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曾用这题目写过一篇小说。伴侣在严格的意义上并不是情侣,但却比情侣永恒得多。现在,我将倾听它们,把我的回忆、经验、理解注入这个语词中,在偶然的时候,伴侣的出现像一场即将到来的仪式,每一次到来都是一场事件的停顿与叹息,它们挟带着新事物的游戏,只要它们一出现就能帮助人生抵抗着、又帮助人生向往着坚实的理想,即使在今天,当我自己的命运在一种晦涩的记忆中,我仍然在这个贫乏的时代目送着消失的伴侣,又在不知不觉中,每一瞬间、每一个遥远的日子等待着伴侣的出现。
伴侣在前面的某一个地方等待着我们,这是必然性、是归宿、是使命。不同的时期需要不同的伴侣,作为伴侣就是在偶然中出现,然后彼此搀扶着走过一段道路的人。各种已逝的或刚逝的事物中,伴侣进入我们的语言环境,我已分不清那些与伴侣共同度过时光时诉诸的语言形式,只是记得,将一个身影镶嵌在世界之中,身影正在唤回我的记忆,甚至连最荒谬的记忆都会一一的找回来。伴侣与陈列的任何一种价值有联系,对大多数人来说,只需要一个或者两个共度风雨的伴侣,他们被已有的顺序安排得没有一点遗漏就进入了一个基本的结局之中。所以,这些人重温逝去的人时,没有一种想象力,他们的记忆因此变得枯竭。最后,死亡达到了选择他们的时刻,他们由此完成。
回想起来,在第一个伴侣出现之前,开春,我面对一片空白,几乎全是空白,在他到来的那天白昼,一首断断续续的乐曲与我的生活合二为之。他到来后,生活变了颜色,我们去爬山,并且经常爬在草蔓丛中凝望着夕阳,这样的伴侣通常在人生的开端出现。那时候,我不能预知以后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直到我们相互消失于那个漆黑的夜晚,这种消失就是虚无,就是引导我们在扑面而来的虚无中长久生活下去的一切。后来,旋转的时间就像一幕大型宽银幕的画面,我一直喜欢银幕,这跟我对画面的崇敬和迷恋有关,同时跟我的另一些伴侣有特殊的联系,他们在后来的生活中通常出现在一片巨大的背景中,比如说出现在沙漠上(我一点也没有虚构),那位出现在沙漠上的伴侣具备了流浪的本质,直到如今,我还能在凉风吹拂的傍晚感受到了1986年夏天,画面是金黄色有沙漠,充斥于我们身影上的是茫茫苍天,如果那种情景在宽银幕画面中出现,将会穿越种种欲望和死亡。他的手和足都是赤裸的,上帝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回忆在沙漠中出现的伴侣,只因为他出现于沙漠,出现在我身后,这真是太独特了。我还隐约记得我们用沙砾堆集的那个城堡……这或许是一种预言,这位习惯于冒险生涯的人,如今早已消失,他在一个海边的房屋中设计一座座空旷的房屋。看起来,我是再无法见到这个人了,有一种伴侣的消失意味着摧毁了旧事物的疯狂。但是,那苦涩又甜美的疯狂,在日后却盘踞在一种梦幻的破灭中,包括宽银幕般的画面都将统统破灭。
难以在巨大空间的尘埃中一一地回忆伴侣的出现,我猜测到随着时间的渊博,我们中的一些伴侣将永远沉寂于世界的深处。每一个伴侣都无法抵御世态的变故,大海的汹涌,这是因为在伴侣置身的地点、空间,世界难以平静。
移动的身影是虚弱的,从许许多多的人群中猛然发现另一双眼睛在注视你,黑暗中到处是人和风景,只有那个人使你惊呆。难以消除的降临,这是一个紧张、愉快、陶醉的时刻。于是,深入到人类的怀抱中去,这样或那样的伴侣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假设,生命开始了信仰,在疲倦的时候又开始了出发。这样,我们就转化为无限,我们受到了爱护,我们的意识在分裂后重新散发着时空的气息,在万劫不复的殉道中,我们写下了史诗,发现了历史和文字。
现在,将那些消失的伴侣再度找回,它无声地伴随着我们,在死亡的临近中,伴侣们的消失或出现将飘零在没有结果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