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阵紫,在丙烯的色彩中……生命是一个取之不尽的谜。
布面丙烯《为了那些阳光灿烂的葵花》,是的,简言之,为了一朵阳光灿烂的葵花,我们要渡过多少阴晦的时间?
许多事都在间隙中喘气,我们无力做到的事情太多了。一个人的能量是如此渺茫,我在工作室呆了很长时间,却还是感觉到无力表达自己内心的话语权,这样的时刻总是感慨着,默默地注视着工作室的那些盆景,它们需要我浇水,它们需要在室外阳台上活下去。而我需要牵挂它们的存在,外出几天就会想念它们的存在。是的,存在,我们一直屏住气,一直在寻找着从昨天到今天的那架空中失联飞机的踪迹,存在的迹象和迷雾支配着我们生的勇气。一直以来,作家艺术家们一直探索着我们生的可能,在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中耗尽了作家对存在时间中追忆的年表《百年孤独》中有马尔克斯的那些关于魔镜重叠的存在……因为存在而造就了这些够不到的无常。有时候厄运、喜报只是一念之差的变幻,却改变了一个国家的命运,在让·萨特的存在主义里,维系存在主义的同样是对无常、荒谬的接纳和守望,人是存在主义中最大的玩偶,最令人瞠目结舌的问题。而这个三月,因为无常罪恶恐惧相伴的存在,我们的心灵显得如此纠结,愿伴随我们心灵存在的爱和祈祷,尽可能免除人世间的厄运和苦役。
早早查询马航,仍是空无?心中焦虑万分,黑夜将散,除了祈祷,还是祈祷。
三月,我的呼吸穿过这一丛丛枝条密集的屏障,融入我所置身的这个除了雾霭,除了生死未卜的世界外,那些正在默默无语的,为了活下去而编织阳光的地带。我们活着,是的,为了活着,而迎接并等待着搜索的融觉,是否能让我们心灵中的那些灰重生出绿芽?
布面丙烯《午后的窗户》……三月是心慌意乱的生活,是远离泡沫似的娱乐的生活。
蓝,像是顶起波浪上岸,事实上这只是一些骨朵,它们失散于这个未知世界……因此,它们是迷途上的蓝骨朵。
中途,我们累了,那些无尽的游戏不仅仅使海洋变成了沙漠,也使陆地变成了空中楼阁。很多时候,我们所建立的秩序已在不知觉中被神秘主义者的思想所湮灭,只有在这一刻,你会深信,在每个人的身体中都深藏着只有灵魂才能破融的冰川……因而,面对这个无常的三月,我的心像是遇上了水,因而我告诫自己,所有的迷途都在水里,只有水会呈现出答案。而当人心被神秘主义的情结笼罩时,我也同时相信,是变幻无常的时间唤醒了人们的想象力。只有当一个国家不失去想象力时,我们的灵魂才会充满真正的信仰。
还是要将一束花插在花瓶里,莫辜负春来春去……很长时间没插花了,也许是在拒绝那些花冠上的绚丽,而今天,我要面对它们的自然状态,我要面对这些空气中与花对立的哀歌。
每天下午必穿过大街,这时候我会与众多的陌生人集体穿过斑马线……时间从不停下,只是往前走,而我们仅仅是擦肩而过,事后,所有的面孔和气息都再也无法回忆。
我终于,坐下来,面对墙、水杯或空气,面对我自己审美情绪中的无常……面对那一堆堆需要犁沟的景致……我要松弛每一根神经,才能找到这个世界与我建立的神秘关系。
懂得卷曲比舒放或自由地飞翔更需要智慧和力量,在卷曲的姿态里,遇到的是心灵史中的漠然相峙,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当我观察一个乡村妇女坐在石榴树下绣花时,她的庭院里安静极了,她的手穿过针线,尽管她是多么专注,她的指尖还是被针尖刺痛……尽管如此,我猜想,在这个乡村妇女的绣布上,展现出了她卷曲中波澜壮阔的想象力,这样的想象力远远超越了它所面对一群天鹅飞向蓝天的快乐。
昨日已尽,今日天空中的云依然迷离,而我的心更加迷离,迷离之心是我的主题,也是语言终其一生追索并永无止境的问题。
早起,生命强劲而柔软中启开了天窗,黑夜褪色,白昼露面……等待依然是复杂的,而劳动终将揭开一层层复杂的蛛网,上了弦的心灵除了绷紧外,是为了低吟,一个人的低诉告诉自己要忍住哀伤。
