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晚十点钟了,庆王府上房的牌局还没有散。明 亮的灯光,透过彩绘玻璃,投射到有小桥流水的花园里。夜 来香的花朵已经绽放,微风把一阵阵的幽香,送到文珊的身 边。她坐在一株龙爪槐树下的长椅上。溥锐没在上房陪着老 太太打牌,他也许又随着朋友到“白天鹅”或“蓝宝石”那 种高等下处去“打茶围”开心解闷儿玩去了。文珊心里很郁 闷,他们的婚后生活很不愉快。丈夫不喜欢她。的确,象她 那样一个穷困贵族家的女儿,没有嫁妆,没有阔绰娘家,嫁 到这样有钱有势的王府,实在是被人瞧不起。别的妯娌们 的娘家或是督军,省长;或是富贾绅商,逢年过节娘家人开 着汽车驾着马车,都有厚礼上门,送往迎来好不热闹。只有 她那么孤孤单单,连给底下人个赏钱都开销不出来。逢到这 种日子口,她只好躲出去,省得看人家的白眼。她也没办法 陪着婆婆和姑嫂们做竹城战,因为她输不起钱。这样,她跟 这个家里的人,渐渐都疏远了。母亲的亡故,给她带来的悲 痛真是莫可名状。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文绣姐姐这一个亲人了,但几次去看望都吃了闭门羹,她真是终日郁闷,愁肠百转,不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度过。
正在她独坐小园思索往事和未来时,守门房的老家人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封信。
“是皇上家派太监送来的。”
那是文绣姐姐的信。她奔回自己的屋去,拧开电灯,读着:
吾亲爱胞妹知悉:姊受专制家庭非人类待遇已九载 矣1 无日不以泪洗面,薄命如斯,夫复何言!惟逆来顺 受,苟延残喘而已。初七日在监狱般斗室囚坐,讵料大 祸临身,彼忽遣随侍男仆李志源,太监李长安,来责我 吐痰,诬我骂街。声色俱厉,逼我承认,禁止分辩。余 茫然不解,畏惧已极,只得声声哀告,口口乞怜,求皇 上、皇后开天高地厚之恩,赦我死罪。后又遣仆人来往 数次,指我厉声责道: “古来无你这等之人!清朝二百多年无你这不知礼之人!”我敬谨听受,又极口服罪,哀告求饶。至德如尧舜,皇上格外施思,降旨宽赦,并 谕:下次如犯过决不宽容!妹乎,姊之性命危险已极, 设若当时不极口哀告,甚至哀哭,眼中出血,我妹今生 不能得见汝之苦命亲爱胞姊矣。世界之大,姊之所受压 迫、虐待可为第一。姊之痛史谅吾妹皆知,无庸姊再 述。我经此惨变,实无颜偷生苟活,自杀之心甚切。况 未来危险正多,姊命朝不保夕。姊若不幸而亡,念骨肉 之情,千万代姊伸冤昭雪,九泉之下不忘大德!姊昨日欲自杀,念及我亲爱胞妹又不忍下手。呜呼!天何待姊此惨酷耶?泉下双亲何抛下我二人不顾耶?姊之薄命已至于斯,惨矣!汝亲爱胞姊泣笔。
文珊读罢文绣的绝命书,也泣不成声。但是,她顾不得 悲痛,她必须赶快奔到静园去救姐姐一命。她来不及换衣 裳,也来不及到上房去跟公婆告假,更等不上丈夫溥锐回 来,抓起一只手提包,就出了大门。那时素有“夜里欢”的 租界地,夜戏、杂耍都还没有散场,拉晚座、八道捐的洋车 有的是,她刚一出门,在爱丁堡道的路口,就雇上了一辆黄 包车,她没有还价,只说“快,快,日租界宫岛街恒昌里”, 那车夫有飞毛腿的功夫, 一溜烟地沿着英租界的红墙道一直向北跑去。
