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在谜语之上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情况目前虽然孩人听闻，不出多久将是微不足道的。明天我将死去，但我是未来几代人的象征。——博尔森斯
1.水浪的叙述
歌手阿南在一个深夜抵达了鸣城，他刚将车开进院子，水浪就跑下来。阿南抱了一下水浪问他夜这么深了为什么还不睡觉。水流轻声说：“叔叔，我旅游回来之后发生了很多怪事。”阿南拉着水浪边上楼梯边说：“水浪，世界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很多事发生，你别害怕。”
水浪问道：“叔叔你累了吧，明天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但愿今天晚上我不要再听到她的哭声。”

“哭声，什么人在哭？
“一个女疯子，每天夜里总在我们的楼下走来走去，她的哭声很悲凉，我就是被她的哭声惊醒的。”水浪说着拉着阿南来到了阳台上，漆黑的夜散发出迷惑而潮湿的气息，水浪用手指了指楼下的那片宽大的走廊说：“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见她出现在我们的围墙之外，她站在灯光下，她的脸总是看着你住的房间的窗户，我看不清楚她的面庞，第二天我外出时又看见了她。路上的人说她是一个疯子，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我都听见她的哭声。”
阿南没有说话，水浪的声音使他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在新西盆地看见的那个追赶过城市街头的一只羊、一只风筝、一页白纸的疯子女孩来。
水浪说：“叔叔，今晚我可以好好睡觉了。”
阿南说：“水浪，你害怕那个疯子，是不是？”
水浪说：“叔叔，她老在我们的围墙外面走来走去，她的哭声使我听了害怕。另外，我觉得她整夜整夜在外面也太可怜了。”
阿南对水浪说：“水浪，好好去睡觉。”水浪走了，水浪的身影看上去就像被另一种阴影笼罩着。水浪一边走一边回头，某种东西使水浪抑制着夜晚的孤独，阿南感到水浪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孩子，他总是在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诸如现在，面对着黑夜与女疯子两者无所适从。
阿南在开始时就意识到水浪的孤独性，他不时地主动接近水浪，为了让水浪感受到他需要他，他在世界上有一个人爱着他并关心他。所以当他面对着水浪的身影，他总是压低声音告诉自己我要想法告诉水浪，我爱他——这是——与水浪融洽相处的手段——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降临声音——把自己对水浪的爱告诉孩子。
水浪是敏感的，他的那双眼睛特别像他父亲唐旭，总是抑制着满腔的热情，抑制着某种乌云和巨浪的信号，即使他能隐约预感到有危险的交易和在某个遥远的、危险的傍晚来临，他也会抑制住这种东西；而水浪的嘴唇又像他母亲雯萍，那嘴唇总是易于变化，仿佛嘴角上拂荡着一层薄雾和寒冷。
现在，阿南来到窗前，他想起水浪告诉他的情景。他想水浪描述的情景是不是他突然在一个长时间的睡眠中梦见过的东西当他醒来时他将梦中的情景放在现实中，因为水浪多梦，他曾经给阿南叙述过他梦中的很多故事。
他趴在阳台上，他变得沉默、平静，他透过夜空跳望着鸣城的灯光，在对面的一座花园洋房中传来一阵手风琴的声音，他想：已经是半夜了，还有人没有睡。他看了看围墙外的那片走廊已经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感到了睡意朦胧。他又一次对自己说：决不会有一个疯子在围墙外哭泣，世界这么安静，绝不会有人像一朵凋谢的花在疲倦中开放。
然后他来到浴室，温柔的夜晚激发起一种负重感和悲伤，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上时，他开始被回忆笼罩着，激发起他身上一种难忘的、夏天的爱。
