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世界一圈回到了中甸
绕着香吧拉世界一 圈之后又回到了中甸。我身上已经散发出酥油味。中甸城里的灯火使我想起旧时的影子，想起了那些永远在马背上 生活的骑手。酥油味从夜的深处飘来， 一群从雪山村落来到中甸城的 男女正在散步。 一群时尚的年轻人仍然穿着藏袍，持着藏刀，那样的 英武，而年轻的女人们走在他们身边，他们深入了中甸县城夜的梦境。 我走上前去与他们交谈，他们竟会说一 口流畅的汉语。他们站在街心 告诉我，偶然有一次，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发现了从雪山村落通往县城 的路，那条路尽管迷迷蒙蒙，却使他们兴奋不已。于是，他们悄悄地 在驯马的过程策马驰骋，进入了那条道路，从那条路上他们第一次进 入了中甸县城，这座县城是他们迄今为止看到过的最大的城市。他们 把马拴在城郊外的村子里，进入了中甸县城的大街小巷，在这里他们 发现了他们生活的村落中没有的新事物，向他们敞开怀抱的商店里有 那些新奇的玩具和汉族服饰，他们睁大双眼，从一家商店出来又进入 另一家商店，中甸县城使他们寻找到了汽车客运站，那天黄昏他们听 见天空一阵轰鸣，然后就看见了飞机。就这样他们经常往返于中甸县 城，带着他们身上的酥油味在大街上漫步。
转眼之间，他们就消失了，他们还要回到那座雪山之下的村落中 心去，等待他们的是另一个黎明以及母亲煮好的酥油茶。我在中甸县 城的小巷中再次喝到了酥油茶，那是一位年轻的卓玛开的小吃店。她 告诉我.她的家并不在中甸县城，她的家很远很远。这是无法看见的 也是无法用尺寸来丈量的，在小卓玛的心里，那座遥远的村落似乎因 为遥远才会与外部世界有盘根错节的联系 ……她独自一人背着酥油进 了城，她有一个梦想，她要让中甸县城的外地人喝到她亲手煮的酥油 茶。 一个普通的愿望实现了，她有了自己的小吃店，每天她都站在门 口迎候着像我一样喜欢喝酥油茶的外地人。我在她的店里看见了金发 碧眼的老外，看见了从平原上来的男女，他们像我一样进入了中甸，而 且想喝着酥油茶度过一个夜晚。
绕香吧拉世界一 圈之后，我现在进入了中甸县城。我看见站在城 头的一群卓玛，她们的膝头前放着一只只竹筐，里面摆着酥油——凝 固成四方型的酥油正在展览某个村落的古老习惯和传统。我停留在酥 油味弥漫的中甸县城，沿着一条小径看见了一个酒徒，他正沿着那条 小径唱着一首香吧拉的酒歌：“春雨要下透，朋友请喝够。美酒融进我 的情，双手高高举过头。酒歌唱得月儿圆，云雀飞来不想走。哈达连 着我的心，情与天地共长久。啊拉里呀拉，啊拉里呀拉 …… ”他一路 走一路唱，这是沉浸在美丽的境界之中的酒徒。
我在这座有酥油和青稞酒的中甸县城走来走去，自由得像牧人们 已经欢快地跳过了一道道栅栏，我不想进入睡眠之中去，到了下半夜， 我再次进入了卓玛姑娘的小吃店。在里面，我喝到了一碗让我今生今 世永远难以忘记的酥油茶。我坐在门口，看着星星：这种生活当然是 我一生中最快乐的生活。经过了长长的旅程.我对香吧拉到底了解了 什么，我想起了洛克的探险队伍，想起了博尔赫斯和他的语言：“我得 到了一种几乎是标准型的事物给予人们的奇特的幸福感.感觉持续了 几秒钟之后，当我领略到欧几里德几何学的纯形状 圆锥体、正方 体、球体、金字塔体时的基本快感，在那一瞬间又回来了。”
喝完酥油茶牵着藏犬
