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希腊人和罗马贵族最初建立、设计出的城堡,它们掩映在香气袭人的一块块大花园中。花园从人类开始的时候是从水上升起的,人类嗅到了海上的风和汹涌不息的海上植物的清香之后便找到了水上花园。花朵开放在水上与女人的肌肤相关,所以,生活在文明时期的人便将女人拟为水和花朵。我写到这里,便眺望着窗帷外的天空,在很大程度上,人眺望时的目标是虚拟的,它从没有经过我们的双眼所逼近的任何点和线,自然,它首先须经过一座座建筑才能够看到凌空飞舞的燕子,是的,燕子。噢,燕子,我为什么喜欢燕子,实际上,我从生下来之后只有很少的机会看到燕子。无数燕子飞翔的夜晩,在南方潮湿的半夜之后,我便幻想托、艾略特在《荒原》中的结尾:“我坐在岸上钓鱼,背后是一片荒芜的平原/我是否至少将我的田地收拾好?伦敦桥塌下来了,塌下,塌下/什么
时候我才能像燕子,噢燕子,燕子……”平静的火焰从眼前迷失、升起,燕子也许代表空间中的现实,空间中的归宿。所以,燕子引领我们不断地迷失在一间房屋和另一条笔直的河流之上。
空间意味着一种批判精神,它有时候辽阔无比。沙砾和花朵折射的、破断的、喷涌的血液在出人意外的空间中弥漫,这时候,人大都在路上,带着悲哀的头颅消失在路上。更多的时间,人面对的空间是那么苍白,虚无主义的色彩像一根蚊子的翅膀……这样的空间集阴影恐怖、梦幻以及漫长的黑暗为一体。如果稍稍记得的话,艾略特说:“记得我们——如果稍稍记得的话——不是作为迷失的狂暴的灵魂而仅是作为空心人,作为稻草人。”因此,空间记载的历史几乎就是地狱、炼狱、天堂中的故事,这些描述着宗教希望的开端和结束,导致了人类最后相逢的地点。因此,隐秘的空间可以使一首诗从断裂的柱子上颤抖;可以让一支音乐形成碎石和巨大的喷泉;可以使行为和阴影落实在一幅画的颜色中。空间的历程是重要的,它携带众多浮沉在生命中的人类接受欲望和创造性劳动的狂喜,这是形而上的狂喜。
人类从建立自己的空间时就付出了很多的代价,围绕着空间的运动,忧虑,灵魂的区域正是这样开始的。有时候,空间中的星星和宇宙的任何景象都为人类生存的条件提供了安慰,面对在空间中幻想的事物,诸如站在上帝的身边,那璀璨辉煌中的负担像一只忧伤的兔子,越过地平线上的荆棘……上帝啊,你允许我将人类的情景比喻成一只忧伤的兔子在奔跑吗?在那黑亮的、潮湿的、干燥的事物中奔跑的兔子同空中的燕子形成了最大的区别。如此,噢,燕子,燕子,“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像燕子?”
空间正在一天天缩小,面对人类的前景,我们升起或落下,返回与出发,在每一时刻都在缠扰不休的困境就是重新建立心灵的空间。这样,在每一角落的消失便是醒来的合唱,在黄昏和拂晓时的拯救,对自己影子的覆盖,来到一个充满变化的、无穷无尽的地方……这便是我们以后的空间,在厌倦和苏醒时的河流。所以,我们才不停止地眺望,沿着一种树篱之下斑驳的阴影走;沿着一种毫无可能性的祈祷虚构一座玫瑰花园的名字;沿着一次死亡对另一次死亡的凭吊走进意志之中,走进那紧张的时刻,那空空的海浪声中……
这是空间的界线,它的复杂和透明经历了一种接近上帝的死亡,许多年过去,无穷的灭绝和定形的星体环绕,我们每天都在丧失生命,这是因为我们一天天用灵魂与葱郁的空气交融,与灰黯的光线结合……空间的历史和静止的时间在于此,空间的忧伤在此完成、延伸。
“如果你不是走得太近,如果你不是走得太近……”这便是空间的局限性,空间的灰烬,空间的阵阵音乐,它寄寓着严酷的宿命观点,让我们在寂静中入睡,在吸收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