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八九回鲸波百丈水冥冥,蜃气朝风长幂幂
书名: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本章字数:10231字 发布时间:2024-06-20

第八十九回 鲸波百丈水冥冥,蜃气朝风长幂幂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 幂mì,十二锡。

回目解。鲸波,巨浪,此处借指英雄人物所身具之无穷威势。蜃气,海市蜃楼,此处借指书中某人欲盖弥彰所用之身份。海浪惊天动地,暗流涌动之处所隐究竟是凶鳞恶蛟?亦或是神龙圣黿?蜃气漂浮,纵为狂风所吹亦无幂然不见真身。回目不能解太直白,都说出来岂非无趣?

 

众人远远望去,井陉之中火光大盛。夏王惊喜之极:“王先生定已功成!”

火光处龙城新军正井然有序列阵前行!其众合共五万,步兵两万,具甲铁骑一万,游骑两万,一人三马。新军统帅为前将军牒云光,其部将四人为牒云娄烦、牒云曲、牒云不绝、牒云不渫。

(注:牒云娄烦与牒云曲夫妇在《第十四回 霡润田间似活水,雨落窗纱启青罗》已然出场。)

牒云光身长八尺,约莫二十许年纪,他正在大军正前开路,眼看将要走出井陉时,耳闻极远亮光处竟传来呼喊声!

“宏之!宏之!”

“是殿下唤我!” 牒云光闻声大喜,双腿微夹,坐下宝马‘追光’四蹄翻飞,化作一道狂风朝前射去!

“将军在龙城之时,心思早已飞到大山东面,可‘此军’有别于旧制,未竟全功时不敢贸然出发。”牒云曲朝丈夫一笑,牒云娄烦道:“这些新军不同以往,尚书令大人权衡再三,也只调练一万,余下四万仍为旧有兵制马步三军。”

牒云曲面色一白:“新军‘神器’威力非凡,此物若流入民间,定生变乱。”

牒云娄烦面色亦甚凝重:“夫人不必多虑,尚书令大人自有主张。”

此时一人一马已赶到夏王跟前,‘追光’极有灵性,两丈处立时停蹄,竟未掀起丝毫尘土,牒云光翻身下马,快步奔来嘻嘻一笑,跪倒行礼:“末将牒云光参见大将军。”

元曦假意用脚踢他,笑骂道:“你这小子,来何迟也!”

牒云光哈哈一笑起身,握住元曦手臂,激动得热泪盈眶:“殿下,这些日子宏之恨不得肋生双翼,与殿下同进退!”

“你在龙城与王先生一同训练‘火枪新军’,其责重如泰山,来日若能一股将河北二十万叛军歼灭,汝功当位列诸将第一!”元曦拉住牒云光,神色甚是感动。

“不求建功立业,能为吾曾祖报仇雪恨,便是宏之之幸!”牒云光眼中闪烁雷霆。孙伏威看在眼中,似乎对此人甚是熟悉,却又叫不出名字。牒云光瞅着夏王身后众屠神卫猛士,目光落在其中一身材高大少年身上,似乎觉得颇为面善,奇道:“这位是……”

夏王拉住孙伏威手掌,与牒云光双手合到一处,慨叹道:“伏威,这位便是大周前将军云辉之曾孙,牒云光。”

孙伏威大惊失色,当即跪下叩首痛哭:“孙伏威拜见将军!不想有生之年竟还能侍奉前将军后人!”

牒云光大奇,夏王叹息道:“他便是汝曾祖之部将,猛将孙唯义之后,孙伏威!”

“原来是孙将军之后!”牒云光大惊,忙拉起孙伏威,心中五味杂陈,只叹道:“孙将军!”

“前将军!”孙伏威热泪滚落,双手紧紧握住牒云光手臂。

“家父在日,曾提及乃祖遗训,言道当年太原王氏曾因中了移剌部反间计,将我祖部将孙唯义家眷满门抄斩,其时乃祖不在太原,而孙将军进退失据,不得已降胡,乃祖死守云中,城破之前曾仔细交代,定要寻到孙将军后人!不想五十余年后,你我两家终于再度聚首!”