不到二十分钟,文珊已赶到静园。她使劲揿响门铃,门 卫撩开探视孔,见又是皇妃之妹,仍不给开门。文珊急了, 捡起一块半头砖就砸门。砖头敲击铁门的巨大响声,震撼着 整个院落。租界地素来很静,何况已近子夜,响声传荡更 远。这响声惊动了楼上的溥仪。他还没有睡觉,正在卧室里跟他胞弟溥杰密谈。
溥仪自从在海光寺日本兵营和香椎司令官谈话以后,已 下定了去东北的决心,所以他摒弃了跟英、法、意等国的暗 中联系, 一味地加强了和日本的勾结。溥杰来的正是时候。 他是应关东军吉冈安直少佐夫妇的邀请,到鹿儿岛做客领了 密命从日本归来。那吉冈安直少佐,过去是天津驻屯军司令 部的参谋,那时常到张园来给溥仪讲授时事,这次把溥杰请到鹿儿岛呆了三天,在游历了该岛旖旎风光后,吉冈安直才郑重而又神秘地对溥杰说: “你到了天津,可以告诉令兄: 现在张学良闹得很不象话,满洲在最近也许就要发生点什么 事情……请宣统皇帝多多保重,他不是没有希望的!”溥杰 把这话学说给溥仪,接着又猜测满洲到底要发生点什么事情 。
当当当!当当当! “开门,开门啊!”
这越来越大的喊声惊动了溥仪,也打断了他们兄弟的密谈 。
溥仪有点掀心地走到阳台上。这几天日本租界总闹便衣 队骚乱,他摸不着底细,心里很担惊害怕,他闹不清这深夜 砸门是怎么回事。他立在阳台上,用颤抖的声音,吩咐护军和守卫都起床出屋,在院里巡逻放哨。当,当,又在砸门。
“是我,我是文珊,我是文珊!”
溥仪听出是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声。他踌躇着,是不是 给她开门。他骂了一句: “也要发疯,深更半夜竟敢跑到静园来作雷( 此为北京旗人土话,即折腾、阳祸、闹乱子之意。),跟她姐一样没个正形! … … ”
“快开门,我文绣姐要寻死自杀,她要寻死 …… ”
溥仪听了这句喊话,吓得魂飞天外,立刻命令开门。
两扇铁门启开了,文珊飞也似的朝楼里跑。直奔文绣的屋子。
文绣躲在小屋里,已经哭晕了两次。她给亡母在院里烧了纸,上了供,焚化了那篇《祭母文》,返回屋里就把给文珊的遗书写好,交给她的随从太监赵长庆,遣他送到庆王 府,面交文珊亲收。她把这些身后未了之事做完,便很冷静地思考着自杀的方法。
她先想的是悬梁自尽,但屋里只有天花板,没有房梁; 她也想到园中去找歪脖树,可那会被护院的仆从发现;到最 后,她想起她读过的《红楼梦》里所描写的尤二姐吞金自杀 方法,她觉得这方法很好,万无一失。于是她摘下手指上的两枚纯金戒指,倒了一杯白开水,想把它吞服下去。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时,她那上了插销的屋门骤然被一种巨大的力量踹开。 一群人涌了进来,文珊哭着扑到文绣怀里。
“姐姐,姐姐,你千万别寻短见啊,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哪!……”文珊搂着文绣的脖子哭诉着。
太监赵长庆手疾眼快,立刻就把桌上的金戒指划拉过来。跑去飞报溥仪。
“皇上,万幸万幸,淑妃差点吞金,让我死活给抢下来了,好险哪!”
