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活着
林逸住下了。
他也不知缘由，或许是为了那一种无法奢求的温馨。
在这里，他真正忘记了修为，每日如普通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村里人朴实无华，没有外界的勾心斗角，如今都认定了他逃难而来，却没有对他显露出任何嫌弃，反倒多了一些同情。
村落边缘，村里人给他平出了一块空地，不到三日就搭设出两间茅屋。他自是万分感谢，甚至与中年男子一同外出打猎，带回了两只野兽分给村里人。
之后，他在茅屋边上开垦出了两块荒地，洒下村里人给的种子。
这一刻，他恍若又回到了在天元的时日。
原来，这种安宁的生活，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
在林逸停歇在这不起眼的村落时，大衍门地界，真正乱了。
随着大衍门功法和材料的瓜分完毕，终于迎来了各方势力的地域争夺，这才是波及了大衍门统御下整个地域的乱象。
说是各方势力，其实不过是小门小派与几座城池之间的地域争夺。如今，大衍门覆灭，以正阳宗为首的各大宗门视若无睹，这才给了其下势力的可乘之机。
……
外界的乱象，并未影响村落中安宁的生活。
林逸到这里已半月有余，村里人除了同情他的遭遇，甚至从未过问他外界之事，仿佛这里的人丝毫不在意外界的情况。
夜里，林逸靠着柱子坐在屋外，手边放有几坛村里人送的烈酒，他喜欢上了那种辛辣的感觉。
半月以来，就算他白日表现得多么平静，可到了夜晚，他始终无法安然入梦。
他知道，他无法做到如沐秋之那边洒脱。
突兀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道笼罩着淡淡月色的身影走向林逸。
来人随意看了看茅屋边的菜地，笑道，“木兄弟种菜倒是有一手，比你嫂子可强出了不少。”
林逸随手提起一坛烈酒，扔向来人。
半月时日，林逸熟悉了村里每一个人，来人，正是带他回村的中年男子，陈长望。
“老哥说笑了，怎不在家陪着家里人？”
陈长望哈哈一笑，“你嫂子方才见你屋外有一个人影，特意叫我过来看看。”
“有劳嫂子了。”
“听你嫂子说，半月来，每日清晨，木兄弟都坐在屋外，风雨无阻，看来，木兄弟的心仍未静下来。”
“既然到了这里，就别想那么多了。”
“木兄弟在顾虑什么？”
林逸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说不想就能自欺欺人的。
联想到大衍门覆灭时其宗门之人的反应，除了那大衍门门主，再不见一个有归属感的人存在，更是没有一个如李天奇一般的后手存在。那一刻他知晓了，大衍门早已名存实亡。
直到踏入了这里，他明白了，原来大衍门真正的底蕴早已脱离了宗门，可他心中的仇恨已然散去。
林逸如喝水一般，猛然灌了一大口烈酒。
“我想问老哥一句话，一个人想活着，有错吗？”
不待陈长望回答，就听他继续说道。
“我呆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出现灾难。”
“我从未想过招惹他人，可去了任何一个地方，就算我之前做了伪装，一样会被人认出来，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们，可是，没人开口，见了我，一心想要我死。”
林逸看了一眼陈长望，叹道，“老哥不是一直想知晓我来历吗？”
“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林逸。”
“八阶凶兽，是我成就出来的，大衍门也是被我所灭。”
“之前被仇恨蒙蔽，我一心只想着要人付出代价，根本就没考虑对错。可那大衍门门主到临死的一刻，都未对我显露杀意，只有无尽的遗憾。那一刻，我突然清醒了，原来还有一些超越了自己生命的东西。”
“可我不愿理解那些东西，因为我一旦理解了那些东西，就不忍再下手。”
“按照我先前的想法，是要断了大衍门传承，整个大衍门地域的所有生灵，都要死。”
“现在，老哥还会叫我不去多想吗？”
林逸抬起酒坛，又灌了一大口烈酒。这一刻，他将心中的迷茫说了出来，许是因为心底的触动，他对陈长望并没有设防，这也算是他首次对人敞开心扉。
笑容僵在了陈长望脸上，就算他之前有所猜测，可亲耳听见林逸说出来，他却不知该以何种情绪面对这林逸。
传闻这林逸心智过人，更是凭借一己之力踏上了新的武道之路，要说其没看出村子的来历，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陈长望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一把扔掉了酒坛，沙哑问道，“你，为何要说出来？”
林逸灌了口烈酒，幽幽一叹，“你们让我感受到了那种我向往的东西，我不想再骗你。”
“你不怕我杀了你？”
林逸微微摇了摇头，他没有感受到丝毫杀意，就算陈长望将心中杀意控制得再好，都无法逃过他体内那血色真元的感知。
“杀我容易，只是，老哥隐藏了这么久，必定不会轻易再暴露自己。”
一阵浓重的喘息传出，只见陈长望胸膛起伏不定，他此刻的内心极为矛盾。既已脱离大衍门，那宗门的兴衰与他再无关系，可那大衍门门主毕竟是他血亲，只是，如今他却并非是那快意恩仇的一人。
陈长望不由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平复情绪，深深看了一眼林逸，欲看透林逸一般。
“罢了。”
“覆灭了也好，省得他活得累人。”
陈长望伸手朝地上酒坛虚抓了一下，一坛烈酒立时出现在其手中，只见他拍开封泥，再次将坛中烈酒一饮而尽，随手一扔酒坛转身离去，却是不再看林逸。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一种东西，却让其不得不舍去那种仇恨。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萧索身影，林逸默默起身，一拜。
那身影微微一顿，却并未停留，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
“青儿，你——都看见了。”
“是他吗？”
“他——自己承认了。”
“你做任何决定，我母子二人都支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