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湘在腾冲沦陷的危难中再现出了抗日的精神
腾冲,是一种绵延不绝的传说,而在这传说之下,是可悲可泣的通向历史本真面目的故事。当腾冲沦陷后的60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以个人的旅途与这座边城一次次相遇时,我同时也一次次地被震撼着。腾冲,拥有太多的眼泪和悲泣----这是一个令语言游荡无穷的地方,诗人作家们正是语刘楚湘言的拥有者,所以,世界的历史正是由语言录制的。正是在这个被眼泪和悲泣的目光所沁入之人文地理的版图,我的语言遇上了忧伤的倾诉,那些用时间绵延的眼泪和悲泣者们为之倾诉的,正是腾冲历史上曾经的哀歌。除此之外,腾冲创造了那么多的正气凛冽和英雄主义的传颂----这是一个令我们所生活的21世纪感受到缅怀和沉迷的历史。每次我来到腾冲,都想寻找到酒杯,在界头、曲石、江苴、明光……我总想寻找到酒杯,也许酒杯会让我为此寻找到英雄的传说。在腾冲的传说中,我又一次回到了腾冲沦陷的1942年5月10日的下午,战争让我们铭记了时间的变幻史。因为每一天,都意味有杀戮从梦境中呼啸而来,它斩断了你睡梦中的梅花;因为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死的降临,生的结束;因为每一天,都有可能在刹那间看见鲜血梅花从刀刃中拥出,你在尖叫中倒向颓垣残壁。与此同时,战争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场,铸造了永恒和伟大的青铜,同时也废弃了熔场中的渣滓。噢,那一史无前例的熔炼场啊,源自广袤的滇西,源自腾冲,而腾冲沦陷之日,就是熔炼的开始。
刘楚湘出现在腾冲沦陷之后的日子里。刘楚湘,腾冲城关西街人。在刘楚湘的个人简史中曾记载着几件大事:其一,青年时代受学于迤西道秦宥衡,并离开故乡入岭南大学读书,在辛亥革命成功后的背景之下,刘楚湘带着满怀抱负回家创办县立中学。这是怎样的抱负啊!在经历了军阀战乱的一系列黑暗之后,随同时间的起落,刘楚湘曾再次离开故乡去广州驰骋于寻找真理的舞台,后又回昆明。曾任省政府执法委员长及昆明市政会办高职。后又带着理想回腾冲,建立了腾冲县图书馆,并主纂《民国腾冲县志稿》共四十余卷。以后的时光,刘楚湘一直在腾冲完成着文化茶业的现实和梦想。
腾冲沦陷,在这个熔炼场,刘楚湘选择了只身出走的道路,出走,是为了寻找抗日的出路,所以,他对家人们说:“我已经顾不得你们了,虽然腾冲城已经沦陷了,但腾冲县还没有沦陷,保山、昆明还没有沦陷,如果都沦陷了,我们更是无处可归了!”刘楚湘很快回到了曲石秧草塘,这是他的故乡,他多少年虽然不断地离乡出走,但故乡就是他的根据地。他满怀着无限的忧虑,回到故乡联合了众士绅,他们秘密地在那个乌云覆盖的日子,商讨怎样抗日的策略,从那一天开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豪情就在他内心汹涌激荡,之后,他们紧密团结,纷纷献策抗日。6月5日,抗日部队预备第2师副师长洪行在曲石江苴召集各路绅士、知识分子、富商等各界爱国人士开会,并成立了腾冲临时县务委员会代行县务,由刘楚湘为主任委员,张问德等20人为委员。自那一天开始,腾冲人民抗战拉开大幕。
