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森林是我在云南去得最多的地方,这是一本书的题目,要写尽云南版图上的原始森林需要漫长的时间。此刻,我身体中的原始森林,来自梦游中的时间,多年前七月的某个上午,我曾跟随一只黑麇鹿,前去它生活过的原始森林漫游。那是在澜沧江峡谷的一座岩壁上,我看见了那头黑麋鹿,之前,我途经了一座村庄,并在村庄下榻过两夜。这两夜让我喝足了村民自酿酒窖中的米酒,我在火塘边一边吃烤熟的土豆,一边倾听村民们喝醉酒后唱着史诗般的歌谣,这种生活每年都会与我相遇,我之所以减少外出一次次游山玩水的时间,也不愿参加文学笔会等等,都是因为我的身体中雀跃着云南的版图。那两夜之后,我告别了村民和酿酒的妇女,我和我的同伴们沿澜沧江峡谷往前走,在风的引领下我突然看见了立于壁岩上的一只黑麋鹿。
一只忧伤的黑䴢鹿立于澜沧江壁岩,这幅图景突然雲憾了我。那只黑麋鹿已经感知到了我们的存在,它开始将身体从岩壁上腾起,它的跳跃就像我们使用力量跳过了人生的许多沟渠,它跳过了峡谷上的石头开始往前走,我们则跟在它身后也往前走,这应该算迷途,不是陷入人造的迷途,而是被一只黑麋鹿牵引中往前走。一只忧伤的黑麇鹿,很显然是迷了路,它偏离了群体伙伴,而我们则偏离了二十一世纪的现化文明,跟随一只黑麋鹿往前走,我们很快就走进了一座幽深的原始森林,海拔在呼吸中不断上升,那只里麋鹿一踏上原始森林似乎就寻找到了回家的路,它回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后,突然加快了脚步,朝着原始森林的深处纵横起来,我们惊愕的目送着它灰黑色的身体往前奔去……很快,巨大的森林屏障就挡住了我们的双眼,黑麇鹿消失了,而我们则在原始森林呆了一夜,我们寻找到了原始森林中段的森林保护站,那只是一座简单的小木屋,一个近五十岁的守林人孤独的守候着这片林区。当我们经历了饥饿和劳顿之苦,终于在原始森林中发现这座小木屋时,可想而知,那显然是我们最惊喜和幸福的时刻。
那一夜,我们宿于小木屋,忘却了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这座属于我身体中的原始森林,除了有黑麋鹿的存在,还有许多大型动植物的生命痕迹。漫天的藤幔编织着空中的屋顶,我们之所以因为一只忧伤的黑麋鹿而迷了路,是因为我们正置身在澜沧江峡谷之上,我们正在忘却身体中痛苦的往事,当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跟随上一只忧伤的黑麋鹿往前走时,你已经找到了自我,我们的所谓自我,已经在不断的㫒化中变形,我们的自我无非是在这个创造了克隆人造术的世界上,成为了无数化学方程涂改过的标签,而当我们迷失在一座原始森林中深处时,我们仿佛又重回到了祖先们伟大的迁徒之路上……
感恩那只忧伤的黑麋鹿引领着我们走进了茫茫无涯的原始森林,感恩一次梦幻般的迷路,那一夜,我梦见了我遥远的祖先的容貌,我梦见了空中藤架上坐着我的古老之父,下面走着我的古老之母一一正是他们的存在使我想象出了除了战乱迁徙史之外的温情。因此,我感恩万物有灵,赐予世间人的一条条路经,无论是末路、绝路、邪路,还是通往天堂的路,都会让我们寻找到祖先走过的路。
我身体中的原始森林,奔跑着一只忧伤的黑麋鹿,奔跑着我古老祖先射出的一只只金黄色的弓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