薄仪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赏给赵长庆十块银元,并吩咐他说:
“往后要好生看住他,出了意外,我要找你要人!再传谕:以后多让她妹妹文珊来看她,门卫不要阻拦。”
“噫。”
两姐妹抱头痛哭了一场,文珊好言相劝,才劝住了文绣。
她说: “姐姐,你为什么那么傻去自寻短见?你死了,溥仪也不会掉一滴眼泪,那婉容会更加高兴,不用她使坏, 下手,你自己就把自己消灭了,还不正中她的下怀吗?所以,你死了活该,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文绣还执拗着说: “官面上会追究我的死因,会发现我是因为受虐待不过才走了自杀之路。”
文珊冷笑了一声,说道:“哎呀,我的傻姐姐,你别忘 了他曾经是个皇上,有的是钱,对那些贪官污吏花钱一运 动,什么事都没有了,你还不是落个白死!你的死有什么意义?什么价值?”
“也是。”文绣低下头,心眼儿有些活了。
那一晚,文珊留宿在文绣的小屋里,姐妹俩说了一宿话 儿。文绣有妹妹陪伴着,心里宽慰了许多。生和死并没有隔 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有时它是一念之差,就能分隔阴阳昏 晓,现在她终于心情渐趋平静而越过了强烈自杀的最高洪峰。
可是那死亡的阴影,不幸又接踵来临了。在那次自杀的洪峰过后不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次洪峰又已降临。
那是大约过了半月左右的一天,正是公历八月二十日, 夏历的七月初七。按照中国民间的传说,这一天正是牛郎织 女一年一度七夕鹊桥相会的美好团圆日子。溥仪很重视这个 颇有民俗风味的节日,静园里也热闹起来。 一大早溥仪的几 个妹妹也来到,帮着布置晚上的赏月,和按着神话传说到葡 萄架底下去听牛郎织女相逢时的悲喜哭泣。御膳房里煎炒烹炸, 一片繁忙,整座静园,鹊笑鸠舞, 一片欢乐气氛。
晚饭后,薄仪的几个妹妹到园里去纳凉,坐在树荫下的藤椅上嗑着瓜籽儿,吃着玫瑰苜蓿枣儿,等着月亮升起。溥 仪坐在客厅,等着婉容抽完烟到园里散步。婉容打扮得异常 美丽,正躺在楼下大客厅里抽晚上那遍大烟。婉容左右两边 各吸了四口,便从沙发床上站起身,等烧烟的太监赵荣升端 着烟盘子刚一走出客厅,她就迈着寒塞窣窣的碎步走到溥仪跟前,露出一个低颦浅笑,对溥仪说:
“皇上,都怨我不好,偏抽这大烟,耽误了时间,让您久等…… ”
溥仪依然坐在那里没有动弹。他望着婉容那歉疚的表 情,真感到她那优雅的举止,娴淑的神态是那么楚楚动人。 自从文绣闹过那次自杀,他对文绣的感情更加疏远,也更加 厌恶。这样一来,对婉容就更加亲密起来。他这时又握起她那只柔软白嫩的小手,温柔地说:
“你坐下,婉容 你刚抽完烟,怕出去着了凉,再坐这儿等一等。”
婉容紧挨着他坐下来。她知道溥仪一向最反对她吸食鸦 片,现在看到溥仪对她那么无微不至的关心,便虚情假意地试探着说:
“皇上,我想戒烟了。”
她用乌黑闪亮的大眼,流盼着溥仪脸上的表情。
“你身体尚未复原,现在还不可戒。等身体强健一些再戒不晚。”
溥仪的话使她大出意外。她被感动了,大眼里游动着泪水,她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说;
“皇上不是不喜欢我抽这种烟吗?我恨我阿玛和哥哥,是他们让我抽的。皇上如果不愿意,我马上就戒掉它!皇上 不愿意的事,我绝不做。您忘了吗?上次皇上曾对我说,吸鸦片烟会妨碍生育的。”
溥仪望着她那令人怜爱的神态,拍拍她那光润的面颊摇摇头说:
“也不尽然,那是我听郑孝胥的儿子郑垂说的,不足为 信。吸鸦片烟而生育的人很多,可不必介意。再说白大夫也 说过,如吸而不多,就象喝酒的道理一样,不但对于身体没 有妨碍,而且还有好处。你看哪个外国人不喝酒?每饭必喝。
可是生儿育女不一样很发达吗?”