当我来到江苴时,又进入了这条西南丝绸古道的驿站,这片隶属于腾冲北部的驿站,也是翻越高黎贡山之后第一家古驿站,我们曾两次翻越高黎贡山,以后,都会直奔江苴。很显然,江苴曾经属于古驿站的热闹和繁华已经逝去,现在的江苴显得如此的静寂,我的目光仿佛在两次翻越过的高黎贡山脚下触到一卷用泛黄的丝帛捆起的画卷,而当纤细的丝带松开时,我看见了止不住忧伤的历史正在松弛的,不再被时间所捆绑的江苴古街上游荡不息。我曾经细细数过江苴老街上残留的马蹄印和垂挂在窗口的蜘蛛丝痕迹,试图以此寻访到昔日的真实,那些被遥远古道所编织的故事。第三次去江苴时,纯粹是为我的内心所寻找的抗战传说去寻访历史的遗迹,因此,我深感空气比过去两次抵达江苴时更凝重,在4月的油菜花簇拥下的江苴,就像一架古老的钢琴被一双同样历尽沧桑的双手弹奏着,我看见了钢琴演奏者的双手,滑过了曾经辉煌灿烂的琴架,滑过了悠远的台阶,滑过了苍茫后黑夜降临的叙述,我在这曲遗梦江苴的钢琴曲调中,看到了江苴古街上的临时县务委员会办公旧址,打开门,里面有盆景和荒草,一座四四方方的庭院,完全是腾北江苴似的院落。60多年前正是这座庭院中,来了那么多人,有那么多的地方士绅、知识分子、富商们来到这里集会,有那么多的心愤懑着、纠结着,被抗日的壮志所激荡着。从这里绵延出了游击区,腾冲县临时县务委员会曾在这里办公。在日军攻占高黎贡山后,这里成为了敌后方供应基地,驻有“行政班”。行政班班长早赖杀人如麻,至今挖掘村外旷地,随处可见尸骨。也正是在这里,我看见了刘楚湘,从这里开始,刘楚湘真正地开始了他的抗日活动。尽管这座庭院如今荒寂着,然而,这正是历史的本真宿命。这座庭院经历过两种历史,它既是腾冲县临时县务委员会办公的地方,也是敌后方供应基地……在两种完全不相同的气息中,这座庭院理所当然是滇西抗战的最真实的博物馆。
刘楚湘任临时县务主任后,在战乱中积极筹办训练班,组织民众武装、抢运物资等工作。后来,以张问德为首的抗日县政府及预备二师师部迁往界头,在“七·七”抗战5周年纪念会上,张问德、刘楚湘,预备二师师长顾保裕、副师长洪行、参谋长彭励等人联名发表《腾冲军民通电》,通电中说:“我远征大军,仰仗国威,扬威海外,徒以英军不振,缅民无力,遂使敌窜边陲,腾城官吏闻风先逃,致使锦绣河山沦于兽域,迨我军劲旅,奉命渡泸,先后于橄榄、后屯、勐连、灰窑诸役迭歼顽寇……关于战时各项措施,正积极推行,各界人士亦咸集于此,共谋进取,贡山皑皑、龙水泱泱,收复腾冲,指日可望……”在腾冲沦陷的日子里,《腾冲军民通电》仿佛茫茫黑夜中的磁场,让腾冲民众的抗日信念更加坚定。同年7月,刘楚湘被调到大理任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将军的高级参议,自此以后,他的智慧和抗战的力量溶入了军队,溶入了滇西抗战传说中的一部分。当腾冲光复后,刘楚湘又再次回到了腾冲,他是腾冲光复后的第一任县长,这意味着他不凡的胸怀要装得下那么多的残垣碎片……我们知道当腾冲城结束最后一次枪声后,寂静中那最后一颗子弹落了下来,那最后一个人倒了下去。之后,是寂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寂静。而当刘楚湘独自一个人站在被战火夷平的腾冲城时,内心再一次激荡起伏。他抑制住泪水,带着光复以后的腾冲人民开始重建家园。在李根源的诗词中,我发现了这样的诗句:“澹远刘先生,岁寒见本性;慷慨参宋军,艰难摄县政。”
李根源和《告滇西父老书》的战争穿透力
