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的力量
书名:带着面孔的人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3815字 发布时间:2024-07-05

中部:现在
灾难的力量
还有三天吴茵就要做新娘了,经过多少年的时间以后,吴茵坐在湖畔饭店七楼的客房里面,还有三天时间吴茵就要从父亲身边嫁出去了,她想跟父亲谈心,但父亲五天前就跟英雅出外旅行去了。父亲已经说过他们会在婚礼前两天赶回来的,尽管如此吴茵仍然对父亲生气,她最生气的是那个女人总是轻易地把父亲带走。多少年来总是如此,英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父亲身边,父亲一看到那个女人就会忘掉这座饭店,忘掉所有的一切,吴茵曾对父亲说:你这样下去,这座饭店会毁掉的。而父亲总是说:本来,我已经找到了一个人来替我管理饭店,但后来出了事,而且你对标志有偏见。每到这种时刻吴茵总是沉默不言,或者离开父亲的房间,她不愿意谈论标志,多少年来,或者是从她第一次带领标志去参加君君的葬礼时,她就感觉到标志身上有一种可怕的灾难的力量,而事情终于发生了,那桩花园中的谋杀案终于发生了,吴茵从最初时就不相信标志是凶手,但她相信了附在标志身上的那股经久不散的灾难的力量将左右标志的生活,从而将那种灾难扩散到他生活的地区,而多年来吴茵已经厌倦透了灾难,小哥哥和母亲的死亡加剧了她的厌倦,所以,她不喜欢标志加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心来,她希望自己能离开那个人,并和他的存在没有任何联系,而父亲总是坚定不移地维护标志,总是想把标志带到他们的生活中来。
有敲门声,吴茵打开门后大吃一惊,标志站在自己身边,四年过去了,标志已经不是二十岁的标志,这就是说标志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标志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来到吴茵身边,他疯狂地伸出手去搂住了吴茵的腰,吴茵扬起手来掴了标志一巴掌说:放开,放开我,否则我就叫警察!标志仍然没有放开手臂,他用自己的面孔贴近吴茵轻声说:你如果叫警察,我就抱住你跳楼。吴茵轻轻地挣扎着说:放开我,我马上就要嫁人了。标志说:你不能嫁给本,你千万不能嫁给本,我告诉你,本是一名贩毒商。吴茵终于从标志的拥抱中挣扎了出来,她退到墙壁处,她的手臂在愤怒地抗议着标志的拥抱也在抗议着标志的声音,标志看见那张漂亮的脸在变形,标志心中升起一种温情,他的两臂轻柔地垂下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标志重新升起了对吴茵的爱情,实际上这种爱情多年来一直确凿无疑,令他痛苦不安和恐怖,于是他为了避开自己的爱情,在面对着方援怀孕的身体后不久与方媛到一家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结婚后他就在麻园村附近的一家热闹的街道办一家经营酒吧的执照,将银行里面的所有存款投入了一家小型酒吧的建设。他想忘记对吴茵的爱,但是吴茵总是出现在他生活中,就在昨天下午他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只有一个最让标志绝望的内容,那就是吴茵将在三天后嫁给那位在外贸部门工作的本,信中的另一个内容是写在另一页纸上的,它向绝望中的标志透露了这样一条信息:本是S市最大的毒品贩卖商。标志就这样带着双重的矛盾来到了吴茵的身边。
他看着那张已经全面愤怒起来的脸,同时感到一阵悲凉,多少年来自己总是没有机会来到她的身边,他总是缺乏机会。
吴茵仍然在抱着手臂,她的目光使标志会拒绝陈述所有的事情,只有一件事他必须陈述清楚,他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吴茵,你不能嫁给本,我爱你,吴茵…吴茵倚靠着墙壁,她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紊乱,就像死亡到来一样发生了巨大的紊乱,听到这声音时她就像穿透厚厚的冰冷的黑洞,她变得惊悸、忧郁,最终使她面孔形成一个最大的转折点,使她惊慌地摇摇头。
标志走过去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坐在离她稍远的沙发上。标志说:我们谈一谈,好吗?