“此乃上天给伏威戴罪立功之机。伏威定不负前将军之志,驱除五胡,克定叛乱,以报前将军在天之灵!”孙伏威威武雄壮,牒云光欣喜激动。

屠神卫众将无不唏嘘涕零,纵然吕万杰这等冷酷汉子都已泪湿了面颊,感叹道:“当真是造化弄人!”

东西两军已渐汇合,有龙城军将士见其状,问道:“吕将军,你怎么哭了?”

吕万杰怒道:“你这小王八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哭了,老子是饿的头昏眼花,牒云将军,吩咐将士们快些造饭吧,老吕已经三日水米未进了。”

吕万杰性子憨直,众人心绪一扫而空,无不欢声大笑。

半个时辰后,夏王所部六千余众与龙城新军五万人合兵一处,众将士饱餐一顿,扎营歇息。帅帐中,夏王与牒云光商议军情,帐外则有牒云娄烦帅精锐将士把守。屠神卫众猛士甚是疲累,纷纷睡下。吕万杰饭量极大,吃了三斤肉五斤饼,又灌了一海碗面汤,这才心满意足倒头睡下,立时鼾声如雷,震动营垒。夏王与牒云光远在十余丈外帅帐中皆可听闻。

牒云娄烦皱眉,正要转身出去,夏王笑道:“将士们这几日累坏了,由得他吧。无关大雅。”

“是!”牒云娄烦与妻子仍旧侍立在旁,随夏王一道商议部署合围叛军事宜。过不多时,孙伏威入帐,夏王大奇:“伏威?怎不去歇息?”

“回禀大王,自大王传伏威《周天浑天功》后,末将便几日不睡也不甚累!方才调息了一个时辰,已复旧观。”孙伏威一对漆黑眸子中精华隐隐,望之有若漫天星辰隐伏于云汉。牒云光、牒云娄烦几人赞叹:“奇才也。”

夏王笑道:“除你之外,桐双和‘胡太岁’也定来了?”

“大王真神人也!”孙伏威一奇,顷刻之间,帐外执戟将士通报二人已到。牒云曲抿嘴笑道:“屠神卫军中能人异士多如繁星,真乃华夏之福。”

“屠神卫猛士虽勇,却不敌军师将军云相之谋,其变化万端,若海中神龙,独见首尾而难窥全貌!”夏王干笑两声,斜睨牒云曲身后所背‘长物’,竟对这等娇滴滴的人妇甚是惧怕。

“谢大王夸赞。”牒云曲掩口失笑。

胡太平、郭桐双亦对其神色恭敬之极!孙伏威不明因果,传音问道:“胡大哥、郭大哥,大将军为何如此忌惮这位女将?”

“邪魔外道!”郭桐双哼了一声,胡太平传音笑道:“此乃八年前旧事,当时大王尚未收伏牒云部,而这位牒云女将为救其主以道术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大王与河西王硬生生挪移至一法阵之中,大将军与河西王被困,立时遭到刺客袭击,若非二人神通盖世,又得移剌大王一众支援……待以后我在和孙兄弟细说。”

胡太平言语未竟,面色慄慄。牒云曲观看三人神色,旋即大方一笑。

“殿下,前几日羯乕已失渤海郡大营粮草,军心已乱,若贼鱼死网破,以我军兵力恐难全歼。贼首亦必混于败军中逃亡,此事却颇棘手。”

“是也!来春将至,叛军若狗急跳墙,定然伤害百姓,清缴匪患亦耗日持久,恐耽误农时。”牒云娄烦在旁附和。

“诸位有何妙策?” 夏王发问,目光扫向牒云曲与孙伏威。牒云曲本欲开口,孙伏威性子直,抢先道:“当初羯氏自河北起兵之时,叛军云集响应,俨如恶川汇聚、怒水争流,反贼何以在这般短时日纠结数十万众?末将曾百思不得其解,这半月间随大王东征西讨,却已粗知一二。”