藏犬陪同那个牧民已经有很多年了。 一个牧民喝完酥油茶，牵着 藏犬，他就可以出入仁何地方。我见到过一只藏犬穿越过牲畜的干粪 之间， 一直紧跟随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则是一个牧民。根据一个传说， 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藏犬有着漆黑的皮毛，浓密的皮毛就像幽黑的丛林 纷披在它额头，它高大的形象当然让人想起猛兽。在那个传说之中，我 们面前出现了一片古老史前的牧场，在闪烁着日光的金黄色缎带之中 突然跃出了一只猛虎，这只猛虎有着金黄色皮毛，它似乎可以使人纵 览一切技巧。那是个干燥的秋日上午，这只从金黄色缎带之中跃出的 猛虎寻找到了它的角逐的对手—— 与一头雄壮的公牦牛决斗，它的目 的是想证明谁是香吧拉王国的主人。在漫长的七天七夜的争斗之中 那只猛虎与公牦牛难决胜负，它们被那匹秋日的金黄色缎带一次又一 次绊住了身体，就在这时，我们传说中那只史前的藏犬迈着雄壮的步 伐从牧场的另一边走来了，它置身在猛虎和公牦牛气喘吁吁的角逐之 间，藏犬说：“你们应该停止争斗了，看上去你们谁也不会赢，特别是 老虎不能赢。因为谁输了我就帮谁。”那头猛虎第一次看见藏犬，牧场 上竟然会出现这么高大的动物，而且还戴着铜铃，藏犬一说话，铃声 就响彻了牧场，更为重要的是那只占据着牧场的藏犬的双眼犹如一对 铜铃那样敏锐，放射出威慑力。虎来自丛林来自有可能使一座丛林被 撼动的地方，它显然已经感受到了这只藏犬的力量，因为藏犬身后有 宽广的牧场，猛虎就这样决定撤离。那只藏犬在猛虎转身离去的那一 刹那公正地宣布：“在我看来，你们在七天七夜的决斗中展现了各自的 风采，我公正地宣布，老虎没有输，牦牛也没有输。”那只青藏高原的 猛虎开始在那匹金黄色的缎带上撤离，它沿着自己金黄色的影子回到 丛林成为森林之王，它那闪烁着层层金黄色的皮毛企图裹住青藏高原 的所有丛林，以证明它的形象，而那头公牦牛却依然生活在牧场上，不 久之后它就做了草原之王，牦牛和藏犬的影子互相照耀使它们相互成 为王中王。现在，从这个传说中让我们来看看眼前这头藏犬，因为在 传说中有些成为王中之王的藏犬的额头与虎一样印有“王”字。
那头走在牧民身边的藏犬此刻抬起头来，当一个牧人在黎明喝完 了酥油茶牵着他的藏犬出发时意味着这个牧人要去经历一条从未经历 过的道路，他们共同走上了一条充满牲畜干粪的小路，后来就感觉不 到脚下有干粪了。道路越来越宽阔，那头藏犬突然摆脱了牧人的影子 跃入牧场上那块隆起的山坡，藏犬的那个姿态像是在向整个香吧拉无 人经过的牧场上眺望，它的头颈挺直，似乎嗅到了那只猛虎的味道。从 一只猛虎身上散发的气味必然会展现出一匹金黄色的缎带， 一种猛虎 的气息扑面而来时.那只藏犬的铜铃突然响彻在天际，它的铃声毫无 疑问会传进那只猛虎的耳朵之中去，就这样有了一只藏犬的存在，只 要它站在山坡上摇响自己的铜铃，我们就可以执着地相信这入牧民会 寻找到他梦中的另一片牧场。
喝进去的那碗酥油茶让牧人在牧场上充满了想像力，同时也充满 了判断力。只要藏犬的身体产生动人心弦的旋律感，就意味着他们已 经进入了无人进入过的一片原始牧场；只要藏犬摇动着铜铃，就暗示 着那只忠诚于牧场和牧人的藏犬正在用它奇特的力量体现它的英雄气 概。我们在那个牧人和他进入的牧场上看见了那头藏犬。现在，它已 经帮助牧人战胜了危险期，它额头上印有“王”字，像一种秘密符号 证明它有王位，有显赫的荣誉，有难以忍受的力量。它在松弛下皮毛 的时候通常是进入一幅和平的图画中去的日子，有时候它一动不动地 俯在牧人脚下，它想看见牧人看到的那种景象.它忠诚地守候着一个 牧人的梦乡，这个每天喝着酥油茶，出现在天边的牧人尽情地带着它 的草原之王 头勇猛机智的藏犬出现在完美无瑕的梦境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