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整旗鼓2
书名:狼狐郡 作者:李迎兵 本章字数:7774字 发布时间:2024-07-02

魏文侯五十年, 应该是吴起人生的一个关键节点。为何如此说呢? 相 比起魏击, 魏文侯对吴起还是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包容和理解的。但魏文侯 突然撒手人寰, 让吴起感觉到一丝悲凉。人生的变幻莫测, 并非他个人的 力量所能掌控的。站在肃穆的魏宫, 吴起满眼的泪光中看到一片白色的挑 灵幡。魏击走在最前面, 随着挑灵幡移动着, 而痛哭失声的吴起则引起众 多老臣的关注。吴起匍匐在地, 随着魏击的脚步, 却是跪在地下挪动着, 然后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恩公, 你就这样走了, 走得如此匆匆, 竟然连一句话也未曾留下。 不过, 微臣一定辅佐太子魏击, 面对复杂多变的形势, 以不变应万变, 最 终在当今的战国时代站稳脚跟, 力求保持七雄中的领军地位。”

魏武侯元年, 正是魏击接替魏文侯成为国君的第一年。魏击有些不适 应, 尤其对魏武侯的这一称谓, 总觉得一下子还改不过口来。

“吴将军, 你是父王手下的老臣, 你觉得在元年之际需要注意一些什 么问题呢? ”

吴起还是没有从魏文侯猝然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 所以他一时间对魏 击的问话置若罔闻。

当魏击继续礼贤下士地问计吴起时,才说道:“首先是朝野上下要在称 谓上改变过来, 不能再叫魏击了, 而是从今日开始即为魏武侯。”

“那么, 还有呢? ”

“君主既要站得高, 才能看得远, 明事理, 先要明智, 要大气。心智 不明, 缺少宽厚包容的风范, 怎么才能让朝野上下团结一心呢? 所谓广开 言路, 就要懂得倾听不同的意见, 并从中考量和选择最佳的治国方略。比 如古代的许多开明君主, 一开始处理国政时, 无论是士大夫、士人, 还是 普通平头百姓, 如有请求, 国君一定要虚心去倾听。公族里来人请安问候 一定予以接见, 四方有人来投奔也都不要拒绝, 五湖四海, 广纳贤才, 这 才是国君言路不受堵塞、双眼不受蒙蔽的方法; 国君在分赏俸禄时要周到 合理, 不偏不倚, 使用刑罚必须要恰当, 一定要宅心仁厚, 时常惦记着百姓的利益, 消除百姓的祸患, 这样才不会失去民心; 国君自身的作风要正  派, 身边的大臣必须亲自挑选任用, 大夫不可再兼任其他职务, 一些管理  百姓的权力不能尾大不掉, 不可掌握在一些佞臣甚至某一家族的手里。这  样才能使得国君的政令达到百分百地执行。这些道理其实都在《左氏春秋》 里有很多记载, 所以君主继位后第一年必须虚位以待, 要让真正的人才占  据各自的位置, 能够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

魏武侯听得有些晕乎,就插嘴说道:“老臣,还是拣一些可操作性的事 情说说吧, 太高深的理论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这些话, 子夏老先生唠叨得 寡人耳边都起茧子了。”

吴起依然低着头,继续说道:“其实,急迫的事情有这么几条,一是如 何用人的问题, 用什么人的问题, 一些老臣去留的问题, 等等; 其次是如 何解决政令畅通的问题, 就是一些佞臣让国君很多的想法无法尽快实施; 三是国内的民生问题, 解决各个郡属的田亩问题, 国外就是与秦国必有一 战, 如何增加魏武卒战斗力的问题, 等等。”

这时,魏武侯的女婿公叔痤站起来说道:“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  来何其难也。这些道理, 信口开河, 谁都会讲, 但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  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今日国君还得见赵国来的使者, 吴将军请回吧!”

吴起一出魏宫, 就看见魏木兰的车乘。他漠然地走着, 也没有上前礼 拜, 而是扬长而去了。

魏木兰远远喊道:“吴将军, 请留步!”

“五公主, 有什么事情吗? ”

“后日本公主生日, 请吴将军赴宴!”