波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说:“如果不是因为形容词,我们就不会有记忆。记忆是从形容词中开始的,一条长长的街道,炎热的八月的一天,一道荒废的通向花园的门,就在那里,在覆盖着夏日尘埃的红醋栗树中间,是你的变化多端的手指……”是的,形容词来自我们对生命细节的怀念以及对逝物未知的,充满刻度的想象力。正是形容词使枯燥的历史和未知的海洋和波澜,亲切而感伤地相互拥抱和重逢。
祈祷后,天色启开,这微光中的地平线,我吐露语音时经过的黑色城堡。而此刻,我看见了花,看见了云幕将掀开。
布面丙烯《咖啡色的向日葵》……绘画语言同任何文学艺术语境殊途同归,为自己的艺术情绪服务。我要表达一种咖啡色的情绪,在这个午后,群山遥远,河流在镜子外自由流动,满天的蔚蓝游离在尘埃外,人心涩味无穷,没有唯一的美学指向灵魂,方使这幅向日葵弥漫着咖啡的气息。
黄昏、忧伤,内心仿佛像沙漠般看不到植物。我喜欢沙漠,只有沙漠和荒原可以配得上我的忧伤。
当我晒太阳或在阴天取出书中的蝴蝶标本,我已逐渐老去,更衰退的我已只能注视遥远的沙漠。
喜欢自己刚完成的布面丙烯《丝网里的一朵玫瑰》。原作要比照片好看得多。追求简单的发现和无技法中的意外。这是中午的作品,上午写作,但另一种绘画意境却扑面而来。丝网中的玫瑰,也是时间中的玫瑰。
《秋风中的玫瑰》布面丙烯画……玫瑰对于我来说,是里尔克墓志铭中的荆棘矛盾,是我在年华中燃烧我又失去的玫瑰,也是虚弱和令人颤栗中的玫瑰。
在越来越繁芜的时间面前,我有能力抚佑我的心,让它安顿在自己的花蕊里,哪怕这是一小束行将凋亡的花蕊,然而,每当想起那些在狂风呼啸中屏息吟颂者的眼神,我的心能突然静下来,合上那卷曲的层层皱褶,回到我永恒的居穴。
将出发去大理,因为诗歌的聚会。
晚安,我和路也同室,我们在大理。希望我们今晚睡一个好觉。晚安,亲爱的大理,晚安,艰难的,这脆弱的睡眠。
大理古城的农村电影博物馆。在这里我们寻找到了较为完整的失去的电影的成长史记忆,它保留着我们的露天电影的时光,以及电影放影机、胶片的许多时间定格。
叶永青是我喜欢的云南画家,他如今定居在大理绘画。我们在尼玛画廊相遇,这里的阳光蔚蓝,时光缓慢。
路也、蓝蓝我们在房间里说了许多私密话。晚安,生活。晚安,大理的夜晚,晚安,明天的进行曲!
路也早早离开,很快我们也将离开,这个过程是我们生命中的刻度。这几夜我和路也靠服安眠药助眠,然而第二天见到的依然是大理的好天气,还有天问诗歌节上一张张诗人的脸。早安,亲爱的大理,早安,各奔东西的诗友们。
回到昆明,无论你生活在何处,只要你的身体中滋生着那些不被潮流所编织的时间,你依然是你自己。我不需要时代的风尚潮流,我只需要围绕我的光阴,那些从烟灰中升起的日出,从指甲中升起的触角。
我们眼眶中的世界越迷茫,就意味着我们生活的远方就在破损的木窗下,在卷曲的膝盖骨下……黑夜,我是多么爱你的寂寥,你指针下的爱。
又回到这紫色的光阴里。屋外,世界高低凹凸,蚂蚁奔向黑暗的古堡,人为了无常的命运,默认或改变自己的旅途航线。室内,晦涩的灯烛碰痛了身体的曲线。
又回到这简朴的生活,像一颗纽扣镶在合身的衣服上,里面是我的灵魂,它从不追赶,它要放慢速度,它要暂时在人群中失去音讯,它要低下头认罪或者去荆棘中摘下花朵。
生命的圈套比钢筋水泥更牢固,因为它是用柔软的肉体和血液贯穿到底的,午后,我爱这些起风后飞扑过来的燕语,我爱逝去的时间和将来时间中洗不尽的泥沙。
刚从文化巷马力的麦田书店出来,这家小书店很像一艘小船,却装满了书的故事。马力总是那样纯净,多年来守候他的文艺小书店,去年还在钱局街白云巷有了一座咖啡屋。生活就是守候并延续我们的某个梦的枝桠。书,是我们拐弯处的一场偶遇,在每本书里都充满了未知。而书店,无论大小都是未知数,我们尘封记忆中通向未来的偶遇。
