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人生之境
有人问:“如何使自己拥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从容淡泊,让自己拥有强者的自信?”
“一个人若有对自性的真正认识,便能调节自性与外在的完美结合。在心灵上可以自足,便能免除期待欲念之累。同时,这种自我的洞悉,也必然能产生对外在世界的深刻认识。故而无往不利,当然世俗的成败已经被超越了。在心理上他永远不会有失败的困扰。”(引自百度)
1.何处归去?回家?
朋友来信,说经历了人世沧桑之后,很“焦虑”,为父母焦虑,为孩子焦虑,为房子焦虑,为丈夫焦虑,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焦虑……他问,有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法子?
答:“没有,但是有解决的途径——进入属于你的境界。”
“怎么进入?”
“如工作、爱好、艺术、宗教……”
薛涛的爱情,失败了,伴随着元稹远去的身影,以及自己的彻底死心,如红楼贾母般德高望重,子孙满堂,不可能了,如李娃般的妻凭夫贵,诰命加身,不行了。回过头,十八年,从良了的官妓、誉满天下的女校书,何处归宿?
她回家了。
四十多年来,她不止一次想过回去,可是终究,不敢,是真的不敢。
她离开家乡时,还是社交界的没落小姐,到了成都却成了正宗官妓,几十年的奋斗虽然摆脱了耻辱,但焦灼不安的痛却时常浮现。家乡——那代表着传统与秩序的地方,在薛涛那渐行渐远的背离之路上,慢慢化作了一个荒唐又荒诞的符号,想起来,竟是不敢,那无从面对的背叛,那无从面对的异路。
有时候,她也会想念家乡,童年美好的记忆,伴随着她薛涛本该走的女子之路,像是一场浮华不实的梦,在她的身后飘来飘去。
“传闻象郡隔南荒,绛实丰肌不可忘。近有青衣连楚水,素浆还得类琼浆。”(《忆荔枝》)她想象着童年,在父母身边吃荔枝的情形,想起从前的幸福无忧的生活,想起她还是薛家小姐的点点滴滴,回忆里,是正常生活的味道。
有时候,她也在朋友的思乡之情里,体味着那份焦灼的难为,“万里桥头独越吟,知凭文字写愁心。细侯风韵兼前事,不止为舟也作霖”(《和郭员外题万里桥》)。郭员外思乡情切,却无法回去,因为在这里,有更需要他的民众,有更体现他价值之处(不止为舟也作霖)——是啊,在成都,在这里,有更需要她薛涛的人,有更体现她薛涛价值的幕府,还回去做什么,回去做什么呢?
她常常安慰着自己,她也想过,如果爱情之战成功了,她,作为封建士大夫的妻子,回到那个传统的原点,也算得衣锦还乡,为此她需要等待。她从来不怕等待,她理解过程的智慧,她知道每件事情的成功需要很多环节,她不缺耐心。
但是她缺天时,她失败了,赔上十八年。她失败了,回头去望,还回去吗?这样的孤廖之身,这样的背叛之路,这样的特立独行,出了幕府,出了成都,她兴许就是一个官宦娘子变官妓的笑话,还回去吗?
回去了。
暮年将至,人生大半,跌跌撞撞一路行来,不能一直逃避,她需要答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到哪里去?我的故乡在哪里?”这是就算在睡梦中也会萦绕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问号。
人海茫茫,薛涛回到了早已一无所有的“家”时,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一生的异路,当她抱着屋前的老槐树,抓一把父母的泥土,闻着草木的馨香,爱情的失败已经算不得什么,在寻根的血亲对话里,她重新上路——
乡思
峨眉山下水如油,怜我心同不系舟。
何日片帆离锦浦,棹声齐唱发中流。
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