吴起只是远远地一低头, 然后应了一声, 但没说去还是不去, 只是径 自上了自己的车乘。

吴起记得在鲁国时季孙氏力排众议推荐过自己, 这算得上是他的第一 个伯乐。而第二个伯乐就是魏文侯了。可惜, 他们两个人都先吴起而去。 这让吴起感觉到命运的无情。记得就在刚才, 他还打量了魏击——魏武侯 一眼, 总是感觉缺少了一点什么。朝中支持吴起的人也只有李悝和翟璜这 两个人。而李悝也卧病在床, 看上去也不久于人世了。李悝在朝堂上也为 吴起说不上话。在众多新党佞臣的包围下, 翟璜也是独木难支了。

遥想魏文侯时代, 既有子夏作为老师, 又有田子方作为朋友, 还有段 干木这样的奇人, 而名臣里有李悝和西门豹, 当然吴起也在其中, 与乐羊 一道整治魏武卒。但魏武侯承继基业之后, 任命了老臣田文为相, 使得吴 起的话越来越在魏武侯那里成了耳旁风。即便如此, 吴起依然让自己在西 河守的位置上小心翼翼, 利用闲暇时间撰写《吴子兵法》。

魏武侯元年, 也就是秦敬公十年, 嬴师隰已二十八岁了。在他所在安 邑的府邸里, 与奶娘的女儿卢云生活了好几年。幸亏, 卢云把母亲给他保 存的六孔陶埙带到了安邑, 这就使得他在闲暇时有了一个吹埙排泄烦恼的 机会。卢云与他用老秦话交流, 别人谁也听不懂。

这一日, 吴起突然造访, 问到嬴师隰有无回秦国的打算。嬴师隰不知 道该如何作答, 毕竟吴起是一个狠角色, 带领威名远扬的魏武卒与秦军打 过好多次仗, 所以他不想对吴起吐露自己的心思。卢云比嬴师隰大三岁, 所以很多时候她来替他应对一些无法应对的事务。

“公子连, 你如回秦国时, 吴子倒愿意跟着你一起去开辟一个新的天 地。毕竟, 你还年轻, 凭我的直觉, 秦国的未来是属于你的。”

卢云觉得吴起作为魏国老臣这么说话,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 就问:“吴将军何出此言? ”

吴起却是让卢云觉得有些答非所问了。“看看公子连的两位老师,子夏 和墨子, 都很了不得。另外, 他身边围绕的众多门客, 大多是有心干一番 事业的人才。上次到临晋, 那个庞勇, 就是比秦国的死士还要更胜一筹。 郑三郎又是魏文侯原来手下的得力侍卫。”

嬴师隰则走在一旁, 自顾自吹着陶埙, 于浑厚中有着几许悲戚, 亢奋 中有着几许哀怨, 时断时续中却深藏着几许恒久的绵长。嬴师隰的背影被 西去的夕阳所映照着, 有了一种神秘、超拔、典雅和高贵的气质。

吴起抑扬顿挫地朗声道:“埙之为器,立秋之音也。平底六孔,水之数 也。中虚上锐, 火之形也。埙以水火相和而后成器, 亦以水火相和而后成声。故大者声合黄钟大吕, 小者声合太簇夹钟, 要皆中声之和而已。”

嬴师隰这才转过身来, 盯住吴起看着, 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

“没有想到吴子还是一个满腹经纶的人, 原本以为一介武夫大将军而 已。这埙歌里的韵味, 可以说说看。”

吴起正待继续与嬴师隰探究下去, 不料, 郑三郎上来通报说是五公主 魏木兰来了。

魏木兰披着一件彩色的披风,显得风度翩翩,更像一个魏武卒的做派。 可是, 吴起并不喜欢五公主女扮男装。

“吴将军也在此呀, 本公主三番五次请你请不动, 却在公子连府上屡 屡遇到, 看来还是公子连有面子呀!”

吴起打着哈哈, 说:“公子连府上这是来的第二次, 何来屡屡遇到? ”

魏木兰不笑了, 说:“吴将军不懂得幽默, 难不成上次本公主过生日, 你也忙得顾不上, 魏武侯给了什么样的公干, 又有何可忙的呀? ”

“不是魏武侯给我啥的公干, 这西河守那一摊子事情, 就够我喝一壶 啦!”

