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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但没有雨。昨晚又无眠,翻看意大利作家亚历山德罗·巴里科的小说《丝绸》,他是除了卡尔维诺、艾柯之后,我喜欢上的又一名意大利作家。巴里科的语言就像钢笔画和水粉画中的一种,更多时是两种画交替使用。我喜欢这样的画面:“在星期天,他去镇上参加大礼弥撒。每年巡视一次缫丝厂,去摸一摸刚刚生产出来的蚕丝。当心里感到寂寞难耐的时候,他就去墓地同海伦说话。其余的时间,他就消磨在惯常的生活琐事之中,无暇去想不愉快的事情。在有风的日子里,他不时走到湖边,逗留几小时,观望水面上荡漾的波纹,他觉得是在观看轻松而又无法解释的戏剧演出,而那,曾是他的生活。”
我期待着去见你,你的领土上有深蓝色的湖水,有令人惊心动魄的波浪。有峡谷有热带异果,有古滇王的传说,有采撷不尽的漫歌。
她说,亲爱的,如果这次我看清楚了,我就什么都不想了。
她,是玫瑰也是兰花,她在建挑花源——当一个男人成为了她一生中最大的幻梦,她一生都将造梦。
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优雅地去接受一切生命中该到来的东西。这是我告诉她的话,希望她快乐。
今年会很忙碌,一切打开的道路通向的都是无极。要见到很多人,很多风景,很多事。要写下很多文字,要失去很多睡眠。要喝很多酒,要从一次次沉醉中醒来。要走过很多路,要换很多车辆。要去见峡谷,也要进入平川。要与很多人握手相遇再告别。
旅途,是与人和自然的缘由相关的活动。她要跟他去,我对她说,亲爱的,你不要有任何负担,生命中充满了许多变数,祝你找到自己的感觉,听从心的召唤。
她说,亲爱的,你是女巫,你是女神。你的思想你的灵魂唤醒了天下男女在黑暗中摸索爱情,感谢你在思想上给予了我无穷的帮助。
我对她说,亲爱的,爱情不是俗世,而是一种审美理想主义的践行。希望你拥抱到了爱情,亦如男人们拥抱到了云空里的天鹅。
7
一旦有杂事,写作就会停下来。今天,写作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小小的停顿,多么希望每天都能写,那些文字,那些穿越在我手上的波浪,那些历尽我身体中所有苦役和天堂境遇的文字,它们似乎始终在我生命的所有旅途中等待着我去践行。停顿,虽然短暂,却令人迷惑,很多时候,离开写作,空气中更多是雾水。写作,让我见到了心灵中渴望见到的那么多人或事,聆听到了那么多美妙的音韵,获得了那么多神秘的召唤,亲历了那么多时间的悄无声息的流动。简言之,写作让我感应到了心脏的美妙跳动,如同倾听到了雀燕们迎空飞翔的拍翅声。
今天三八节,是女人们的节日——如同春天的神曲已经在万绿花丛中衍生出的一种生命的喜悦。
他说,作家就是解释世界的人,随意地解释吧!只要心安,只要理得,只要你愿意,我做你忠实的听者,你的节奏就是我的心跳。
他说,你主宰不了世界,但你主宰了自己,你的洞察力让你变得格外高尚,有一种不寻常的美在你身上闪耀,相比之下,我觉得宇宙都开始变得渺小。
他说,人总是太长于记忆,便有了许多的累赘与痛苦,所以人们便在阴间幻造了一条忘川河,想在死后把一切忘掉,这不太晚了吗?何况人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是不应该忘掉的,我们何不造一条忘川河呢?就像黑龙潭的清水塘和浑水塘,泾渭分明一样的,记住该记住的,忘掉该忘掉的。
巴里科在《愤怒的城堡》中写道,命运就是这样:它可以悄悄溜走,不留任何痕迹;也可以在后面出现。有些时刻,漫长一生中的有些时刻,在记忆深处闪烁,照亮了逃离命运的道路,它们孤寂地燃烧,只为了有个解释,随意的解释。
巴里科还说,恐怖和奇迹在这里。如果面前不是无限,那一切都无所谓。
巴里科还说,生活就是这样捉弄你,在你没有领悟到的时候,在你的心里留下一个形象、一种味道和一种声音,让你永远也摆脱不了。那就是幸福。你到后来才发现,但是已经晚了。从那时开始,你已经被放逐了,你已经离开那形象,那味道和声音几万里远了。
