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歌之四：被奸淫妇女及慰安妇的肉体之伤亡录
肉体，这是一个战争中必须遭遇到疼痛之创的区域。在腾冲，肉体，这是沦陷区所有民众的记忆之痛。我是女人，因这个性别而对肉体之痛的感受力就显得格外的敏感，在已被记录过的日军奸淫妇女的罪孽中，我触摸到了这样的史例：1942年5月，日军占领腾冲后不久，一队日军将抓到的一名姑娘轮奸后，把姑娘裸体抬到十字街文星楼下，挡住过往行人强迫他们强奸这姑娘。姑娘的祖辈，年已70多岁的谢金恩正好路过此地，日军强迫他行奸，老人不从，被日军强行剥光衣裤按在姑娘身上，并用脚蹬他的臀部。腾冲罗香寨一个年仅10岁的女孩，被日军强奸。1942年8月24日，日军在腾南当着学生的面将一姓金的年轻女教师轮奸。
轮奸妇女已经是这次战乱中无法申诉的罪恶，这些丧尽天良的事件，就活生生地在滇西的龙陵和腾冲等区域上演着，无以计数的中国妇女就这样被日军在刺刀下群体蹂躏。据史料载，1943年2月，几百名日军又一次开始出发扫荡腾冲保家乡，从他们铁蹄下扬起的灰尘中，仓皇失措的各路村庄的百姓在奔逃。日军在此大扫荡中，先后杀害了137名无辜的民众，强暴了128个妇女。在这次罪恶难赦的强暴中，竟然连2个60多岁的妇女也不放过。事后，日军又将所有被强暴的妇女们用锃亮的刺刀捅死，甚至还将黑色的打气筒粗野地插到妇女的阴道中打气，日军们狂笑着围观，这次战争严格地说是人类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页。我曾在日军扫荡的村庄中驻留，这些属于地球上美轮美奂的乡野间，似乎仍在保持着徐霞客游记中记载的山水的秀美，很难想象在60多年前，这里曾在日军的大扫荡下经历了闻所未闻的杀戮和蹂躏。今天，地球上的创伤正在轮回不已的时间中，寻找到了疗伤的魔法师。尽管如此，年长的人们只要一讲起这场60多年前的战争，就会用目光的沧桑痛楚向你描述出记忆中的历史。
人们陈述历史的方式是迥异的，每个人从出生以后，就开始参与了个人历史和社会历史的舞台----这舞台衔接处就是时间的地址。在腾冲，似乎每个人都会进入滇西抗战的叙述之中，在我到达的地方，从没有一个地方像腾冲一样，每个人都可以在不经意之间，历数出那场战乱舞台的背景，并向你用忧愤追忆着他们在传说中铭刻在记忆中的故事。
慰安妇，是一个同样充满肉体之痛的战争记忆。这是一个由日本军国主义者所发明的机构。据资料载：“用中国女人做慰安妇，会抚慰那些因战败而产生沮丧情绪的士兵；他们在战场上被打败的心理，在中国慰安妇的身上得到了最有效的校正。”“这种心理作用，唯有中国慰安妇能给我们的士兵产生，她们能鼓舞士兵的精神，能够在中国尽快地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当日本武士道不能支撑崩溃的士兵时，中国慰安妇的肉体却能对复原、治疗士兵的必胜的信心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能在中国妇女身上得到满足，必将能在中国领土上得到满足。”“占有中国女人，便能滋长占有中国的雄心。”“我们必须更多秘密地征用中国女人做慰安妇，从精神上到肉体上安慰我们的军人，树立他们必胜的信心。”上述这些声音出自日本情报部的大雄一男给日本陆军本部的文件。之后，日本军需大臣下达了这样的旨令：“今后可迅速在统治区和占领区秘密征招慰安妇。”
慰安妇在腾冲开始于1942年日军占领滇西之后，随着战乱和侵略的背景在滇西展开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出现一支由妇女肉身组成的队伍，是从中国内陆各地和中国台湾以及朝鲜、缅甸、日本等国家抓来无以计数的年轻妇女充当的慰安妇，也称日军军妓。何谓慰安妇，就是用妇女的肉体安抚为日本军国主义者的侵略理想，而在这次战争中冲锋陷阵的日军们的兽心。这支队伍紧随日军的铁蹄来到了腾冲，他们将这一组织扩充到腾冲各地，为了战争的需要，日军快节奏地利用腾冲的伪维持会选派当地妇女前来做慰安妇，很多妇女完全是被迫进入了慰安妇的组织。日军先后在腾冲县城南门街熊家、孔庙后宫、顺城街蔡家、南门外陈家、明朗乡荷花村尹家金家、界头乡朱家寨朱家以及勐连街等处开设了慰安所。为掩人耳目，日军给慰安妇所取的名字往往采用俱乐部、娱乐部等牌号。尽管日军已经进一步地扩张了军国主义的野心，他们似乎正在玩弄历史。历史是可以任意玩弄的吗？