“本公主一句话, 可以把你调回安邑来, 安邑需要一个能打仗的将军

守护着,以防新登大位的秦敬公和秦简公一样,对我魏国来一个突然袭击。”

提到秦国, 嬴师隰的眉毛耸动了一下, 然后岔开了话题。

“五公主会吹埙吗? ”

魏木兰发现了嬴师隰手里的陶埙,就一把抢了过来,说:“这有什么难 吹的。到现在为止, 还没有什么事情难倒过本公主。哼!”

魏木兰接过陶埙, 然后鼓着腮帮子使劲地吹, 以至于吹得脸都成猪肝

色了, 还是吹不响, 只是发出不成调的杂音。

“不会吹就是不会吹, 谁也不会笑话你五公主, 你这硬要装会, 反倒 弄巧成拙, 滥竽充数了。”

“你说谁? ”

吴起见魏木兰真的有些生气了,就连忙告辞,他不想与她再去较真了。 原本魏武侯对自己有一些冷落, 不能再让魏木兰有了借口, 在背后搞一些

不利于自己的小动作, 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刚走到嬴师隰府邸门口, 吴起却遇到了荀康, 遂问起儿子吴期的学习 近况。荀康一身长袖善舞, 潇洒洒脱, 翩翩走来, 让吴起陡然间产生了几 许羡慕之情。荀康则说这个不用吴起操心, 吴期这个孩子还是很聪明的,  许多问题能够举一反三, 研读经学方面有悟性。不过, 荀康现在担心的是 吴起, 总是觉得他这些日子脸色不太好, 闷闷不乐, 遇到什么烦心事啦? 其实,不用吴起多言,荀康一眼看出他是不太适应这个新君的节奏。毕竟, 魏武侯年轻气盛, 有时会心血来潮, 想一出是一出, 这就使得吴起这样的 老臣有些怀念魏文侯的时代。

“你还记得魏文侯吗? 他可是隔三岔五请你入宫, 听你建言的。”

荀康说:“记得怎么样,不记得又怎么样? 此一时,彼一时也。吴将军 要学会顺势而变。”

“如何变, 我还是不懂。”

“吴将军读了那么多书简, 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你打仗那么灵活 多变,每次都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为何在官场却如此刻板,如此死拧, 如此气盛? ”

“你看不出武侯并无文侯的那种雅量, 那种大度, 那种魄力? ”

“唉, 我是害怕如果再不提意见, 会落个把整个魏国拱手相送的下 场。”

“ 一切还是要从长计议, 吴将军的脾性该改改啦, 毕竟不是从前。”

“我倒是宁愿时光倒流。”

“可是, 这可能吗? 风水轮流转, 魏武侯有着魏武侯的节奏。你得跟 上他的节奏。这个是关键。”

“有意见不可以提吗? ”

“有意见可以提, 但是管用吗? 反倒会招来更多的误会。”

“误会倒是不怕, 就是希望魏武侯能够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荀康看看四周,然后悄悄说:“吴将军是一个聪明人,一些意见可以向 上提, 但一定要适可而止, 点到为止。没有哪一个新君愿意没完没了地听 下臣的意见。新君上来第一条就是不许妄议朝政。”

“唉——”吴起一声长叹, 然后上了自己的车乘, 马车辚辚作响, 如 同心上扎着刀子, 渐行渐远。

秦惠公五年, 也就是魏武侯八年, 雍城孟翔的宅邸里, 萧琼一住就十 几年。孟翔与她的关系开始很微妙, 不知道如何相处, 但是后来他们走到 了一起, 还生下了一双儿女。跟随萧琼而来的彩花和双兰也一并嫁人, 她 们的丈夫都在孟翔所在的秦军中当伍长。

早些年, 萧琼的心里还留有邢让的影子, 后来与孟翔婚后生了孩子之 后, 就慢慢淡忘了过往的一切。她要重新开始了。彩花与双兰依然与萧琼 经常走动。她们住得并不远, 甚至双兰在刚出生的儿子夭折之后, 奶水充 足, 还当了萧琼一岁女儿的奶娘。彩花也隔三岔五过来帮忙。