黑夜或书卷,再加上忧伤,这些东西已足够消磨我的光阴。窗外街道上的轮轴摩擦着泥淖地面,我的心沉下去,再无法回到水面。我感知到了一场无可名状的渊薮。生活,永远抵达的目标和梦想,只是为了完全摧毁自己的另一个乌托邦世界。
从黑夜过来,睁开双眼,万物静穆。我热爱这样的常态,尽管生命不确定,然而,我们正是在不确定中缔结了神秘的关系,这是时间和神赐予我们的最大瑰丽。啊,瑰丽,那些从我眼神中经历的反复无常的生命的召唤。
刚刚插入花瓶中的一束花,我们就是这样依赖这些鲜活的生命的存在,让自己活下来的。天气开始一阵阵的灰蒙,对面的建筑体积越升越高,钢筋水泥浇铸的建筑只会使地球越来越破碎。思念我出生地的滇西高原,一座又一座的小盆地,想念那些篮子里的山茶花,巷尾深处上海裁缝为我十八岁缝制的桔红色喇叭裤,想念两毛钱的电影票和那些纯净的年华,自由中充满涩味的咀嚼。亲爱的生活,爱你如初始,就像爱我眼眶中忍住的爱情。
歌德说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向上。黄昏,是我们的灵魂向上的时刻,它乘着晦暗的光线,引领我们忘却外在的喧嚷。这一刻,仿佛一架钢琴合拢,我听见苇草似的摇曳漫过黄昏堤岸,这一刻,遥远的沙漠也会变得凉爽,而荒野上的守夜人,眼睛比一盏油灯更明亮。
当我们为了永恒而错过,等待我们的必将是漫长的忘却。
看见了一块大理石上的花纹,我们就是用身体接受时间的雕琢。大地上的石头接受的是工匠的雕琢,而这块石头接受的是万物自然、惊悚闪电和静象时间的雕琢。我愿意是后者,隐忍住未尽事物的无知无觉,永不申诉,隐忍住晴朗喜悦阴郁的灰暗,隐忍住奔向虚无主义的致幻之光,隐忍住黑暗的孤寂,像这块大理石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时间的鞭挞和神秘的花纹。
狗在笼子里,我们在自己的笼子里,很想写一本书《一个人的笼子》,如果没有笼子,我们如何去追索信仰和自由的精神。如果没有笼子,我们的手就够不到锈迹斑驳,就进入不了爱,笼子让我们温习内心的道德,朝拜远天的蔚蓝,享受孤寂的习惯。建造笼子的神,给予我们渺茫等待,让我们渴望自由并感知生命的易逝,在眼眶炫目后的悲凉,从一只笼子里可以渡波澜和荒原并抵达天堂,这就是笼子的奥义书。每个人都有一只笼子、一只碗、一双筷、一场梦。
苹果树下慢走,三月即逝,这个三月,我们历经了杀戮、刀锋、飞行之殇歌,再后来经历了滇西小平古道,金光寺佛花木莲,之后是苍山洱海的天问诗会……而此刻,回到自我的光影下,回到铺满苍茫的原点,才知道世事纠结于我的仍是亲密的语词,裂缝里细密的甘露,荒原上白茫茫的前景……只有它们可以配得上我的爱。
刚刚见到的最为硕大的落叶,面对它,耳根不是簌簌声……它那萎靡的色调,让我弯腰迎向它,我爱所有的凋零之色,亦如我挚爱花冠绚烂时的妖娆。
又度到下午,这些彼此镶入泥沼、藤蔓、蛛网、盆景、虚拟、齿白间的时光,使我们因冥思而显得迅疾,犹如朝圣者从山底步向了山顶。每当这一刻,也正是我们更显渺茫的时刻,也是我们爱每一粒尘,就像爱泪光下——落日熔尽后的屋檐,我看见那屋檐上燕子的翅膀,燕巢里的生活。
星期天早晨,火依然会煮沸水的温度,想起遥远的村落,那里的火种可以埋下一个世纪的光阴,并永不熄灭。因为有火有水,人类的生活可以燃烧出温度,也因为有水,我们可以洗尽阡陌和杂芜。火中有灰烬,水中有流速。
遇见了一束翠绿的百合骨朵……在龙翔街的一个中年妇女,已在此卖花多年,我每周跟她买一束花,她和丈夫还经营着一小片自行车电动车停泊地。每次见她,手上都有剪刀和花束。阳光照在她黝亮的脸上,她平凡而知足地生活着,只有那些随同春夏秋冬而变幻的花朵,永远灿烂着并抵达每个陌生人的手中。我每次经过她身边,我们都相互问候,而在此停留的数秒钟内,仿佛我内心的忧伤都被那些跃起的鲜花托起,数秒钟内某些温柔的情感开始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