李根源作为云贵监察使,在腾冲、龙陵沦陷后,从昆明回到了保山,之前,他曾经三次致电重庆军政部,以践行自己的抗战理想,以此“请缨赴战”。而之后,八路军总司令朱德曾给他来信,信中写道:“西安拜别,瞬经两载,犹记病榻之前谆谆训示,受益良多。三年以来,德转战华北,坚持敌后,虽不敢自言有功,幸尚未辱钧命耳。最近倭寇占领越南,威胁滇中,西南局势紧急万分。德等已于八、九月间发动百团之兵力,大战于平汉、正太、同浦、平绥、津浦铁路主要交通线上,赖军民一致,稍有战绩,正太铁路全部破坏,井陉煤矿全被炸毁,寇之随营商业皆会重大打击。非但交通战得到胜利,即经济战亦大有成功。且予敌进攻我大后方之战略企图牵制不小。此等战绩可告慰国人也可告慰吾师也。越南为西太平洋之要地,若为敌占,荷、印形势自必日益严重,日美矛盾亦将更形尖锐。此次大战,不仅将及于美、澳、非洲,更及于全亚,战争绵长,已可决言。我国抗战处此环境,惟有全国团结一致,发动广大民众共同奋斗。德深信抗战建国的大业必能完成。吾师远处滇南,日寇威胁昆明,当有制敌良策。德为防滇计,当请吾师发动帮助越南、缅甸、印度之广大民众起来抗战,吾师以为然否……”
年已64岁的民国元老李根源就这样从昆明出发了。我的目光越过浮华急躁的21世纪的车轮,越过这些消磨尽了21世纪的人们灵魂之翼的国际名车的车轮,我的脚步想追上在尘埃弥漫的路上,李根源乘坐的那辆中吉普,啊此刻,西去的路呈现于眼前----历史上的1937年春到1938年秋,这是一条路的开始。在这条路上涌来了像江河汹涌般的云南筑路民工,这条路是人类历史上用血肉铺就的传奇。它的名字就叫滇缅公路。自此以后,伟大而充满苦难的滇缅公路就敞开自己博大而辽阔的胸怀----负载着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物质输运,负载着滚滚浩荡的军队的远征,同时也负载着被炮火和战乱所驱逐的难民华侨们的逃亡录。而此刻,正是在这气势磅礴的路上,在混乱的车辆和人群中,我看见了那辆被李根源乘坐的中吉普,看见了车速的颠簸和十万火急的心情。而此刻,也正是在这条路上,我看见了71军的全体官兵们也正在这条路上奔赴怒江前线。战争让滇缅公路一次又一次负载着历史上最为沉重不堪的时刻,路上依然混乱着。所以,我看见了李根源,他从车上下来,很多时刻,我都是凭着照片和他的诗文,感知他的思想和灵魂。关于这场战争,李根源有重要的作品《曲石诗录》,里面收有腾冲战役纪事诗,诗中写道:“腾人死复活,江苴不可忘。江左中兴业,努力一大匡。长吏闻风走,八方惊分窜。民魂复还来,归化寺一战。命将又出师,阻敌来千里。左翼趋黑山,右翼指盈水。无政四十日,瓦甸建县府。堂堂县长张,与民共艰苦。预二、三六师,先后游击来。大小千百战,洪行死可哀……”李根源用诗歌记录了这次战争的全部过程。李根源的一生是被诗词和巨变的世界所编织的一生,每次内心所经历的事件,都留存在了才华卓著的诗文中。一个不凡的记录者,也是一个生活历史的大悲和大喜的经历者,这一切造就了李根源的诗词,造就了滇西抗战中的史篇《告滇西父老书》。当李根源在漫漫灰烬中抵达保山时,保山已是断壁残垠,满地的血腥沿着城区,悲恸地弥漫着。一群苍鹫从乌黑的天空盘旋而下,再盘旋而下,因为苍鹫们的美食盛宴就在眼前。在李根源到来之前,保山已经遭遇过了3次巨大的日机轰炸。第一次轰炸发生在1942年1月3日,日机首次轰炸保山城,自那以后又在4月13日,5月4日再一次轰炸保山城……此刻间,李根源的双眸间浸濡着悲伤。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内心也在孕育着一曲划破苍茫天际的史篇,一种无法抑制的、前所未有的悲壮之情从四野的哀嚎中涌来,造就了不朽的《告滇西父老书》的悲壮豪情。直到今天,当我朗诵着《告滇西父老书》时,我仍然能回到李根源所下榻的卧佛寺,正是在那个无眠之夜,李根源面对着破碎的保山城,面对着日军侵华战争的疯狂和残酷,预感到了滇西的危机,整个中华民族的危机,于是,他挥笔写下了《告滇西父老书》。直至今日,我在朗读时仍感到李根源发出这些声音时的悲怆。这是滇西抗战史上最初的激昂之书,它越过破碎不堪的保山城,面朝滇西、整个云南,乃至整个世界。