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败北的时光
1.失败的火焰
演唱会结束的那天晚上阿南已经彻底垮掉了。他的脸上涌满了冰冷的阴影，他老在眼前看见多年前阅读的一本书上看到的那排汉语字母。“啊，时间，你的金字塔。”时间击败了他的身体和大脑，面对着时间，他的内心似乎在经历着许多许多无意识的话屈弊牙的语言。
演唱会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排练之后开始了。鸣城的歌迷们举着自己制作的彩色三角旗涌进了体育馆。开始的时候阿南的身体被火焰燃烧着，那是一种企图想把他燃烬的火焰，阿南不知道这是吉还是凶。
火焰中的身体，火焰中的程序像一部简短而丰富的历史，在所有想要达到目的的意义中，火焰的形式对于目前的歌星阿南来说没有任何个人的或者是强大的力量，在那个时候，作者要记述的歌手实际上已经被大量的外界因素所慕改了希望和勇气还有希望中向前伸延的无限领域，百万歌迷们等待着他的出场，等待着他的再现，等待着一种得到修正的福音使他们再次欣喜若狂，然而他们跟歌手的生命相距太远，他们的距离之间接近于零，因而他们为歌手而疯狂，而歌手也为他们而疯狂，他们的狂热折磨着歌手，而歌手的声音像一种奥秘同样折磨着歌迷们。这种相互的等待注视着那个实在而虚荣的目标——演唱台。
等待，歌手发现了歌迷们在等待，他们喊着他的名字，仿佛他的名字为歌迷们每个人的心灵保存着一种奇妙的秘密的字母。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他在这种呼喊中睁开双眼，他的母亲仍然坐在那个最显赫的位置上，看到母亲的目光，他觉得有一种欲望正在触摸到母亲的手，那双具体的充满温暖的手，有一瞬间他想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深处去，在那里被母亲藏起来，藏到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他还看到了那位少女，至今他还不知道少女的名字，他感到舌尖有些生涩的疼痛，仿佛少女仍在咬着它，紧咬着一种遥远的迹象，使他有气无力地回转身来看清楚自己身体内神圣的混乱。玫平静而高做地坐在那里，玫在等待另一名歌手的出现，玫敢于设想，看她的自信的目光仿佛花环已经套在了陶池的身上，她在分享陶池创造的那种荣誉、幸福。
火焰在演唱厅中回旋着，仍然是粉红色的署果，他想：但愿粉红色的花朵给我带来好运气，尽管我的身体虚弱之极，但愿火焰一个人的身上得到全面的燃烧，但不要将这个人烧死。
演唱会终于开始了，几千朵器栗花被歌迷们扔向空中。阿南在鼓声和吉它伴奏中开始与陶池出场，阿南在默念一个人说的话：“我祈求我不认识的神，让一个人——即使只有一个人，——来把它翻阅一下，读一下。如果荣誉和幸福轮不到我，那就归别的人吧。但愿天堂存在，尽管我的地方是在地狱。但愿我被蔑视，被消灭……”
整个演唱会就像他的默念一样展开了。
观众们诵念着陶池这个陌生的名字，当他的歌声开始后不久，他便征服了鸣城的歌迷们，陶池的歌声给鸣城的歌迷们带来了一种新鲜的东西，他的演唱风格和优雅的气质使演唱会变成美好、希望和快乐的海洋。
这一切，在开始的时候，阿南就已经料到了。阿南清楚摇滚的历史，它就像是一面循环的镜子藏着它那深不可测的秘密面对着观众，而陶池将一种新的摇滚的形象带入了镜面中，同时让观众看到了在一片明亮的圆圈里，一种坚决的、不朽的歌声。阿南知道陶池的歌声，在另一个地方，陶池是他的情敌和另一个敌人，无论怎样，阿南都知道，周池会用歌声征服鸣城。在这种征服中，阿南被歌迷们突然忽视、被遗忘的局面正在展开。
然而，歌手阿南要为此证明自己的失败，他决心唱完最后一支歌，他必须唱完最后一支歌，他要面对他的母亲，让他的母亲再一次感到那个幼年时代的儿子，仍然没有学会游泳的儿子，他还是那么胆怯，他仿佛在玩一场涣散的骨子，她的儿子令她辛酸和焦虑不安，瞧，她的儿子面对着一个舞台，他用他的声音唱歌，但是他的声音多么干燥，观众们已经厌倦这种于燥，所以她的儿子必须面对失败。
他的失败，那种充满神秘的失败令喜欢过他的人措手不及，他在一只罗盘之中旅行和旋转着。那么多人观看着他笨抽的步履倾听着沙哑而于燥的声音……他们哪里知道他的恐怖，他的所有失败都是因为恐怖。
火焰燃烧着他的身体，当最后一支歌曲完毕时，他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琼。
琼仍然是那么端庄而美丽，琼好像在为他祷告，琼看见了他败北的内心。
少女来到他身边对他说：“我们回去吧，这个晚上我一定要陪着你。”他仍然感到琼在散场后的人群中远远地注视着他，他想，那个具有母性一样温柔的妇女，你在猜测，你在帮助我不要倒下去，对吗？琼跟她丈夫一块走了，少女说：“阿南，开车吧！要不，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他想起了新西盆地上的那片荒原，他开始看到了荒原上吹拂的草帽的颜色，他将车子开到了马路上，刚才他和少女是秘密地离开乐队的舞台的，仅仅一个瞬间，那片新西盆地的荒原占据了今天晚上败北的心绪。
少女的舌头放在了他的嘴里，这一次是他紧紧地咬住少女的舌尖，他咬住了人身上最最柔软的东西，他感觉到他正在紧紧地咬住一个魔念，那或许是一句神奇的话，他感到头晕，他在黑暗中衡量着这次失败安排的命运——驱车去新西盆地荒原上的命运。他咬痛了少女的舌尖，少女尖叫了一声，他松开了牙齿。
少女告诉他：“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咬痛了我的舌尖，但你仍然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对少女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咬痛了你，你感受到了你舌尖上的疼痛。”
少女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苏修。”
苏修，这是一个少女的名字。阿南驾着车，车轮在滚动。
在这个深夜他甩开了夜路上行驶的一辆辆的卡车、汽车，黑夜——败北的日子使他煌恐不安，鸣城人对他的冷漠使他感到又一阵头晕，他快速地驾驶着车子，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孔里四处是吹拂而来的风，他喜欢这些风，轻柔地抚着他的躯体，一具败北的躯体意味着什么？他想不起来摧毁他的魔法是什么？
少女苏修继续说：“我小时候看过我的哥哥击败过另一个男孩。他们在草地上打架，哥哥把那男孩子打倒在地上。过了很久，男孩来找我的哥哥，男孩却击败了我的哥哥，我看见我哥哥趴在草地上，鼻孔里流着鲜血。”
阿南笑了笑，他很感激苏修在此时此刻给他讲这个单纯而有意思的故事，他侧过身子吻了下苏修，他的心情平静了些，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搭他车子的女孩，那个女孩跟苏修的最大区别在于她是一个出走的女孩。
他的心脏正在激烈地跳动，他没有想到车速这么快，在黑暗中他已经看到了那个可以接纳懦夫、逃亡者、活着的人的地方，它像一张浓黑而广大无边的网，那张网被风吹起来。
苏修睡着了。
他意识到身边的这个女孩竟然睡着了，面对着这样一张网，她显然不知道他把她带到了一块盆地的荒原上，就像面对一个奴隶和一头狮子的角战，就像面对着风吹拂而来的一个消息。
歌手打开门，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在这荒原上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