“皇上说的极是。等我的身体再好些,我一定戒。”
他站起身,说道: “现在行了,我们到院里纳凉吧!”
文绣自己呆在屋里,何等的孤寂!文珊住了几天,她走 了,她不能总不回家,庆王府的家规也是很严的。暗黑的小 屋又剩下她自己。今天这个充满爱情团圆的节日,更使她感 到凄凉悲戚。从敞开的窗户传来了园里的欢笑声,还有唱歌 和唱小曲儿的声音。溥仪的妹妹们是多么欢乐!她们没有一 个人过来看看她,叫她出去玩玩,散散心,就好象她这个人 在静园是不存在的。正在她这么独自悲泣的时候,偏巧溥仪 刚才和婉容的那段甜美融洽的对话,又让她一句不漏地全听 到了。她简直是既心酸又嫉妒气恼。这时她的癔病又发作 了,文珊对她的开导和劝慰,此时一古脑地被她全丢到九霄 云外去了。她又不想活了,死神对她又发出了巨大的诱惑。
于是她奔向紫檀木的大立柜,从那抽屉里嗖地拿出了一把大剪子,照着她的肚子刺去。
园里,溥仪和婉容、妹妹们玩得正兴浓。他们在猜谜 语,说闲话儿,也谈谈东北日军进攻的各种传闻。接了两张的大藤桌上,仆人和太监正往上摆果盘和夜宵点心。
正在这时,太监赵长庆惊慌失措地跑了来,他向溥仪禀报着说:
“皇上,可坏啦!淑妃又犯病了!她正在房里大哭大 闹,还在床上打滚儿,嘴里一个劲叨念今天初七就是她死的 纪念日, 一边哭喊, 一边要用剪子捅自己的肚子,幸好让我把剪子给夺过来了,主子您看怎么办?!”
溥仪听了太监的汇报,立刻板着脸生起气来,他恶狠狠地说:
“不用理她,她惯用这种伎俩吓唬人,谁也不要理她,看她死不死!”
赵长庆听了溥仪这种绝情冷酷的话,也不敢辩驳,就撅着嘴,小声嘟囔着说:
“反正万岁爷和皇后主子都听见了,也都看着了,有了事情奴才可担当不起呀!”
婉容有点害怕,她对溥仪劝诫着说:
“算了,皇上别生气,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把事情闹大,快把淑妃也叫来一块几吃点夜宵吧!”
溥仪皱着眉头用英语对婉容说: “不用!你如果叫她出来,我就不吃了!”
赵长庆站着不走。“万岁爷您说一句到底该怎么办吧?”
溥仪一拍桌子,骂道: “真堵心!去把她妹妹找来,是死是活都交给她啦!”
赵长庆派一个随从男仆去庆王府找文珊,他自己赶紧跑回楼里,监视文绣的动静去了。
文珊接到口信,立即赶了来。她看到文绣旧病复发,又 是那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赶紧搂着她,好言相劝,给她服 了两片镇静剂。呆了一会儿,她沉静下来了,讲述了她情感 冲动的过程。讲说溥仪对婉容是多么好,多么体贴,而对她却不屑一顾,冷如坚冰。
文珊仔细听完了文绣的叙述,她长叹一声说:
“姐姐,依我看你还是对溥仪有感情,不然你就不会嫉 妒生气了。姐姐,你听我的劝吧,你这样是在自己作践自 己,既然溥仪对你那么无情无义,你又何必那么多情,为他 受苦受罪?你和他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实在是不如离开好, 除了痛苦以外,有什么幸福可言呢?姐姐,这是你一生的关键,你可要三思而后痛下决心呀!”