夏王眼前一亮,静待下文。孙伏威又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初陈氏灭亡之时,其族人四散而出,阴潜州郡,与大族勾结,隐匿行藏。羯氏底蕴之厚恐比陈氏更胜一筹,余孽党羽遍布天下。九锡门所谋甚大,早与大族沆瀣一气,自知羯氏与陈氏一族动向,更收编其众,阴训死士。然若要瞒过天下耳目,死士之数决不可满万,因此,末将大胆猜测,叛军相约举事之时,除益州王杊举部五万兵马外,其余州郡如灵夏拓跋春、西域袁氏、青州陈氏乃至河北羯氏,不过只数千亲信死忠为其少部精锐,而后吸纳匪盗并强征郡县壮丁以充军力;今岁河北大旱,人民食不果腹、生计艰难,怕是有不少无辜百姓为求活命,这才铤而走险,误入歧途。”

牒云娄烦怒道:“孙伏威,汝危言蛊惑圣上,乃大不敬!”

牒云光叩首道:“末将所言句句属实,愿以性命担保,求大将军体恤百姓!求大将军开恩!”

“你!”牒云娄烦甚怒,牒云光拦住他,对元曦道:“大王,孙伏威所言也属实情,然十余万众尽皆造 反,纵然法外开恩,亦需小惩大诫!否则国将不国。”

郭桐双、胡太平两人拉起孙伏威。夏王不置可否,对牒云曲笑道:“军师将军所见若何?”

牒云曲抿嘴笑道:“小女子所想也是这般。”

牒云娄烦惊讶:“曲儿,你怎会有这般大逆不道说辞?”

牒云曲正色道:“夫君,百姓若非吃不上饭,谁人想要造 反呢?今岁叛乱,初看乃是前朝反贼、大周余孽、九锡门、江左大族与塞外五胡所致,然则乃是数十百年以来所埋下之人祸一朝显现罢了。若吏治清明,民皆丰足,纵然上面这黑五类再强一倍,也掀不起风浪。而大王欲清百年流毒,开一代之制,首要便需分化大族,大族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宁!剪灭大族,九锡门与群贼顿失屏障,又能何为?”

夏王眼中佩服,心底忌惮,惊得肃然无语。郭桐双亦面色惨白,神情恍惚,头脑一阵眩晕。胡太平伸出手掌抵在他后心,传音道:“桐双,大王忍辱负重,化身夏九州,乃为天下百姓离水火,去兵戈,享万世太平,汝此刻切莫失态!”

“原来如此,我竟如此偏狭!” 郭桐双头脑一震,眼中焕发神采。夏王低头凝思,并未看众人神态,只叹道:“百姓流离,吾之过也。就如军师将军与孙伏威所言。”

孙伏威大喜:“大王真乃古今少有仁慈之主!谢大王!”

“快起来!”夏王扶起他,孙伏威抬眼看去,面前这威仪凛然男子满眼尘霜,显得疲惫不堪,竟感同身受:“欲登九五至尊,必承江山之重,自我认得大王起,从未见他有一刻快乐,从阳翟县、天都移剌大王府,而后再到汝南郡,戾山,而今为解万民苦难,克定叛乱,又驰骛于河北,半年之间奔波万里有余!为人臣者却不能为其分忧,实天下之大不幸!”

孙伏威神色悲壮,元曦顿知其意,大为感动:“伏威,起来!”

众人还欲安慰,元曦忽对牒云光笑道:“宏之,我还有些私事要和他们几个聊,你且去忙军务吧。”

牒云光心中空落落的,这一刻仿佛成了外人,不禁有些恼怒,眼神直欲噬人!元曦安慰道:“九锡门之事甚是凶险,吾不愿将汝牵扯进来,这才……”

“大王,臣告退!”牒云光与元曦为刎颈之交,从不真以君臣相见,此刻却动了真火,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宏之!”夏王欲追上前去解释,牒云曲道:“宗主,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前将军其实早已知之,只苦于事务繁忙,又对这等江湖鬼蜮之事并无经验,这才不曾点破。”

夏王一惊,苦笑道:“桐双、太平,你二人也已知晓本王身份了吧。”

郭桐双不敢抬头,胡太平神色尴尬,只‘嗯’了一声。

“若依小女子之计,大王待平叛事了,便将屠神卫尽数调动,一鼓作气将九锡门连根拔起,方为上策。”