他给自己的身体上了厚厚的香皂，雪白的泡沫和温暖的洗澡水包围着他，他紧闭双眼，听着洗澡水的声音，他回忆起他驾车时看到的一场暴雨，一个穿红裙子的妇女站在一家商店门口，雨水淋湿她的长裙，使红色变成深红。他的车子来到她面前时，她那双忧郁的眼睛盯着全部的雨水，仿佛每一滴雨水都会幻化出一种超凡的魔术来，他想：一个人手中经常捧着一种魔术，有些魔术是为了展现给世人看，那些魔术在通常情况下经常是土地、天空、城市、树叶、风和雨中的魔法，而另一些魔术它们为了某种忧郁而神秘的东西而存在，它直达人空虚的心，有时候幻变出的一个球有可能会打败一个人。
他回到卧室，在他走动时他的脚绊住了一件东西，他低头朝凝望，他看到了一双白色的长统袜子，他的眼睛和面颊鼓出，事情突然变得痛苦而烦恼，这样子就像一位变幻魔法的人突然丧失了自己的技能，因而他的模样显现滑稽，非常地滑稽——婆那，他那阴郁的面颊上涌现出回忆——珍珍从卧室赤脚奔出的当晚，他以为珍珍从他记忆中消失了，实际上是枉然，珍珍在这座房子里留下了众多的回忆：手锡、袜子、包等等，看上去，他真像一位技艺全部败北的魔法师。珍珍就在这里，虽然她赤脚逃离了他设置的陷阱和魔法，然而，珍珍依然留在这座房子里使他不得安宁。
阿南屏住呼吸，他用凹陷的、忧郁的双眼看着窗户，他想起水浪的叙述，那个女孩子游荡的夜晚，他似乎听见她在喊出自己的声音来，那迷狂而痛苦的声音从她的嘴里犹如一个一个的球往上蹦跳，然后沿着漆黑的长夜滚走了。
那女疯子不停地晃动在眼前，面孔愈来愈像珍珍，愈来愈像珍珍，女疯子为他变幻着无穷无尽的魔法，他站在黑暗中，一个又虚弱又恐怖的男人，他的脸上积聚着太多的回忆，他厚厚的黑头发似乎被魔法猛烈地吹动着。
他关严了窗户，四周寂静无声。回忆中的魔法和珍珍喊叫的声音，她穿过房屋和楼梯的声音，他奔驰在新西盆地寻找珍珍的汽车声音，野蜂的喻嘴声音，风从山坡上的青草丛中吹来的声音，水浪叙述的声音——这一切都在他关窗户的那一刻消失了。他的睡意包围了他，多少天来他似乎一直在赶路，为了一个女孩而奔走，现在他魔法中的帆船在睡意中倾斜，他已经看不到珍珍、新西盆地的荒原，因此他睡眠中的魔法将他带往一场沉沉的睡眠之中去。好像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流淌，细流的涂凉声响在他耳前响个没完。
他在梦中似乎等待着什么，他来到了一条有细流深涂声响的地方，他一生都在等待，有时候在器栗飘香的地方等待，那里有舞台，他在舞台上变幻着，他永远都不会从手中变幻出一只鸟或者杯水，因为他永远成不了魔术家，然而在他的等待中，他却用歌唱和音符变幻出一切魔法之中的事实，他的等待仅仅是为了得到-个词语，那词语也许是死亡或者罪孽或者是爱或者是不朽……只要有一个词就够了。
他在梦中看见了珍珍，珍珍来到他的轿车前，他把珍珍揽进怀里。他拥抱珍珍的时候觉得什么都空了，因而他用全部的精力抱着珍珍，似乎拥抱得愈紧，他的心灵可以得到一种慰藉。他把珍珍拉进轿车，珍珍坐在他的旁边，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吗珍珍？”珍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珍珍说：“我真害怕，我真怕，我真的害怕。”他对珍珍说：“我们到山上去。带你到山上的房子里去，那里有好看的花园和游泳的池塘，你会喜欢的，珍珍。”王珍说：“好的，我跟你去，不过我真害怕，我真的害怕。”他将车开到了一座山岗上，似乎为了使彼此壮胆，他们互相拉着手，当他看了山岗上那一座座青灰色的房子时，他对珍珍说：“错了，全错了，这里并不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珍珍说：“走吧，我看见里面有许多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阿南说：“医院，这是一座疯人院。”珍珍沉静地说：“啊，你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珍珍的声音加高：“疯人院。”她的声音在说最后一个字时升高，她停了一下，狠狠地盯那座大门：“你要将我从那座大门带进去，好的，我们走吧！我们走吧！”
珍珍在梦中的最后一句话使他惊醒了，他打开灯，他似乎被梦境慢慢地推向一个寒冷的灰色长方形之中，这个长方形正是那些疯人院开着的门。
这时还不到四点钟，他觉得黑夜漫长，他放着自己的唱碟：“我们来自最远的梦境，我们的年轻人在烟雾中穿来穿去，讲讲你的境是什么，轮到我讲述时，我已经很累，只好在烟雾中穿来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