这一日, 孟翔喜气洋洋地回到家, 说是秦惠公任命他当伐魏的前敌大 将军。这次, 秦惠公亲自带领五十万大军攻打河西之地。

萧琼一手拉着三岁的儿子孟良, 一手抱住一岁女儿孟晶, 然后对整装 待发的孟翔说:“我不愿意你当什么前敌大将军, 我只愿意你能够平平安 安。”

“你就是一天到晚瞎操心, 一定没事的。”

萧琼心有余悸地说:“你还记得当年邢让吗? 邢让与吴起打仗,结果就 死在了田园手里。”

“当年是当年, 当年是秦简公, 现在是秦惠公, 完全不同, 而且这次 是五十万的秦军攻打阴晋。”

“上次是在临晋, 唉! 为何总有打不完的仗呀? 你们男人都是这么好 斗, 我是害怕。”

“别害怕, 阴晋之战一定能胜利! 记住夫人, 我不会重蹈邢让将军覆 辙的! 邢将军是邢将军, 我是我, 这完全不一样啦!”

萧琼的心总是七上八下在嗓子眼里提着, 在不知所措之中, 不停地唉 声叹气着。她也知道命运之手总是悬在半空中, 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并 非看不到, 却是只能眼睁睁地望着, 无能为力, 在无可奈何花落去中酿成 了最后的悲剧。

“我不让你去!”

“不去, 哪来的俸禄? 这一大家子要吃要喝, 开销这么大, 不多挣点 俸禄, 如何才能活下去? ”

“无论穷富, 反正这日子不也在过嘛? 大不了可以过穷一点, 但能有 一个安稳。”

孟翔能够理解萧琼的想法, 但他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他作为秦惠公 麾下的前敌大将军, 也只能一往无前, 义无反顾, 赴汤蹈火了。他虽然有 些莫名的烦躁, 但早已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 孟翔只要一回到军营里, 听到士卒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就有 了一种排山倒海的无穷力量。黑衣军团漫山遍野, 由秦惠公亲自率领, 在 东进的路途中, 举国之力的五十万大军, 其间战车和铁骑一望无际, 浩浩 荡荡, 气势如虹。兵临城下, 五十万大军把阴晋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吴起亲率五万魏武卒应敌。他们在阴晋城内守军的配合下, 早先一步 从安邑出发, 并提早渡过了黄河, 然后悄悄地埋伏在秦军的包围圈之外。 原本吴起并不想打这一仗, 但是魏武侯在大敌当前时有些乱了阵脚, 依靠 公叔痤带兵, 总觉得更无把握, 只有起用父王当年的老臣吴起了。

五万对敌五十万, 这道简单的算术题不用动脑子, 就知道结果会怎么 样。魏武侯面对着群臣,竟然没有一个在国难当头时挺身而出。这个时候, 也只有吴起能够让他训练出的魏武卒发挥其最大值。

吴起避开了秦军的正面战阵, 而是从侧后迂回突袭。孟翔一上战场就 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遥想当年邢让败在吴起手下, 就让他气愤不已, 热血 沸腾。孟翔举着长戟一路冲杀, 先拿下阴晋, 可惜一开始即遇到阴晋守军 的抵抗。孟翔有胡人的血统。这是因为他的母亲来自遥远的大漠。孟翔小 时候就是一种膜拜弯弓射大雕之类的尚武图腾。他后来是在吴起的突袭之 中, 猝然落马。

即便有秦军五十万, 即便有秦惠公在战阵中心声嘶力竭地呐喊, 即便 有战鼓在咚咚咚地擂响, 即便有五千辆战车在排兵布阵, 即便有一万铁骑 在冲锋陷阵, 即便有八千死士护卫在孟翔四周, 但还是有一种迅雷不及掩 耳的狂飙席卷而来, 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躲, 也不知道该向哪条路逃。在 浓重的夜色里, 孟翔被八千死士护卫着左右摇来摆去, 如同巨浪上颠簸的 船只, 甚或狂风暴雨中一片飘零的落叶, 突然间就被吴起伸出的长戟挑住了他的衣甲。