夏王头脑昏沉,眼中布满血丝,眼望众人若有所思。

“如今袁萧二族公然举起反旗,大王正好借机除之,如此一来,江左大族再难为祸,来日方可建万世太平之基。”

夏王摇头:“屠神卫虽为吾肱股,却从未做那等藐视礼仪、践踏典刑之事,此举不妥。”

牒云曲道:“屠神卫八百军司马尽是陈刓、萧虺之流,武功才智足可匹敌江湖一等一高手,有此极大助力,就怕大王不用,亦有人在旁觊觎。

“谁敢觊觎!”夏王手按剑柄,面上黑气涌动!众人大恐,但觉平生仁慈之主从未有如是狰狞可怖之相!似欲择人而噬!

“桀桀!汝这伪君子与汝父一般的魔头,今日终于在世人面前暴露本相!”夏王胸口处发出怪声。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元曦奋力掏出胸中物,乃是那饕餮面甲,此甲极为怪异,面上四眼,两只眼不过是空洞,另有二眼有若野兽,竟磊磊自转,如活物一般邪视夏王:“汝被揭穿,无言以对了!哈哈!”

“住口!”元曦奋力抵抗黑气,而后举起面具往脸上带去,面甲上双角亦缓缓生长,显得狰狞昂扬!

“不!快停手!你这魔头!”面甲发出惊恐怪叫,奋力挣扎。夏王奋双手之力拉住面甲,喘息道:“汝饕餮也!既喜食天下之物,何不尝尝这‘十邪之气’?”

“不!不!给老子滚!”面甲竭力惨呼,奈何距夏王面庞愈来愈近,顷刻间戴于面上,黑气被不停吞吸,两只兽角变得极为壮硕!面甲发出喜悦又复凄厉惨叫,闻者无不骇然!片刻之后,黑气点滴无存,夏王呼吸顺畅,缓缓摘下面甲!饕餮双目神情涣散,不复方才嚣张放恣,紧闭双目不语。

“大王!”孙伏威、郭桐双、牒云娄烦均踏上一步,元曦轻轻摆手微笑,双手撑住扶手便欲起身,奈何四肢酸软,立时跌倒!

众人忙上前搀扶!正在此时,军营中传来杂乱呼喝声!

“糟了,有刺客!”夏王惊惧,双手颤抖欲强行撑起身躯:“桐双、太平,速速去保护宏之以及军中诸将!快去!”

“大将军您呢!”

牒云娄烦取长弓,牒云曲取下长木匣,开启后乃是一只古琴,她手持此物端坐夏王身前丈许处:“汝等自去,有我二个,纵然千人齐至亦不为惧。”

孙伏威,郭桐双、胡太平快步奔出!

大营外,屠神卫诸将尽皆惊醒,立时与军中刺客搏斗。军垒之间已然有不少尸体,除去刺客一方,夏军身居高位之偏裨将校亦有十余死伤。

刺客统领乃一身材高大老丐,掌风中带有一股凛冽腥气,闻者立时倒毙!

“好厉害的毒功!!”

“速速闭气!”郭桐双大惊,抽出腰刀与众人合力击之,其余刺客在屠神卫与龙城军众将士夹击之下死伤无数,老丐以一敌众却浑然不惧,在军营中已身法穿插游走视作等闲,更能寻隙反击,与郭桐双、胡太平等众斗的旗鼓相当。

“不知将军姓名?”老丐挥洒对敌谈笑自若!

“屠神卫郭桐双!”

郭桐双高喝而起,刀势如绵绵大河倾泻而来,老丐以掌力斜撩,只荡开三成,余下刀劲仍旧一往无前,将地上斩出数寸深、数丈长的凹坑。老丐骇然疾闪,身后一双肉掌呼啸而至,掌力撕风裂云,刚猛无铸!老丐回手一击,二人掌力相对不分伯仲,各自震退一步。

“汝何人?”

“屠神卫胡太平!”

老丐大笑:“屠神卫八百军司马果然名不虚传,硬接了老叫花一招毒龙掌,竟混若无事!”

