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志在酒吧间正在对刚刚新来的调酒师说话时,橡力的电话打到了标志的酒吧,橡力对标志说:你应该记得我,如果你不健忘的话,我们曾一同去参加君君的葬礼。虽然吴茵没有向我仔细地介绍你,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吴茵的好友。标志的神经很兴奋,他说: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刚来到这座城市不久,我认识的朋友只有吴茵和她父亲。橡力说:是啊,不错,我就知道吴茵是不会轻易带男友去公众地方的,从这点上看你就是吴茵的好朋友。标志说:橡力,你刚才说什么?请再说一遍。橡力说:好吧!你的电话可能有问题,我把声音加大一点你不会介意吧!我刚才是说像吴茵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是不会将男友轻易带入公共场所的。她还从未将她别的男友带出去过,比如,她就从来没有带她的未婚夫露过面。标志克制着一种可怕的颤栗说:你是说吴茵的未婚夫,他到底在哪里?橡力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原来听君君说过,她们女孩子单独在一块时会互吐秘密。标志,天气有些热,你感觉到了吗?你得等我一下,我去将窗帘拉开。标志在电话中听到了橡力在拉窗帘的塞窣之声,那窗帘很长,也许是丝绸制作的。
标志感到确实很热,在这个广阔的天地里,二十岁的标志在电话中听到的这个消息使他感觉到酒吧里正燃烧着一种沉闷的火焰。他不知所措地抓紧电话,仿佛电话简可以迅速地将那个事实扩展到他身体的最大的极限之中去。
那个最大的极限就是排除他刚才听到的一切声音,但是那声音又重新从电话简中传来了,橡力说:标志,我今天想跟你谈点别的事情。标志说:我想听你继续说说吴茵的事。橡力说: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吴茵,她那样的漂亮女孩确实让人动心。标志说:吴茵会不会嫁给她的那位未婚夫呢?橡力说:据我所知,吴茵并不十分爱她的未婚夫,吴茵是一位任性的姑娘,我想,她可能不会轻易嫁给别人。因为她还那么小,命运是不可知的。唉,标志,吴茵难道什么信息也不透露一点给你吗?我想,不透露才说明她很在意你呢。看样子,你追吴茵会有希望的。标志说:希望,你是说希望…。
橡力说:好了,我们得谈正事了。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有一些另外的事,我先是挂到了总服务台才问到你酒吧的电话号码。标志说:你刚才说希望,你是说追求吴茵还有希望。橡力说:但吴茵是属于那种特殊的女孩之一,她跟君君不一样。我总觉得每个女孩子都不一样,要得到她们的爱得有些时间。
时间是培植爱情之花的基础。我希望你有些耐心。现在,我要说,我今天跟你通电话的最重要的内容了。几天前,我突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你与一桩凶杀案有直接关系,今天早晨我又收到一些照片,照片上有你与那个死者最后谈话的情形。
标志说:我根本不知道有这桩事。橡力说:你平静一些,仔细想想你近几天的活动。标志说:我想起来了。橡力说:你想起什么事情来了。橡力说:标志,你为什么不吭声?标志说:我得上你那儿看看那些照片再说。
橡力说:你可以信赖我,你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不否认我说的这件事?标志,你完全可以否认,我看你跟这桩杀人案没有丝毫关系。只是我不能解释的是这些照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标志,你说话呀!标志说:有些事情我也无法说清楚。我想,这肯定是那天晚上我碰到的那件事在捉弄我。橡力说:你说清楚一点,你指的是哪天晚上?你碰到什么事了?标志说:参加君君葬礼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步行回饭店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快死的人。他来到我身边跟我说话,后来他就倒下去,再后来他就死了。然后来了很多人,再后来,我就跑了。你相信我说的话吗?橡力。
橡力说:我相信你说的话,我完全相信你说的话。只是这些照片我得处理,我得烧毁,否则,他们会提审你,我不愿意你到这里来。
橡力放下了电话,标志陷入了沉思之中,首先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打匿名电话到橡力那里,而且寄去了证据,第二,他不明白橡力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信任,仅凭电话中的解释就相信了他的话,那么,如果他真是那个害死那个小伙子的人,橡力也会相信他编造的话吗?标志站在窗前,窗外是湖畔饭店的小花园,那里面隐藏着一座小型的露天啤酒花园,此刻,因为是午后,喝啤酒聊天的人相对来说少一些,但是他看到有一个男人戴着墨镜,他的墨镜可真大,几乎盖住了整个的脸,这也许是他脸颊瘦削的原因,标志觉得自己正跟那个人面面相觑,虽然有一层玻璃挡着,但是那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标志将窗帘拉上,一名服务员过来对标志说这窗帘白天是不该拉上的。标志说:为什么?服务员小姐怯生生地说:因为客人坐在这间酒吧里面可以透过玻璃看到窗外的风景,比如花冠深处的那座啤酒花园,它的存在可以使这座酒吧相映生辉,这是两种不同风格的酒吧,一座是露天的,另一座是镶嵌在饭店内部的。标志看着这位刚来的服务员问道:你过去一定在酒吧于过,对吗?服务员说:是的,但是我离开了从前的那家饭店。标志说:那么,照你的意思去办,你可以将窗帘拉开了。