与此同时,在游荡着《告滇西父老书》的旋律之下,伟大而动人的滇西抗战已经开始。确实,我看到的一幕幕场景正在《告滇西父老书》的旋律之下,如野马呼啸而去。艰苦卓绝的滇西抗战已经真正开始,之后,从中国军队怒江布防,与日军隔江对峙到敌后抗日县政府的建立是第一交响史诗;在滇西抗战的第二部交响史诗中,我们看到了整座滇西,我们辽阔而亲爱的滇西的人民竭尽全力在支援抗战。与此同时,美军飞虎队划破了云境之路,还有盟军开辟了传说中的驼峰航线,在天际之间输送着援华物质。中美合作修筑中的中印公路在战火中向前延伸,还有另一条中印输油管也在延伸出去。第三方交响曲中回荡着中国远征军大集结的旋律,之后是悲壮的强渡怒江,从而再一次揭开了滇西大反攻的序幕……
腾冲人民抗战吟颂记
首先,我想在这里吟颂抗战后勤封维德,据史载:“封维德,字少藩,1900年生,腾冲人氏,曾任保腾公路工程处主任,梁河设治局局长。日寇进入滇西后,封维德率地方武装从梁河退至腾冲,任职于军队和抗日政府。日寇畏其影响和在民众中的声望,先劝降后追杀,继而毁其家。反攻时,封维德克服千难万险致力于保腾战线的后勤工作,贡献极大。”封维德之所以被称之为抗战后勤,是因为战争中的后勤意味着柴盐油米等等,没有后勤,英勇冲锋陷阵者就缺少身体中的元素。后勤在滇西抗战中,简直就是一个庞大的机构,它由众多具体的数字重量组成,在炮火硝烟呼啸的战争时期,后勤领导者和组织者肩负着战争中需要的骡马、粮食等等物质和生活用具----当部队在前方冲锋陷阵时,后勤领导和机构必须紧随而上,也就是说后勤是冲锋陷阵勇士们之后的后旋律。抗战后勤封维德,不仅是一位为抗战作出贡献的后勤组织者,也是一位英勇的抗战爱国主义者,无论日寇怎样劝降、追杀,他都将一生致力于内心的信仰和理想。所以,对于抗战后勤封维德的吟颂于我是美好的又一曲追忆。
其次,我想吟颂宣慰敌后土司的尹明德。据史载:“尹明德,字泽新,号光南,1894年生,腾冲人氏。毕生致力于中缅界务,著有《滇缅南北两界中英交涉史》、《云南北界勘察记》、《云南南界记》、《天南片羽》、《滇缅界务调查报告及图表》等专著,为外交部专员。腾龙沦陷,尹明德受第11集团军总司令和李根源委托,代表重庆军事委员会赴敌后宣慰20余处土司,动员各土司和民众坚持敌后抗战,为滇西大反攻作出重要贡献。”作为传说中的宣慰敌后土司的尹明德,是一个有漫长历史的传说者,青年时代他就来往于昆明、北京等地,探索着人生的真理,后曾去日本留学。抗战时期,他曾穿越于滇西战役中被日军封锁的腾冲、龙陵(包括今德宏各地)边区,竭尽全力宣慰土司及各族爱国人士,组织发动开展抗日游击战争。他的足迹几乎遍及了整个滇西抗战之地,在此,我想吟颂他的足迹曾经出入过的腾冲县的岗房、林家铺、瓦甸以及在1942年8月23日抵达的腾北重镇界头----腾冲县抗日政府和11集团军预备2师师部驻地……从他的《宣慰日记》中,我们就能搜寻到他特殊的功绩。
我想要吟颂的还有腾南双雄赵宝贤、赵宝中。据史载:“赵宝贤,腾冲人,曾任孙中山大元帅府中将参谋。腾冲沦陷后,出任临时县务委员会委员、滇西抗日自卫军第三路军司令,在腾冲南部开展游击,后因病由其弟赵宝中指挥作战,房屋全被日寇焚毁。”一位昔日在孙中山先生身边的中将,甘愿率一支地方游击队在敌后出生入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忧国情怀救亡抱负?我想由此故事吟颂这值得我们沉思的一段往事,两兄弟率领着腾南游击队在敌后方出生入死,即使毁了家园也要勇敢抗日。腾南游击队是一支令日军望而生畏的队伍,若干年时间过去了,腾南游击队的传说仍在这块土地上被人们日复一日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