一股猛恶五毒真气自掌心向上游走,胡太平惊觉不妥,立时以周天劲阻遏,五毒真气渐被压制:“我以少许劲力压制,毒力尚可拖延,然亦只剩下六成功力!”

“好家伙,且看汝还能接几掌!” 老丐甚是惊叹,欲再上前,身旁郭桐双持刀又来:“休伤我胡大哥!”

胡太平不敢托大,亦抽刀而出,三人再战。老丐以肉掌对敌二人削铁如泥的‘碧水冷炎’宝刀竟不落下风,更伺机击杀军中什长、百夫长等初级将官,余下屠神卫仍在营中救火、保护诸将,未及援手。老丐放肆大笑。

“奸贼休要得意!”

一道强猛剑气从天而降,掀起四尺罡风!

“对付这两个小子亦耗费绝大力气,若再来一高手老夫性命休矣!”老丐大骇闪避,再不敢等闲视之,凝视之下乃是一黑衣蒙面老者!

“多谢相助,敢问壮士姓名?”老者从旁相助,郭桐双感其善意,不由发问;老者却不回答,只凝聚剑力司机而发;胡太平先一步脚踏坤位,与郭桐双、黑衣老者三人将老丐围在中间!

“桐双,与这位老前辈合力,诛杀恶丐!”

“要杀老子,没这么便宜!”老丐回首一望,自己门下众高手死伤无数,惊讶道:“屠神卫如此了得,不过盏茶功夫,老夫的人竟都死绝了!”

“九藏髑虎,汝坏事做绝!今日何该命丧于此!”蒙面老者二话不说,抬手一剑直刺中宫!老丐以恶掌还击,二人尚未错身,郭桐双、胡太平双刀已到。三人一照面再度围住老丐!

“汝便是九藏髑虎?果然是恶贯满盈的贼人!”郭桐双、胡太平刀尖上各有一滴殷红滚落。那老丐确是九藏髑虎,此贼接下九锡门神主之情报,是夜率众刺杀龙城新军一众将帅。此时他身上已留下两处刀伤!

“老贼竟是齐鲁剑门高手!汝到底是何人?”九藏髑虎大惊,蒙面老者双眉倒竖:“恶贼不配知吾姓名!”

刹那间剑气再起,九藏髑虎万不敢等闲视之,再以掌力相接,胡太平、郭桐双再起,三人擦身而过,九藏髑虎仍在核心,此番伤在左右大腿,顷刻间鲜血沁红裤腿!

“恶贼,今日教汝插翅难飞!”胡太平运起神功怒喝,喝声如洪钟大吕,震得九藏髑虎头脑一阵眩晕,他当即大怒:“姓胡的,汝毒气已入脏腑,竟还敢催运功力!毒发便浑身烂创,见了阎王亦难知汝姓名!”

“老贼小觑天下豪杰!” 胡太平大笑,以刀尖刺破手臂,流出滴滴黑血,继之转为暗红!蒙面老者赞道:“胡太岁为军中骁将,未想到内功修为亦臻当世绝顶高手之境!”

胡太平拱手一笑,转头对老丐怒目而视:“以毒功戕害我军将士,今日必将汝千刀万剐!”

九藏髑虎大怒:“再来!”

电闪之间,三道掌力自老丐发出,继之烟尘大起!胡太平、郭桐双有备,却不敢冒险强攻。

“老贼欲逃!”蒙面老者江湖经验丰富之极,一剑斩去,刹那间狂风起、烟尘绝,星光所及,贼无所遁形!九藏髑虎已跳望高处,回首一望,蒙面老者已持剑追来,心底更惊:“这老贼剑气如此凝聚!一剑出便有裂风断云之威!”

蒙面老者合身追去,抬首一镖射其面颊!胡太平郭桐双追赶不及,便同时射出两枚暗器!

“天煞的兵贼!竟暗器偷袭!” 九藏髑虎破口大骂,身在半空又无可借力之处,双掌各自击落一枚暗器,第三枚擦过面颊,面上却未有血痕!

“人皮面具!且看汝真面目!”蒙面老者一惊,合身抢上一步,持剑猛刺,一击竟搅得风云离合,星辰摇曳!