标志抬起头来,那个戴宽大墨镜的家伙已经离开了。露天的啤酒花园此刻寂静无声,那些攀援在树上的花冠确实耀眼灿烂,如果坐在这里透过玻璃确实可以看到另一番景色,相反,坐在啤酒花园举杯喝啤酒的客人同样可以看到玻璃内部的人影和朦胧的灯光。标志很佩服那个新来的服务员的审美态度。现在,标志平静了一些,因而服务员小姐刚才的那番话消除了他对戴墨镜的那个家伙的敌意和疑惑。实际上那个家伙与他面面相觑是在与这座玻璃中的酒吧对视,那家伙一定在思忖关于酒吧,到底可以用多少种形式来开辟它的未来,而他置身在两种形式的酒吧里任随思绪飘飞,也许他手中的那只啤酒杯里的啤酒使他神思恍惚。现在,标志的心情好多了,他就这样迎来了他第一次当酒吧经理的第一天。这天碰到的事情都是在距离之外的,橡力的电话透露了那天晚上的事件并不是简单而轻松的,那件事使他惹了麻烦,不过,橡力帮助了他,他从内心感谢橡力。而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与他的面面相觑,使他了解了通过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可以参照出许多种梦游方式。标志记得在看一幕电影时那个年轻的主人公临近死亡的时刻抚摸着自己浮肿的面颊低声说:世界是由傻瓜和聪明人组成的,但又是由傻瓜与聪明人在相互说梦。傻瓜的梦是在欺骗聪明人的梦想,而聪明人同样也是在欺骗傻瓜的梦想。当时,标志看那幕电影时年仅十六岁,他被并糊涂了,他随同鼎沸的人群走出电影院时感到口干舌燥,四肢无力,他站在一家冷饮店里喝着两毛钱一杯的桔子水,那是一杯水并不解渴,最后他一口气喝了三杯,卖冷饮的老太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并对他可怜道:你这样会伤身子的。他感到胃里确实在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但是老太太的话却使他好笑,他自言自语地对自己道:身子是什么东西。
这天晚上已经是一点钟了,标志浑身疲倦地离开酒吧后回到客房,他本来想脱去衣服就蒙头大睡,因为他确实太困了。但是他脱衣服时却想到了自己需要洗洗澡,标志赤身裸体地来到浴室,温热水使他从困倦中清醒过来,他一面站在浴缸中,一面凝视着镜子中被水雾湮没的自己,他感到自己在镜子里的棵体此刻给人一种闭塞、诡谲的感觉。他触摸着自己的生殖器的顶端,那小东西突然由软变硬,亮晶晶地面对着对面的那面积满水蒸气的镜子,此刻,他强烈地认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孩子,自己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他不知道男人跟男孩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他此刻试图找出证据,来证明他将远离过去的他,从而进入一种辽远的,更为开阔的历史之中去,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神秘的生活,一种全面而神秘的历史。
标志突然被一种展现在私人生活中的神秘的未来所感染着,他的躯体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疯狂,他更紧地抓住了自己的生殖器,然后又猛然地放开它,他惊恐万状地看到自己挺立的生殖器正忧郁而勇敢地面对着浴室中的镜子。
他想到了女人这个词,他首先是由穿行在大街上的女人开始,他想到了她们套在连裤袜中的细长的腿和丰满的臀部,那些女人在街上扭来扭去的腰和臀部,那些世界的女人们她们由乳房和漆黑的大腿内侧的结构造成了令世界充满欲望的陷阱,想到这里标志闭上了双眼,他想逃避这些东西,他觉得这些混乱不堪的形象使他既感到厌恶又使他充满了一种欲望。就在这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具体的女孩的身影,她就是吴茵,这个形象的到来使他兴奋,他穿过浴室来到卧室,他真想给吴茵打电话,他想握住话简跟她直接地说话,他现在最想告诉吴茵的话就是告诉她他爱她。他不知道说这几个字时会不会显得真实,但是,他确实已经找不到比这几个字更能准确地表达自已内心的语言了。但是,现在已经快两点钟了,再说,吴茵住在体操学校,标志根本不知道如何给吴茵打电话。他敞开窗,让窗外的风和花园中喷泉的水流声占据着他的卧室,他开始在房间里踱着步,他抱着双手,有时候两臂垂直下来,他想起橡力的话,追求吴茵仍然有希望,标志又开始兴奋了,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将吴茵拉到自己身边来,他不允许自己轻易地就让吴茵奔往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被自己身上这种突如其来的勇气所感染着,毋庸置疑在这种勇气中包含着标志对吴茵的一见钟情,风吹拂进来,标志感到那个希望就在前面,有了那个希望就可以开始行动。
他想星期天的时候,吴茵肯定要回到饭店来,他将去邀请她,到哪里去都行,吴浩已经给了他酒吧经理的最高的薪水,他可以邀请她到她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去。
想完这些,标志终于累了,他躺在了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然而,那天晚上进入标志梦乡的并不是吴茵,而是那位戴墨镜的男人,他好像总是出现在他的身边,他面庞上的那架漆黑的墨镜发出蓝幽幽的光,他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与标志面面相觑。标志觉得很不舒服,他翻过身来,窗外传来了很多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