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1991年的中篇小说《疯狂的石榴树》中写道:就时间的顺序而言,它是一阵来自脚底的冰凉之风,是不能令人确信的预兆。好多年前我曾看到冰雪化成了水上的玻璃,惊悸的鸟群踏着玻璃前去寻找食物,这时候我的父亲在身后出现,那些东西化为泡沫。时间是悖离众人和万物的,它集中了人类最为感伤的东西,这就是虚幻,因此,在茫茫众生中,每一世纪总要出现一群稀罕的人,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规律,忘记了世人,他们是一群虚幻者。无疑,这样的人种是可怜而又不可征服的。一年中的风季已经来临,浸入骨胳,流遍血液畅流的地方。我在时间的过去和时间的未来忘记了许多事,只有一件近在眉㫸,不能回避也不能分裂。我必须陪同简去那座荒凉小城的河岸边去度过十五年的苦役生活。眼下,有三天时间,总共有三天时间。简在两个月前用手枪击毙了瞎子老人,简必须遭受法律和上帝的惩罚。于是就在今天,我要收拾行装,为了这一切,我在一个月前就适去了工作,我将去做的这件事完全是一种心灵的愿望,没有谁支配我。因而,这一切都是轻松的,三天时间我不想做任何事情,我只准备坐在窗前。
写于1992年的中篇小说《理想主义者》:法朗将我带到他的小屋。那年我十岁,我还是第一次由一位陌生男孩携带进入我从未去过的世界。在法朗的小屋里我发现了许多书籍,这个并没有上学的少年面对如此众多的书,实在是秘密。我想不通站在小屋中的一瞬间的滋味,我只是对桌子上那圆形的漂亮镜子感兴趣。每看到一面镜子,我都会渴望一种新的东西,因为镜子是代表新事物,暗示前景的一股泉水。是的,是一股缓㣪流淌的泉水,似乎在丝绸中流淌。实际上,这是一面古旧的镜子,我仔细的在镜子里看自己,在想象镜子和面孔的关系。法朗走过来,他的头也出现在镜子中,法朗的皮肤经过冷水沐浴显得健康、红润,这样对比,我的面孔就太苍白了。
写于1993年的中篇小说《家园的祈祷》:任何激 情都隐去了它们的危险,吃饭,睡觉再起来迎接从小镇传来的鼓噪声声以及那些膝盖上缠满的衰老之病,我很多时间都在看我写出来的字,一排排汉语伸进我的手臂在汉语里水落石出的寓言告诫我再睡下去吧!于是,我就继续睡觉,嚼着那些饭粒中的恶心,同时也嚼着穿过无数烟尘时我的厌倦。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我连出门的欲 望都没有,连上那条护城河游泳的激 情都没有。我最富有的是看着我的影子走来走去,只要我发现母亲的目光在洗涤我的影子我就背转身去,将脊背留给母亲,即使在这种状况下母亲也心满意足地织着毛线,她的所有快 感或许就是看着她的儿子围着母亲的影子散步。我突然悟到了这一点,就像一位阅世颇深的人一样证明了一点点东西,就在那时我痛苦得不知所措。
写于1994年的中篇小说《秘史》:现在我突然想起那个下巴上有痣的女人,我看见过她的死亡,而薛明并不知道她已经死去。我来到薛明的身边,他正在脱衣服,他想去阳宗海游泳,我想,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个消息并不是一个好时候。我坐在沙滩上看他游泳,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裸体。一个人的身体就是一座迷宫,这个真理改变不了这命运的悲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