吴起宛若饿狼捕食, 孟翔则如巨爪下的一只惶惶不可终日的大雕, 终 于被吴起的长戟击中。随后, 司马飘香斜刺里的一箭又射中他的左肩。出 人意料的是, 奋不顾身的秦军死士并没有就此溃逃, 而是趁着吴起突袭进 来的人马势单力薄, 企图进行反扑, 并且夺回他们的前敌大将军孟翔—— 可是, 为时已晚了, 司马飘香驾着一辆横冲直撞的六轮战车, 战车四周都 有连弩手, 不停地射出一支支利箭, 以至于秦军死士倒下了一大片, 但他 们还是前赴后继地向前冲, 试图抢回孟翔。可是, 吴起飞身从马上下来夺 过死士手中的长剑, 左右上下翻飞挥杀, 边战边退, 很快跳上了司马飘香 的战车。

孟翔能够感受到秦军八阵突然间乱了分寸, 这是因为吴起下令魏军斥 候四处放火, 在秦军八阵的每个方向都有魏武卒在呐喊, 在放火。战阵中 心指挥的秦惠公也是六神无主, 早已不知如何应对了。

“魏武卒究竟来了多少人马? ”

“不、不、不知道 …… ”

秦惠公下令吹响了牛角号, 反倒让战阵中心也开始手忙脚乱了。秦惠 公为了稳定军心, 亲手砍杀了那个回答“不知道”的五百长, 然后站到战 车上继续指挥, 但不知道从何处射来一箭, 正好把他的帽盔给射飞了。

“活捉秦惠公!”

四面八方传来了魏武卒们的怒吼声, 在山野中久久回荡。

秦惠公先是在战车上淡定地指挥, 后来就飞身上了早已备好的战马。 八千死士回身护卫秦惠公后撤, 而一个个火把从后面撵上来, 如同长了眼 睛, 把死士身上的黑色衣甲点燃了, 有的被烧得满地打滚, 四处乱跑。

吴起回避开秦军战阵前锋, 而从侧翼迂回攻击,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四处煽风点火, 并擂起了鼓点, 借助风势, 一支支火把不断地投向秦军八 阵队伍里, 最后终于炸营了。

这个时候,孟翔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看了一下周围黑乎乎的纷乱景象, 确认不是梦中之后,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一些纷乱的意绪在眼前不停地晃 动着, 血糊狼藉的模样, 那会是谁?

孟翔盯住了吴起, 然后质问:“是你杀死了邢让? ”

“你仔细看看, 我是谁? ”

“你是吴起—— ”

“哈哈哈——”司马飘香说,“犯不着吴起大将军来亲自动手,你看清 了, 明人不做暗事, 我可是司马飘香!”

“你是华山武林高手司马飘香? ”

“你想错了, 今日俘获你的是魏武卒中军司马飘香!”

压抑、恐慌、惊惧充斥在孟翔的眼前, 脑海里走马观花地闪现着雍城 的往事, 尤其是他与萧琼在一起的日子。他并不是畏惧死亡, 而是觉得自 己畏惧不畏惧, 死亡都在一步步地逼近着, 如同被火中烧烤的野兔, 一点 点被死亡所盘剥着, 销蚀着 ……

“我不想让你去送死! 不想!”

“这可是秦惠公亲自授予我的荣誉。”

“什么样的荣誉, 能够让你变得失去了起码的判断力? 你不觉得你就 要成为下一个邢让了吗? ”

“邢让是秦国的英雄, 他死得其所。”

“可是, 活着才更重要。这样的伐魏其实就是送死。”

“可是——萧琼, 你要知道, 我不去谁去? ”

“我不让你去, 你一旦有个闪失, 你让我怎么办呀? ”

“为了大秦帝国的荣誉, 我孟翔肝脑涂地。”

孟翔看到了萧琼流着泪的眼睛里满满的是各种追问, 可是无论如何追 问都改变不了这一结果。

“什么样的结果? ”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

“我就想能够与你和和睦睦, 白头偕老。”

“会的, 等这次伐魏之后, 等我大秦灭六国之后, 我会陪你到老, 直 到永远。”

