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天夜里,又有奇怪的敲门声传来,梅拉刚好洗完澡,参加维娜的葬礼回来,梅拉感到仿佛参加一场战争回来,维娜的死亡在某种意义上使活着的梅拉意识到了死的恐饰和时间的短暂。她在浴缸里躺着,协调着身体的机能,希望洗澡能使她减轻颓丧和疲倦。正当她穿上睡衣时,听到了敲门声。
她有一种预感。这么晚前来敲门的人一定有什么急事,所以她便将门打开了。但梅拉完全没有想到前来敲门的这个人竟然是赵雯,赵雯仍然戴着那顶可以将面庞遮起来的大草帽。梅拉看到了赵雯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潮湿的,似乎在不久之前曾经吸泣过,梅拉想,她也许是为维娜的死亡而难受,所以来找自己谈谈。
坐在椅子上的赵雯然没有将那顶黑色草帽取下来,也许从早上到现在,赵雯一直就戴着那顶草帽,也许只有那顶草帽才能够掩饰住她对维娜已经死去这件事的慌乱和悲伤。寂静充斥在两人之间,梅拉等待着赵雯说话,但赵雯一直沉默着。又过了很久她才从包里掏出一张医生的诊断书递给梅拉,她轻声说:“今天下午我到医院检查,我已经患了癌症。”
赵雯接下去说:“我的生命已经不多了,梅拉,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把那个角色让给我……梅拉……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也许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像维娜一样死去……”赵雯仍然戴着那顶黑色草帽在低声说话,她好像在自言自语:“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不多了……”又像是在对梅拉说话:“我来找你是请你把那个角色让给我……”到此为止,梅拉已经听清楚了赵雯说的全部话语,她在灯光下望着那个女人,她手里还捏着那张病历诊断书,她明白了——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正在遭受着劫难,她的劫难不是像维娜一样被卷到车轮下面去,赵雯的劫难是一张病历诊断书,上面写着“癌症”这两个字眼。
她,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深夜来找梅拉,是因为她在劫难中仍然需要那个角色,她在恳求梅拉,把那个角色让她,所以,她坐在椅子上,身体在期待着什么,她在用全部力量期待着梅拉的回答。梅拉答应了这个正在与死神搏斗的女人最后的恳求,她当着赵雯的面,给导演朱艺打去了电话,她说她考虑了一番,决定放弃电影《白与黑》的候选。朱艺握着电话没有说话,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显然太突然了些,但梅拉已经放下了电话。她看到对面那双被黑色帽檐遮住了的双眼在灯光下闪烁着感激的泪花。
就这样28岁的梅拉把机会全部让给了这个已经在劫运中挣扎的女人赵雯,送走赵雯的时候她很平静,她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有一阵子她似乎辗转不安地翻动身体,但她毕竟又进入了睡眠。
梦吃般的夜色罩住她的身体,在这样的夜色中睡眠并不长久,梅拉很快醒来了,她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一只蝴蛛在她胸前织网,她站起来想寻找到那只红褐色的蜘蛛,她觉得自己等待了多少年的机会突然在一夜之间已经没有了,梦艺和那个女人带走了一切,她把一切都给了那个头戴黑色草帽的女人。
梅拉终于找到了那只蜘蛛,她发现那只蜘蛛已经慢慢地长大,它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蜘蛛也有睡觉的时候,以,它现在没有织网,它用它那柔软的四脚敏捷灵活地融为一个和谐的世界。
梅拉感到天已经亮了,她打了一个哈欠,那个疲倦万的哈欠使梅拉突然意识到她是那么地喜欢那个角色,她是如此地喜欢《白与黑》中的女主角康温。但她意识到那个角色已经属于赵雯了,每每想到赵雯带来的那张病历诊断书她就会想起一种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