“我今受伤不轻,万不可硬接此招!”九藏髑虎伤处剧痛,只以巧力相对,谁知老者剑劲自有一股透劲,一往无前,无可化解。九藏髑虎一咬牙,双掌奋全力轰击,两股巨力撞在一处,爆发巨响!

“糟了!此贼逃了!”

自方才九藏髑虎发出三道掌力,郭桐双、胡太平、蒙面老者破开烟尘,射出暗器,老者再以震惊天下之剑法与九藏髑虎猛攻,不过刹那间事,老者动作一气呵成,武功高绝!

九藏髑虎死里逃生,借那一剑之威力纵往远处大树,后攀援而上,跃至土坡,转眼间飞出军中!

蒙面老者哪容此贼逃遁,被他掌力震退后当即脚踏营旗高杆,稍有竭力,便再度跃起轻,如附骨之蛆紧紧咬住不妨,顷刻间追至其身后,更伸手欲撕其面具!

“见老夫真面目者万死难赎!”九藏髑虎已动杀机,一掌欲猛击老者胸口,一手撕扯老者面巾!蒙面老者一剑化解其掌力,左手成爪,撤下其人皮面具!二人顷刻间立在土坡上,相距六七尺,尽皆惊愕而不前!

“段淑景!”蒙面老者骇然失色。

“龚去疾将军!”九藏髑虎震惊之余,想起五十年前往事,心底羞愧难当,拔腿就跑。

蒙面老者便是昔日救下胶东王之子郭琼一家三口的龚去疾,他自将郭琼幼 女养大成人之后,便只身前往河北寻找儿子龚大䍃,彼时龚大䍃已过弱冠之年,生得高大威猛,颇有乃父之风!龚去疾多方打听,才知儿子被自己故人所救,老怀大慰之余,又觉甚失人父之德,自感惭愧,只在暗处帮助儿子,十余年来皆不曾相认。彼时养女王思远亦在河北青州一带闯荡。龚去疾暗中撮合二人,引导二人寻得自己昔年所藏至宝‘唐虞瓶’!而后甚少涉足江湖。

永宁以来,九锡门声名鹊起,龚去疾自感其危害世人,这才重出江湖。是以对九锡门动向了如指掌,青州相救地辰策、汝南相救苏鸷两遭皆其所为!今夜其得到消息,见九藏髑虎调动江湖群邪,趁夜袭击龙城军,这才现身相救,以解胡太平、郭桐双之难。未想到竟遇到老熟人段淑景!

前文曾提,段淑景早年携表妹私奔至江南,胸中自有一股豪情欲报效国家,于是与江南勇士万人至河北云辉部将孙唯义所部投军!

奈何孙唯义家眷被杀,其部降胡,段淑景与数千将士不愿深陷胡营,率众连夜突围,十者丧其九,箭尽粮绝之时,龚去疾挥师北上,大破五胡军,救下这穷途末路的数百人。段淑景为众人之首,与龚去疾相见,二人惺惺相惜,是以两人曾为倾盖之交。段淑景对龚去疾以兄侍之!

此刻二人重逢,段淑景羞愧难当,便欲施展轻功逃遁,龚去疾甚怒,追上前去一把扯住他:“你给我站住!”

段淑景仰头叹息:“龚将军又何赐教!”

“没想到当日一心报国的社稷忠良,今日竟成了助纣为虐、善恶不分的江湖恶客!吾若知汝有今日之为,当日便该弃汝不顾!”龚去疾神色复杂,却又还剑入鞘。段淑景面显神往之色,闭目叹道:“龚将军是段某一生唯一佩服之人,若能死于龚将军之手,段某死而无怨!”

“你当真欲求死!”龚去疾大惊,眼见其空门大露,自己一剑便能了结这大恶巨枭,却感其间大有隐情,不愿仓促下手。正在此时,追兵已至!龚去疾行事果断,催促道:“快走!”

