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是遥不可及的,这一年火车只在电影和小说中出现过,电影是黑白的,今天已再无法看见这些黑白电影,就像黑白胶卷照片突然从生活中所消失。黑白是属于怀旧的历史,随同时光流逝,只有黑白钢琴键留了下来,只有天空之黑或光亮留了下来。火车在黑白电影中穿行如梭,我㬹大双眼看着飞速转逝的火车,就像看见黑白之纸在朝前呼啦啦吹拂。
我就是在这样虚无的心绪中追逐着火车上的人或事,列车服务员出现在一节节的火车箱里,她们都是年轻的女性,穿着青蓝色的制服,面带微笑,那是黑白电影中的微笑一一之后,我再没有看见过那样简朴如青果的微笑。列车上的服务员大都手拎茶壶,在给乘客加水,在她们穿梭而忙碌的剪影之下是向前奔驰而逝的窗外风景线。
正是这一列列黑与白的列车给予了我幻想,我希望我能乘上一列慢火车,最好能做一名火车服务员,一边为乘客服务一边跟随火车去遥远的地方。火车,对于长久生活在一座小镇上的我来说,无疑是幻想的催化剂,在它轰鸣而呼啸的车轮下,我看见了移动的风景……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不再安静的蜷缩在小镇的日常生活常态中,母亲的桑园也不再是我的天堂,小镇四周清冽的山水不再泅渡着我的肢体,当15岁陪临时,我的身体在幻境中一次次在火车上远游着。
火车是朝前移动的,正是这移动中带来了场景的变幻,即将到来的青春期开始幻想着奔驰而来的火车。我穿着碎花布衬衣穿过了小镇的街巷,我幻想着如果此时此刻有一列火车途经小镇,那么我一定会追赶上这趟火车,我会找到列车长,恳请他让我留下来做一个列车服务员。只要能跟着火车远行,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在列车没有加速的时代,我一次次幻想着火车一一这是一种迎接青春期降临的初潮;我白天黑夜的幻想着从地平线上离我越来越近的火车一一它是我15岁的神曲,是时间之轴为我而旋转并朝前移动的神曲弥漫。
因为有了对火车的幻想曲,我的身体成长着,它正以绿枝强绕的力量迎接着青春期的到来。
火车是黑白进行曲穿越群山峻岭的叙事曲,在这曲调之下,是我柔软的锁骨朝前仰起,人生开始的每一个初始,是幼稚可笑的,正是它让我们寻找到了复杂的隐喻。
多年以后,我第一次远行就是去私密的乘火车,我拎着箱子,就像是记忆中那些电影中的女主角,将嘴唇微微的翅起来,啊,生活就是在未知的站台上开始,在我进入火车箱时,我终于实现了乘火车的梦。
我终于用右手捏着火车票,穿过了好几节车厢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各种异味交叉穿行的火车厢里,我终于知道了火车是一个小世界,许许多多不明身份者汇聚在每一节车厢里,他们坐下来说话、喝啤酒、吃烤鸡……之后再轮留中一个个消失于下一站或终点站。
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喜欢将面颊靠近冰凉的窗玻璃,从那一刻开始,窗外风景飞速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