历史记录下来了慰安所的地址，尽管这些地址已随时光而改变，但无论是衰落也好、坍塌消亡也罢，我们都能在这些慰安所里感受到慰安妇们的肉体沉亡录，透过那些萎靡的垣墙和暗泣中流逝的时间，我似乎又看到了一张张年轻女人的面孔，她们带着各自的编号----在这里所有慰安妇以她们的国籍出生地为编号：日本籍慰安妇为上等，是专门“慰安”将佐军官，“慰安”人数最少；朝鲜籍慰安妇次之，是“慰安”低级军官的，“慰安”人数多于日本籍慰安妇；中国籍、缅甸籍慰安妇列为最下等，供所有士兵淫乐，必须来者不拒，提供全日“慰安”。此外，慰安所这种组织也同时出现在所有的沦陷区域，大凡驻有日军师团部、联队部、大队部的地方都开办慰安所，甚至一个中队到某地暂驻一段时间也要强迫本地姑娘在临时建立的慰安所做性奴隶。慰安妇是二次世界大战中被日本军国主义者，为战争和兽性而发明的最为野蛮和黑暗的组织。回首这段往事，仿佛又回到了随同滇西沦陷时，来自各个国家的妇女肉体沦陷记，这是一段令妇女失去灵瑰和尊严的日子，直到今天，在原慰安所的地址之中，我仿佛又听见了妇女们的呻吟和悲泣。当腾冲光复时这些生活在地狱中的慰安妇们，想寻找到通往自由的道路，她们的肉体和精神被奴役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在那一时刻，几乎所有被囚禁中的慰安妇们，都感受到了光明在召唤自己她们将头颈探到将要获得新生的栅栏外，想用其自身的力量剪断肉体之上的绳索，然而，日军来了，这些昔日在她们身上发泄兽性的侵略者们，此刻，带着他们的刺刀和子弹来了。就这样，许多慰安妇们刚刚擦干净了她们脸上羞辱的眼泪，以为光明和新生已降临，却遭受到了日军们的残醋杀戮。也有一些慰安妇在四面围困中再一次感受到了身心之绝望，所以，她们从日军那里找到了手枪和刀刃，以自杀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腾冲光复以后，在一片片残立的尸骨中出现了慰安妇的尸体，这些来自朝鲜、日本、中国台湾的慰安妇们，其垂死前的身体悲凉而绝望，更多的慰安妇们就这样死于奴役和战争，死于蹂躏和身心被彻底摧残以后的末日。而那有幸活下来的慰安妇们，她们的未来在哪里呢？我曾在写慰安妇的长篇小说《身体祭》中写道：也许只有生长在中国大地上的花朵，它们从自然来，它们可以表达时间的变幻。噢，变幻，我已经又来到了贞子的墓前，这是一座情侣之墓，里面，在最潮湿的泥土下面，深埋着贞子和那个士兵，他们因战争来到了中国，又因战争死于中国大地，所以他们躺在了中国的泥土下，这就是证据。控诉战争罪恶的证据就在这里，同时也在李秀贞的土墓中。然而，若干年以后，当我已是一名老态龙钟的老人来到中国时，我却再也无法寻找到他们的土墓，因为时间太久远了，那些自然界的植物们已经在朝气蓬勃中成长着，它们已经覆盖了那些无名氏的墓地，尽管我循着早年的记忆，却怎么也寻找不到慰安妇的姐妹。那些早死的幽灵们，那些永不泯灭的幽灵们也许只会在林中的午夜出场。因为她们是一群群鬼魂，是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鬼魂，她们在不停地控诉着战争的罪恶，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诫后人，记住历史。在当地人的陪同下，我曾在夜里出游我生活过的营帐区域，果然，像当地所传说的那样，在夜色朦胧中，我依稀，看到了鬼魂，它们以不同形式飞舞于丛林深处，然而，我的双手伸出去，却无法触摸它们，因为她们已经不可能是肉体，不可能是生命，她们的形象只是一种空气、云彩或虚幻而已。夜色中触摸不到的鬼魂，就这样在黑暗中倾诉着已逝肉体的那种疼痛，历史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们告别了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