萧琼在叹息, 现在孟翔落在了吴起下属手里, 只能一个人空自叹息。 轰隆隆的战车声中, 他仿佛听到了萧琼在给他起舞, 并高歌一曲——

回眸一笑醉芙蓉, 不见夫君不见卿, 只剩相思无处诉, 梦中遥看 百媚生 … …

吴起虽已五十岁出头, 但他一马当先, 身后是红色铁骑的魏武卒潮水 般席卷而来, 也就是一时三刻间, 秦军八阵被一下子冲得个七零八落。

“吴将军, 怎么处置秦军的无敌大将军? ”

吴起盯住孟翔看, 却突然发现他脖子里戴的一串红宝石环形首饰, 一 下子怔住了。

“你可认识萧琼—— ”

孟翔被绑在了阴晋南门一根石柱上,也打量着吴起。“萧琼、是的、萧 琼、在我的家里。”

“邢让死后, 她与你在一起吗? ”

孟翔一时间默然了, 低下头颅, 黯然之中, 一脸战败者才有的沮丧。

“这红宝石首饰, 是萧琼的吧? ”

吴起说话的语调一下子变得温和了, 与旁边肃然的气氛不大搭调。他 下令松绑。

“是的、是萧琼的, 她现在很好, 要杀要剐, 随你的便 …… ”

司马飘香给孟翔松了绑, 然后就有些不知所措地问:“是要立马处斩 吗? ”

“再等一个时辰, 等到魏武侯到了, 开斩—— ”

“那现在? ”

“别让他跑了, 看护好了!”

“但听将军号令!”

吴起还在随后缴获的孟翔战车上发现了一尺见方的木椟家书。吴起原 本没有心思去细看, 但一看木椟上方是孟翔写给萧琼的家书, 写了一半, 还未写完。他不由得百感交集。

只见一尺见方的木椟上写道:

萧琼夫人此别,三四月余跋涉,相隔千里,心系万念。六孔埙有心 吹, 八面来风却无心听, 夜深寒意更甚, 九九归于一点, 吾站在悬崖 边, 顿见夫人秋水望穿处。千变万化, 箭在弦上, 只等开战在即。梦 里一片恍惚, 宛若末路摇曳的星光, 前方依然是你, 却可望不可及。 遥想上次黄河风雨夜, 战车在不断的攀援, 只见琼阁之上, 恰如月儿 正圆 … …

吴起看了一半木椟书信,心里很不是滋味。萧琼今在何处? 还在秦国雍 城吗? 随后阴晋南门叽叽咕咕直响, 厚实的城门打开了。只见守城的魏军 欢呼着与吴起率领的魏武卒会师了。

魏武卒前呼后拥着吴起入城, 而魏武侯也看到这一情景, 眉头一皱, 只是没说什么。

吴起问道:“这个俘获的前敌大将军孟翔如何处置, 倾听国君指示? ”

魏武侯性格刚烈, 宛若霹雳, 但这个时候也能做隐忍之人。他只是看 了看吴起, 这个让老秦人闻风丧胆的魏国老臣, 一时间让他有些不舒服, 不是说他功高盖主, 关键是他在这场阴晋之战的杀伐中以五万打败五十万 秦军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亲自手刃了许多秦惠公身边的死士, 而且是越 战越勇, 这让朝堂那些刚提拔的魏国能臣如何心安?

魏武侯依旧不动声色, 有意看了一眼吴起。突然, 他不再隐忍了, 亲 手从侍卫手里要来了那把自己的天目剑, 然后“咔嚓”一声就把孟翔的头 砍下来了。

孟翔脖子处的血水柱子一般地冒了起来, 红宝石首饰落在了一旁, 早 已被污血浸染着分不清原本的底色。

吴起盯住红宝石首饰, 一遍一遍地轻声念叨着萧琼的名字, 让人看上 去他明显有些失态了。

魏木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来到了阴晋城下。她只是看看兄长魏武侯 的脸色, 便“啊”了一声, 然后说:“君上, 好刀法—— ”

魏木兰手里把玩着魏武侯的天目剑, 剑刃上还在滴着血迹。而一旁的 吴起则什么也没说, 一脸默然。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狼狐郡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