段淑景大奇,不知如何言语,抱拳一礼,羞愧而去。

郭桐双、胡太平已率众赶到。

“今日多谢老前辈援手!敢问老前辈姓名?”胡太平躬身道谢,眼望远处,早已没有九藏髑虎踪迹。郭桐双方欲发问,龚去疾却黯然道:“是我放走他的,一命换一命,由我抵罪!”

“这!”郭桐双生性正直,怒道:“老前辈可知此人杀我军中将校二十余人,几毁了我军三成部署,前辈岂能纵虎归山?”

胡太平笑劝:“桐双,你心急了!老前辈是说他未曾拦下此刺客!”

郭桐双大感失言,又觉失礼,忙即道歉,龚去疾也不解释,正欲抱拳离去,身后却有人喊道:“龚掌门留步!”

“谁人知我身份?”龚去疾大惊,回首时惊见夏王元曦亲来。夏王走上前去,方觉认错了人,惊奇道:“还以为是龚大䍃龚兄,阁下是……”

“江湖野人,不足挂齿!”龚去疾便欲再度蒙面,夏王却抢上一步挽留:“先生留步!”

龚去疾不敢失礼,拱手道:“大王有何吩咐?”

“真像!真像!”夏王凝视之,心中安安比较。龚去疾道:“大王这两日需再三仔细,九锡门恐还会来袭!告辞!告辞!”

夏王还欲挽留,龚去疾再度蒙面,施展轻功快步离去,身法之速,比之萧虺、苏鸷相去亦不远。

“奇人也!”胡太平、郭桐双叹息。

“此人身形相貌与龚掌门极为相似,齐鲁剑门又未听闻有哪位前辈宿耆尚在人世,难道是……”夏王脑中急速思索,忽而想到一人:“难道是他!按《后周书·侠客列传》推断,此人本是齐鲁剑门外门弟子……可……他该已年近八十!观其身手仍矫捷如少年!”

众人见大王凝思不语,不敢惊扰。此时牒云光策马而来,其右肩处已包扎妥当。夏王大喜:“宏之,伤势如何?”

“伤不致命,却恐不能与新军一道杀敌。”牒云光满眼遗憾,又恨恨道:“若非怕泄露军机,方才便乱枪将这些贼子尽数射杀!”

夏王神色愧疚,牒云光连忙摆手:“殿下本也是好意,奈何光素来任性,失察之下竟然中了刺客埋伏。”

“宏之不可轻忽,此次行刺之人乃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九藏髑虎,江湖传言其本是丐帮南派魁首段淑景弃徒,此人入魔道之后四处兴风作浪,更练得一身南疆毒功,将腾龙掌与毒功合二为一,乃江湖一等一高手。若战阵之上遇到此人也就罢了,夜间恐难防此辈暗箭偷袭。”

牒云光不住点头,正色道:“既如此,臣光便不参与九锡门之事,大王还需小心。”

夏王一笑:“你这厮正经起来,让朕越发觉得不正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吾去也!”

牒云光嘻嘻一笑,坐上‘追光’潇洒而去。

“大王与前将军、顾幼锋、谢无忌、段虎臣、胡成将军这几人格外要好,甚至已逾越君臣之界限。” 胡太平、郭桐双无不欣羡,二人对视,既明对方所想,问道:“大将军,是否回转?”

夏王摇头:“今夜之事颇为奇异,我想前去探看一番。”

“来日即将调兵合围,大王纵然武功盖世,亦需谨防小人暗算。”胡太平劝解,夏王点头,本欲回去,郭桐双不经意间‘咦’了一声,胡太平回首一撇,暗暗叫苦,使劲瞪了他一眼,郭桐双连忙低头。夏王追问:“何事?”

“无事!无事!”郭桐双、胡太平连忙摆手,夏王一笑,心知二人有所隐瞒,朝身后远望,果然有数十火把亮起。当前二人策马而来,到了近处彼此才看清来人。

“可是宗……大王?”龚大䍃惊喜,翻鞍下马而来。

夏王亦喜:“龚掌门何故来此?”

龚大䍃拉住身旁人一道走来:“不仅我来了,连我夫人也来了!”

夏王凝目细看,越发印证心中所想,只赞道:“龚兄,莫非这位便是……

“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我夫人,王思远!”龚大䍃言语直爽,王思远对夏王抱拳一礼:“拜见大将军!”

