况告诉华阳夫人。
殊不知,孟姬是华阳夫人的姐姐,做姐姐的当然知道妹妹的情况了,华阳 夫人从没生过孩子,怎么会有嬴异人这个儿子呢?!当时异人离秦赴赵做人质 只有五岁,谁都知道他是夏姬的亲生儿子,而现在,为什么他口口声声称呼华 阳夫人为“母亲”呢?……或许,他是一个有心计的秦王嫡孙,想要依附华阳夫人,将来有所作为吧。
然而,孟姬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
异人和赵姬给秦国夫妇斟酒夹菜,请他俩转告对安国君和华阳夫人的问候。温旭、孟姬点头应下。
作陪中,异人相当热情, 一连喝了十多杯酒。可赵姬滴酒未沾,她心里只 有一个念头:保佑胎儿,将来成大器。因为她已经向三皇五帝降香祈祷,企盼 夙愿实现, 一旦由于饮酒而影响胎儿成长,岂不坏了大事?但是她不失礼仪,每次与对方饮酒,都是端樽至唇边,待客人饮完后,才将酒樽放在桌几上。
这次具有特殊意义而且又由特殊人物——假夫假妻举行的招待宴席,就这样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夫妻”俩将秦国客人送走后,回到了客馆卧室。
这是一个宽敞、整洁而温馨的房间。异人将赵姬让坐在桌几前,又给她倒 了一杯香茶。接着,他一边说些感激的话, 一边用那双因喝酒而充满血丝的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她俊俏的脸颊。
她发现他的神情不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突然,他猛地抱住了她。
她奋力挣扎着,欲挣脱开他的双臂。
但是,她哪里挣脱得开?她又急又气。
忽然,“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异人惊恐地松开了赵姬。
赵姬赶忙整理了一下袍裙, 一双眸子注视着房门处。
赢异人急忙拉开门闩,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一位守吏和吕不韦站在门外。
“赢公子,我接夫人回府。”吕不韦的目光里透射着妒恨和不满。
“哦,好,好……”赢异人一副窘迫不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