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绣降生的那个年代,儿童的死亡率极高,婴儿多因抽 “三六疯”或是“六九疯”夭折,所以婴儿落生熬过三天、 六天或九天没因抽疯而死,有钱的人家多给孩子办“十二 晌”,以庆祝孩子度过“鬼门关”能够长命百岁。象端恭这 样的官宦人家,自然也免不了这俗礼儿。何况那时端恭之父、 官居吏部尚书的锡珍还在世,是个三代同堂的望门,更是讲 究这些。许多亲朋好友都撺掇着要给文绣“办满月”,以庆祝 端恭的“弄瓦”(“弄瓦”即指生女儿,弄璋,是指生男孩)之喜,但是端恭愁眉苦脸地打不起精神来,更没有心气儿搞那些名堂,他阴沉着大长脸说:
“嘻, 一个丫头家的,爱办不办吧!依我看,不办了,可折腾个什么劲儿?!”
蒋氏什么都百依百顺,有时还逆来顺受。她自从生下这 个女儿,好象犯了“七出”大罪,在她丈夫眼里,地位降了 许多,连她自己站在人前也感到“自惭形秽”,觉着矮了一截儿。她只好两手托着婴儿,独自暗泣垂泪。
幸好端恭五弟华堪从旁劝慰,竭力主张,才说得端恭耳 软心活。这华堪五爷,在一奶六胞中,是最聪明睿智的一 个,也是在封建官场中混得最得意的一个。象他父亲锡珍 一样,也在清末居官至吏部尚书。可以说是这个大宅门里支 撑门户的人。为了给大秀做满月,华堪亲自过到他大哥端恭 的院里来。兄弟俩作揖礼拜后,便携手来到西厢书房。早有 家奴端上盖碗花露茶、正明斋的饽饽果盒(
熊人称点心为悖悖)。叙谈一会儿国事、传闻,就把话锋一转,转到大秀做满月的问题上来。
华堪说:“大嫂很会持家,为人善良贤惠,对大哥的饮 食起居,伺候得很是周到,真可谓无微不至。再说,妯娌之 间都相处的不错。自从进咱家门以后,上上下下,从来跟谁 都没红过脸。何况大秀又是大嫂的头生,虽是个女子,也应 该好好地办一下满月。别的妯娌都办过,不能让大嫂心里头委屈。”
端恭听罢,垂头沉思良久,最后无奈,长叹一声; “也罢,随着你的意思办吧!”
华堪得到这一声无可奈何的答复,立刻就吩咐管家到北
新桥石雀胡同那家著名的“增寿堂”,准备了十桌鱼翅席。
文绣满月的那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虽然是十冬腊 月,但无风无雪,天光明亮。华堪五爷自然担当了满月的筹 备人,连烫金大红的请帖、都是华堪亲自派小厮送到亲朋门 上。仗着华堪在官场上的声望,又是旗人里的“黄带子”,亲朋故旧纷纷前来争着贺喜。当时真是贺客盈门,冠盖如云。原来只计划招待近亲,其他人一概不通知。可是到了那 一天,也不知是不是接请帖的人事先走漏了风声,还是那些 存心想走动大门头的人和想搞一顿犒劳解馋的人自己的钻 营,总之是来客络绎不绝,原来定规八人一桌的席面早已不 够了,只得赶紧又派管家到“增寿堂”又补叫了十桌酒席,才 算支应了这个庆祝盛会。文绣穿着小红棉袄,襄在织锦缎的裰 褓之中,由那个身体强壮、奶水充足的满族嬷嬷①抱着,让 来宾贺客轮流观览她那抿着小嘴眉清目秀逗人喜爱的小模 样。华堪五爷提议为文绣办满月,不仅使这个皇室宗亲的端 恭家久已冷落的门庭,又着实热闹了一番,而且也给蒋氏争 得了体面光采,提高了这位汉族妇女在这个满族的官僚封建家庭中的长门长孙媳的地位。
文绣的乳母,那时刚三十多岁,精力旺盛,照料大秀细 心周到,长得又白又胖,逢人就笑, 一周岁见生人不哭,还 做些抓挠儿、挤眼儿、摇头儿的动作,收拾的干净利索,所 以十分招人喜爱。到她三岁的时候,蒋氏第二次怀孕。端恭 这次仍如前次那样,断定蒋氏所怀之胎,必是男孩,结果生 下来却又是一个女孩。端恭十分痛苦,认为命里注定无儿, 日日双眉愁锁、闷闷不乐、抑郁寡欢,又加上他在官场屈居 下僚,自认空有一肚子治国经邦济世之才,也无以施展,且 月进极微,总认为仰人鼻息、怀才不遇,所以在二秀(还是 叔叔给她起名文珊)生下后没几年,未及花甲的端恭便抑郁而死, 一命呜呼辞世,留下蒋氏带着前房闺女“黑大姐”和文绣、文珊苦熬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