龚大䍃、王思远二人此时已年逾五十,二人精神焕发,不输少年,夫人王思远龙眉凤目,鼻挺唇红,仪表华贵,身姿轩昂,远胜寻常武家女子。

“敢问夫人,令堂是否健在?”

龚大䍃心中一奇:“宗主为何一见面便问我师妹家事?”

王思远亦有顾虑,然观夏王目孕华光,威仪凛然,只远远一观便心生崇敬,当下不再隐瞒,喟然长叹道:“在我年少时,家父王隐便北上不知所踪。思远未能侍奉父亲于堂前,当真不孝。”

“王隐将军……原来如此。”夏王甚是激动,不住打量二人。龚大䍃与夫人大奇,又不便问。夏王笑道:“不怕二位笑话,我部援军已至,明晨时便即出击围剿河北叛军,然今夜却遭敌刺客袭击,死伤将校二十余人,是以正欲出巡,探听敌情。”

“原来大王是这意思!”龚大䍃与夫人大喜:“我二人与门下数十弟子为大王护驾便是!”

郭桐双、胡太平劝道:“大将军,不可!”

夏王摆手笑道:“我自有理会。”

“九锡门人歹毒之极,若大王执意亲自打探消息,我二人愿跟随。”

夏王点头:“也好!人不再多,而在精。”

于是乎,众人调转马头,继续朝林中穿行,郭桐双左顾右看,心中暗悔:“大王确是要朝羯氏所在探看。”

夏王回首望去,传音道:“桐双,前日之事难为你了。”

郭桐双心底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回复。夏王续道:“天下事本非一言而决,就如今日贼人来袭,若无应对之法,我军损失更大。有些事汝尚不知,待过了这几日我再细讲。汝自辨明。”

“大王,方才牒云曲将军与孙兄弟所言,句句入肺腑,桐双今日方知敌之狡诈凶残,才知大王所处境遇之凶险,不该刚愎自用,固执己见。”

夏王知他已解开大半心结,顿觉喜慰,这才对龚大䍃问道:“龚掌门,为何我从未听闻你谈及令尊之事。”

“今日大王是怎了?”龚大䍃心中一奇,只道:“大王却忘记了,前次咱们在戾山相会之时,大䍃曾言,我父早年在大䍃尚处丱角之年便在河北失散了,至今未曾找到他老人家。”

夏王心底犹豫了一刹,却仍旧道:“龚掌门,今日我军中危及时,曾有一蒙面老者来驰援,那老者面貌与龚兄极像,军中兄弟听刺客喝骂对答时,称其为‘龚去疾’……”

“当真!”夏王言语未竟,龚大䍃如遭电亟,心头狂跳:“难怪!难怪!苏掌门也曾对我提及此事,错不了!当真错不了,看来我父定然在世。”

王思远亦喜:“师兄,看来咱两个今日来对了!一则为青州之难时我门死去的前辈报仇,一则寻得爹爹,将爹爹迎回宗门。”

“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一众渐行渐远,面前一处村落火光冲天而起,无数山贼正在屠戮百姓。众人无不大惊。

“速速救人!”

元曦一马当先冲进火中,郭桐双、胡太平、龚大䍃夫妇紧随其后。

河北变乱之时,山贼便起,纷纷袭扰州郡,劫掠村落。此地贼人正大肆烧杀劫掠,夏王持枪击杀数人!贼势颓败。

“是官军!快撤!”山贼大哗,一哄而散,只余少部仍在放火烧村。一少女惊恐大叫,朝后山跑去。

“嘿嘿嘿,小娘们,你往哪跑!”几名贼人欲行不轨,少女不住倒退,竟退到悬崖边上。正在此时,元曦已掠至众贼身后,但见白刃闪烁,数人立时毙命。尚余那贼人奄奄一息,喝骂一声,挥刀朝少女斩去:“老子得不到,你们也……休想……”

少女惊恐呼喊,跌落山崖时转身朝白刃闪光处看去,眼神凄凉。

“是甄儿!”元曦大惊,一跃而起,朝山崖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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