喜欢一个作家的理由就是喜欢他所发出的声音,意大利作家巴里科的声音,有充分的理由让我喜欢上那种模糊的忧伤。是的,忧伤——那种述说不清的忧伤才会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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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插上翅膀的时刻,只要你愿意,在任何一种境遇中都有可能遇上天空,遇上你自己的飞行状态。我们之所以将目光仰向天空,更多意义上是为了找到自己飞行的翅膀,人之意念中的一次飞行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只有在你抽身飞起来时,你才可能真正成为你自己,这时候,有些东西可以彻底地放下了,你需要的东西原本是那么少,只要有一双翅膀已经足够飞行于云空。人这一生,要尽可能地插上翅膀往高空飞一次,只有这样你才会让生命越来越简洁,越来越简洁。飞行是生活在地上的人最高的理念和幻梦,但只要你愿意,你要相信自己能飞起来。
书架始终不够用,一直渴望有一套纯粹意义上的工作室。绘画是一定要实现的,除了写作之外,绘制油画的生活始终会在我生命中降临。房屋很重要,但目前的房屋改制,实现自我工作室的计划和梦想可能要搁浅一段时间。所以,只有在原有的小小书屋中再改进再增加书架。
每个人有自己的风格,活出一种风格来,意味着什么?总而言之,我们人类只是这座地球上的小小生灵之一。就个人而言,我们只是时间中的匆匆过客而已,用其短促的一生去体验苍茫的风光和繁花似锦的美妙,同时也经历思想和感情的深邃和疼痛的经验。所以,我们要用其心掌握人世间的那个定律,因为许多宿命都是与定律约定了前世的盟愿,同时也签订了来世的梦想。
前世、今世或来世——譬如春天的花,因繁枝上的盛放摇曳,抖落了满地的落英。倏然间,一夜已过去,春天已过去,春秋已过去。所有的时间都告诉我说,只有面对时间,并勇于在时间中穿行的人,才可能看见自己的前世,今世或来世中的自己。
书,整理书又遇上了约翰·伯格的《我们在此相遇》,还有另一本《约定》,这两本书曾在两三年陪伴我在夜里度过许多读书的时光,这是一位难以抗拒的作家,他在书中写道:总是有很多东西没有名字。在那个像翻过来的小船的房间里,我对自己说,那些上了亮漆墙面的木纹,是某种无名人物的图,我努力把它记在心里,相信有一天会用得到。无名的领域并非无形。我在里面找到自己的路——就像在一团漆黑的但有着坚硬家具和锐利物体的房间里一样。反正,我所知道和我所预感到的大多数东西,都是无名的,或者说,它们的名字都像整本整本我还没读过的书那样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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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让别人对我产生依恋,是因为我不可能有太多能力与这种依恋相融。时间对我来说,除了沉溺在写作中的太多时间,之后就是负载我与亲人朋友的爱和关爱。更多的依恋如果不是出自我内心的话,我只有选择逃离。人,不可能将所有事都做得完美,人,亦不可能去圆自己的内心并不被召唤诱引的许多梦。抽身而出或者滋长距离会让别人依恋你的情绪逐次减弱。
明天会送书架来,书房会有所变化。凡是与书相关的现状我都会认真而喜悦地去做。
四月是我期待的月份,我能见到你吗?你在哪里?在你的脚下是无数路的分界区域。我这一生注定要与许多路机遇,而你就在路上,因而我深信见你是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的事太多了,但并不一定就与自己有缘——而我与你是有缘的。短促的见面,愉快的言谈——虽然很多事来不及畅谈很多眼眸来不及圆融很多生命的光泽来不及分享,尽管如此,与你的见面是多么美妙。
小师傅在书屋为我装书架,他来自元阳,属于那个县境中到省城的打工族,长得很帅气,低头专注的钉螺丝。一个人到另一个地方无论走得多无法脱离自己的家园,一旦他说出自己的出生地,就会想起那个地域的气候和声音的磁场来。
我们活在各自的磁场深处,它是我的安居之乡。只想安静地面对这一切,面对笔下发生的世界。又到了写作的晨曦,这全面铺开的晨曦,或春光灿烂,或阴雨绵绵——都会使我澄清自己或找到你。
你,当然就是那个种植在我灵域之路上的风貌,以从未有过的力量撼动我,摇晃着我的身体,呼唤着我的细雨和喊叫的那个人。
10
来了一场湿润了舌尖下的苍茫的细雨,它们显得微不足道,但确实已经湿润了我今天的舌尖。
又一次喜欢着米沃什的这首名为《礼物》的诗: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