文绣完全恢复了理智,她躺在床上流着泪说: “依你说,那就离吧。”
文珊在文绣这里又住了两天,除了头疼以外,她已复 原。文珊因有公婆,规矩挺严,家里也离不开,见姐姐已好 了许多,便决定先回家去看看,过几天再来。她临走时,千 叮咛万嘱咐地又劝了文绣一番,说: “姐姐不心疼别人,还 不可怜可怜你这苦命的妹妹吗?除了你,我还有什么亲人呀?千万好好保重啊!”直到文绣答应了她的要求,文珊才洒泪而别。
静园里经过这两次风波,连门房的传达和守卫都知道淑 妃已完全失宠。太监和下人也敢公然的欺负她。有…天中午 时分,溥仪和婉容的“御膳”已在楼下小餐厅开过。文绣看 看天色不早,便站在中堂招呼给她开饭。太监起初装聋作 哑,根本对她的呼唤不理不睬。文绣已看出那太监的奴才嘴 淤是蔑视她的存在,她也只好忍气吞声,只有心里难过:想 不到自己混到这个份儿上,连静园的下人都敢对她如此无 理。她就压住气,又喊了一声: “开饭!”那太监磨磨蹭蹭 慢声细语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才梗梗着脖子满不在乎地走 出中厅。文绣看他那副欺软怕硬的势利小人样儿,实在气得压抑不住,便随口骂了一句: “讨厌!讨厌!”
这时,溥仪吃罢饭刚好走出小饭厅的门口,正好听到了 文绣的这句骂声,他以为这是骂他,便跺着地板忿忿地说: “下贱东西,岂有此理!”快步走进办公室,命令太监向文绣传谕: “欺君之罪该死,朕将赐你死矣!”
太监把溥仪的话原封传达给文绣,她真感到象是一个晴 天霹雳压顶,这无辜的冤枉的确是亘古未有,连气带吓,精神 又一阵恍惚。癔病在这突然的精神打击下又发作了。她不管不 顾地奔进溥仪的办公室,从溥仪的写字台上抓了一把剪刀,就往自己的喉咙里刺,她边哭边喊着说:
“我冤枉啊!你既然赐我一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溥仪吓得脸色煞白,但是他毫不改口,指着文绣的鼻子说: “你总来这一套,别吓唬人,你死,我赐你死!”还是溥仪的随从太监手疾眼快,当即把剪子夺下来。又有几个身 強力壮的男仆,总算把一个劲哭喊着打挺兒挣扎的文绣,扶 回屋里去。又由那几个男仆按捺着,当着溥仪的面,给她撬开嘴,灌下几粒镇静小药片,然后才吩咐太监立刻去找文珊。
屋里已经寂静下来,除了一个女佣和太监赵长庆以外, 没有别人。他们站在门边,静静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文绣,等待着她慢慢地缓醒过来。
她醒了,慢慢地睁开苦涩的眼,刚才那一幕悲剧,又重 新回到她的脑际。溥仪专横跋扈的形象又在她的眼前重映出 来。过去她总以为她的种种不幸仅仅是由于婉容的嫉妒在溥 仪面前的挑拨而造成,所以玉芬和文珊劝她离开溥仪,她总 是犹犹豫豫,藕断丝连地难以痛下决心;几次受诬陷,文珊 劝她,她总是文珊在场明白,文珊一走,就變得糊涂起来。 但是今天,是她亲眼看见了溥仪对她是多么薄情寡义,是多 么恩断情绝1 是他亲口说的赐她死!铁石心肝到如此程度, 仗着他是逊帝的地位,欺人太甚,她还有什么留恋、什么可 惜,什么割舍不得?!不,她不死了,她为什么要死?她为谁而死?她要活,她要离婚,坚决地跟溥仪这种人一刀两断她不再象往常那样哭泣,她明白了,依靠眼泪换不來爱 情;依靠怜悯,换不来幸福!她坚定了,她不再被溥仪对她 那短暫的情谊苦恼,不再犹豫、不再傍徨、不再踌躇。离 婚,离婚,不管有多么艰难,她一定要跟这个末代小皇上离婚!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