吴茵平静下来了,她说:我要嫁给本了,三天后我们就要结婚了。她把结婚这两个字说得很重。标志说:我一直保持着对你的爱情。吴茵说:你已经在几年前就结婚了,标志,你已经跟方缓结婚了,你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你不应该现在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再告诉你一遍,我要嫁给本了。标志说: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仍然要告诉你,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爱你。吴茵说:我一直没有听到过你说爱我。标志,请你离开这间房子吧!标志说:你一直没有给过我机会,你一直恨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吴茵说:你千万别逼我,不要让我说出那些伤害你的话来,请你快点离开吧!标志说:难道你真要嫁给本?吴茵说: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你不应该问这么多,你不该问这么多。标志说:本是一个毒品贩,你难道要嫁给一个毒品贩?吴茵愠怒地来到标志身边,她扬起手掌又一次掴了标志一巴掌,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胡说。
这一巴掌使标志完全地绝望了,他看了吴茵一眼,但是他看到的是一个仇恨的女人。当他离开吴茵的房间时,他看到另一个男子恰好也来找吴茵,他判断这就是匿名信中讲到的本一吴茵的未婚夫,一名隐藏在柔软的窝巢中的贩毒者。
他不知道这是谁写给自己的匿名信,走出湖畔饭店时他想起了那个戴宽边墨镜的中年男人,但标志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自从几年前他们共同观望那场车祸之后,他的迅速消失似乎使标志的生活从此陷入了一种平庸的安宁之中。几年前的那场车祸后不久,他在方媛毕业分到一家医院后就跟方媛结婚、生孩子,并且依然住在那幢麻园村9号的楼房里。他害怕与任何人接触,他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结婚的消息,因为他依然深恋着吴茵,此时此刻,吴茵掴来的第二个巴掌完全将他的梦想打碎了。他想到了橡力,自从结婚以后他就很少跟橡力联系过,但他告诉过橡力自己结婚的情况,有一次他跟橡力去参加一个S城先锋时装模特队的时装表演的晚上,在这场晚会上吴茵作为模特队的头号模特赢得了座无虚席的观众热烈的掌声,他们坐在后排,他们两人像坐在一片柄息的小港上观看一群漂亮女人的美丽和虚荣。
现在,标志已经看见了一家电话亭,他想在电话中告诉橡力什么呢?难道是想告诉橡力那封匿名信的内容吗?标志站在电话亭外的玻璃中看着一个人拿着电话,他的嘴唇机灵而愚意地耸动着,似乎他在讲述一个黑暗的地下迷官处处布满的游戏或者正在讲述一只松弛的苍蝇在风中摇摆的勇气。标志在等待那个人出来,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终于从电话亭里出来了,标志拿起话简时感到上面还有温热的汗渍,他显得有些焦躁但还是拨通了电话,橡力似乎永远坐在他的位置上,对他的职业尽心尽责。他们的对话又开始了,每一次他们都要在一根电话线上讲许许多多话。
标志说:橡力,我刚从吴茵那里出来,你知道吴茵快要结婚了吗?标志透过电话亭的玻璃看到有两个人正在争执问题,一男一女站在电话亭外面的草地上,他们的面孔就像一种节拍器,每隔一会儿就会增加一种重量。橡力说:我已经收到了吴茵的请柬,她三天后就在湖畔饭店举行婚札。标志说:你知道本吗?橡力说:本是谁?标志说:本就是吴茵的未婚夫,本是一名毒品贩,你知道吗?橡力。
橡力说:你说什么?本是一名毒品贩,你从前认识本吗?
标志觉得口干舌燥,他党得说话太困难了,而且这个问题就像面对一只白色的兀鹰从升起的浓雾之中窥视着大地、万物和一座城市时的局限性,那只升起在浓雾之中的兀鹰限制了标志的声音。橡力说:喂,喂,你说话呀,你又碰到什么麻烦了?
标志感到自己正被钉子或者什么东西钉在十字架上,钉在那无边无际的铁灰色的十字架的中央,他赤棵着身体,他的麻烦正是因为他赤裸着身体在另一种阴影中孤独无掇地听着巨大的机器的咣啷咣啷的声音,他总是陷进那种声音中去。橡力说:标志,你现在在哪里?你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给我打电话?标志放下了电话,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一因为这一切他被一件事又一件事改变了命运,他此生只爱过一个女人,但三天后这个女人将嫁给另一个男人,他认为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使他正在经历着一种巨大的崩溃。而且他觉得自己可怜得好笑,收到一封匿名信就愚蠢地奔往吴茵住处,他企图用“毒品贩”几个字眼阻碍吴茵的婚姻,他试图用自己的爱情将整个世界的面目都彻底改变。他站在电话亭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他的笑声使两个争吵的男女蓦然停止了争吵,他的笑声履动了电话亭外的另一些游移不定的人的目光,并把这段时间的空气给缓和了。标志停止了笑声,好像要下雨了,他抬头看着天空,告诉自己,天空要下雨了。他渴望雷雨将自已的衣服全部湿透。
他意识到自己的摩托车还停放在湖畔饭店,刚才他一怒之下离开了饭店来找这家电话亭,标志决定回饭店去取摩托车,他想得赶快回去,他离开时三岁的女儿还在床上,方媛一早就上班去了,他是锁上门出门的。他突然被小女儿那种孩子似的目光彻底地占据着内心,那目光就像透明的蜘蛛一样环绕着他的身体,他看了看表,已经出来三个小时了,在这三个小时里他竟然将小女孩彻底忘记了。他来到了饭店,他用极快的速度骑着摩托车回到了麻园村9号,上楼时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听到了呻吟声,是女儿的呻吟,他打开门,他的女儿正站在门口孤立无援的看着他,看来她已经哭了很久,她的嗓子已经沙哑了。标志很快抱起了小女儿,暴雨就在这时降临了。
标志抱着女儿扇子坐在窗口,暴雨拍打着阳台和窗玻璃,有几滴雨水溅到了他们的脸上,标志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寂寞,即使抱着他的女儿扇子他也同样感受到了一种无法驱除的寂寞。他看着倾盆而下的骤雨,在窗外是灰濛濛的远景,标志的目光从远处慢慢收回来,看着对面的那座阳台,这就是标志第一天租到房屋时看到的那座阳台,他在这里曾看到过那个晒衣服的女人并且还看到过那个戴宽边墨镜的男人,但是后来那女人好像搬走了,标志就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男人。阳台对面现在住着一名吹奏萨克斯的青年,每天晚上他总是站在阳台上吹奏着乐器,从萨克斯管里流动着忧郁而感伤的乐曲,那些乐曲就像这些骤雨一样从惊雷的深处展撼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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