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漫游,这个词并不硕大,漫游是从局部开始的,在我后来沉迷的绘画中,我喜欢在布面画市上,用色彩揭示一小块局部的风景。我喜欢从一小块风景中往前走,最初,我置身永胜县的三川坝小镇,那是滇西最美丽的盆地,也是明代洪武年间边屯的原形,在四面群山中有缜密的东方沟渠和池塘,更重要的有星罗棋布的村寨。在许多个假期,我会跟随我母亲到桑园去,途中会经过小路,那一条条土黄色的小路两边有无数在季节中变幻的庄稼,而我最喜欢小路两边是青麦。青麦,这个词让我想起少女的舌头,味蕾中的香味,后来,青麦这个词让我想起女人肩头上被风吹拂的长发,穿长裙女人脚下呼啦啦的春风,再后来,青麦这个词就是咀嚼和回忆时的帘布……而当我跟随母亲再继续往前走时,会看到村庄的烟卤,那些灰色的柴禾烟挟裹着麦杆松枝的味道,仿佛从天空中传来了一种奇异的魔力一一就像在品尝,一束火焰中烧尽的一部文学手稿的味道。
从那一时刻开始,我就知道了从脚下延伸出去的是另一棵树,另一条河流,另一座瓦房,另一座学校,另一座母亲的桑园。从开始步入母亲的桑园的初始,我知道了脚是用来丈量距离的,从脚下出发的每一步距离中,我可以倾听到自己的心跳,每一阵心跳都意味着迎来不同的一只鸟和一个人一片风景,以此类推,我们在丈量距离时,视觉将会受到强大的冲击。我就是在寻找母亲桑园的路上,从而发现了一条水牛刚好从村庄里走了出来,这条水牛的脚将去丈量土地的距离,而一只鸟刚好从屋檐下金黄色的鸟巢中钻出来,在它拍击翅膀的刹哪间,我知道,这只鸟将用飞行之翼去丈量大地与天空的距离。
我为什么喜欢漫游在云南的地理中,因为我的房间之外就是无穷无尽的距离,正是这些望不到尽头的距离让我呼吸急促或心怀幻像,从跨出的第一步开始,我的脚将去丈量那些原始森林飞跑的黑麋鹿,那是深秋,我藏在密林深处,我看见了那只忧伤的黑麋鹿,我看见它顿步回首,脚踩在厚重的腐叶上往前行走,它显然是在追赶它们的盟友,或者在忍受着孤寂独自旅行……自由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历炼了孤独者的心境。
一条条土红色的路在召唤着我,每当一觉酲来,我就会为自己制定出一条地理版图上的漫游之路。我会穿上一条牛仔裙一双回力鞋……很长时间了,我的内心践行着某种念想,独自开始上路,在我的云南,从一条条土红色的路走出去,你无法预知会走到哪里?这就是人生的寓义,在你无法预知走到哪里时,往往是偶遇的版图,那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局部,多年以后,我爱上了油画,有了自己的画室,在我画布上出现了一只鸟出发时的状态,一条河流扶裹在两岸风光中的喜悦……
漫游,是从一个又一个局部所开始的,你无法设想在那个局部以外,河流投奔到了哪一片水湾?蜜蜂为什么迎来了春光?在一个又一个局部的远行中,我所漫游的云南版图尽现出了前世和今世的纠缠,在它们的相互拥抱中,仍然有许多未解之谜悬在心头。我之所以喜欢漫游在云南地理的版图中,是因为召唤和心灵的是前世、今世和下一世的时间,它们被大地的秘史深藏在自然地理的景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