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只不过没了婆娘，阿苦就得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的累出两重浓重的黑眼圈，连带着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前那两闺女不用自己操心，等轮到这个，阿苦才发现死了的婆娘再不好，也是很有用的。
但死人是不能从地里头跑出来给阿苦干活带孩子的，这种苦逼日子阿苦还得自己熬。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是这半年里头阿苦经常感慨的话。
经过半年多的磨磋，阿苦本就有些老态丑陋的脸上更多了一些褶子，那些褶子挤在一块，使得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阿苦看起来更苦相。
连带着本就佝的背，更矮三分。
每每阿苦坚持不下去，想着干脆将这丫头送人算了。
但一想到自己发过的誓，纠结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主要还是怕那做了鬼的婆娘弄死自己。
阿苦很会自我安慰，心道现在苦就苦一点，等小花长大了，自己就靠着她嫁个好人家给自己养老。
但说也怪，小花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阿苦的孩子。
这孩子五官生得秀气，虽什么都不懂，但机灵，精乖得很，喜欢笑，很少哭，倒叫人稀罕。
这倒让阿苦模模糊糊地想起，当初刚捡到如花妈的时候，也算长得清秀。
这丫头似乎天生就是招人稀罕的命。
连带着那些不太喜欢阿苦的人，都觉得这小丫头招人疼，时不时就过来逗逗她，连带着对阿苦的态度也好了些。
阿苦尝到了甜头，也不倔了，为着旁人给丫头那三瓜两枣，他收着脾气，一时间倒也不太招人嫌。
阿苦掰着手指头算啊算，在熬个三五年，等孩子五岁了，就多少能帮着干点活，自己也能松快些。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烧，让阿苦意识到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掉的事情。
人吃五谷得百病，这孩子也不是风吹吹就能长大的。
距离她能嫁人还有十几年，从前阿苦不觉得丫头片子金贵，但自己现在就剩这么一个指望，自然得多上上心。
不怪阿苦没有常识，因为他那个年代，能长大的孩子都是幸运的。
阿苦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孩子活不下来了。
也明白为什么他爹妈要生那么多孩子。
没钱治病，活下来的都是靠自己抗下来的。
主打一个能活活，不能活死哦。
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指望去死，于是一场病看下来，阿苦唯一值钱的物件也了典当行。
虽说将来有钱还能赎回来，但老板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显然没觉得阿苦能将镯子给赎回去。
阿苦心里头憋着一口气，面色就不那么好。
但气归气，孩子还是得管。
好在病了的孩子没力气折腾，小脸憋得通红，迷迷糊糊的缩成一团，倒让阿苦多了几分心疼。
等孩子好了之后，阿苦开始琢磨起怎么能多弄些钱。
但他们能有什么弄钱的法子，要是有，他们哪里还会穷成这个鬼样子？
阿苦将能想到弄钱的法子都琢磨了一遍，但又被他一项一项给否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财力、能力不允许。
阿苦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这社会的边角料，连块砖都算不上。
但好在，办法总能想出来，经过几天胡琢磨，还真让阿苦想到了救星。
他想不出来办法，但聪明人这么多，自己可以去问啊！
但自己该去问谁呢？
阿苦只是没文化，人又不傻。
能挣到钱的途径人家指定不会轻易告诉自己。
这村里头个个都巴不得自己过得越惨越好，要问他们，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会坑人。
阿苦将目标放在了村外。
都是农村人，谁的见识也比不上城里人。
有能耐的都去城里头了，这人选还是得从城里头想。
阿苦将他能想到的人都盘了一遍。
还真给他想到一人
这人肯定能帮上自己。
阿苦确定人选之后，立刻兴奋的拍拍大腿，决定抓紧时间进城一趟。
人不是说，趁热打铁么。
要不抓紧，只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到了第二天，阿苦难得将自己从头到脚捯饬了一遍。
将孩子吃的用的放进背篓里头，连孩子一起背在了背上。
从村到城就一条破旧的老路，他得早起走上很长一段，才能坐上进城的汽车。
因着这村偏僻，这班车一天只有两辆，过时不候。
但阿苦根本就没有坐车的打算。
做一次得花两块钱。
来回就是四块。
四块钱，能买四包盐了。
阿苦心疼钱，于是打算趁现在太阳还没出来，靠着自己两条腿，走进城里头去。
这种事阿苦不是第一次干。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分钱都很珍贵，必须花在刀刃上。
半小时的车程，阿哭硬是咬着牙，抄了近路走完了。
虽然多花了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但省了两块钱不是？
阿苦累得满头大汗，但一想到能省钱，无论如何也要把回去的两块钱给省了。
阿苦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于是没第一时间找人，而是去了城东的那招工市场。
那市场原本是个小菜场，从前许多乡下人进城就在这里卖此土特产贴补家用。
后来县里头觉得这这乡下人不讲武德，愣是将这里弄得乱糟的，就另外给他们搬到了别的地方。
这里因了距离工场近，就改成了劳工市场。
也不需要交钱，只要人进来，乖乖等机会就行。
今天是周末，来得人就多了些。
阿苦乖乖找了角落，低头往那里一蹲，等着机会。
同样来找活干的还有别人，男女老少都有。
一时间叽叽喳喳，到也热闹。
颠簸了一路，小花吃了米糊，现在睡得正香。
阿苦松了口气，用衣服将娃给盖上，免得热着了。
现在虽说还不是夏天，但已经隐隐有了暑气。
这么小的娃娃可经不起晒。
今天正是赶集的日子，不少人将家里头的东西挑过来卖，阿苦带着孩子刚转了没多久，就被人一把给拽到了一边。
阿苦定眼一瞧，这小子他认得，是城里头有名的赖子，人们管他叫阿丁。
之前大丫头和二丫头就是他找得人家。
虽说是送养，但实际上，也就是卖。
得到的钱，有一半进了这小子的兜，也不是什么好人。
“阿苦哥，这是你丫头？”
阿丁一看他背篓后头的女娃娃，顿时眼前一亮。
真是歹竹生好笋，这娃娃看着倒是比老子好看多了。
现在城里头那些人不兴从前，女娃娃的行情倒是升了些，尤其是这种好看的，碰上个人傻钱多的主，能卖得更多。
都说钱财迷人眼。
阿丁虽然怀疑这孩子不是阿苦自己生的，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但一想自己最近缺钱花，顿时就将这点子顾虑给咽了回去。
见阿丁这没安好心的笑，阿苦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这小子肯定没憋好屁！
阿丁是个不怕死的。
虽然现在不比前些年，这种事不能光明正大的干，但抵不住他穷。
人一穷，就什么心思都生出来了。
更何况，能卖孩子的都是什么人？
不是穷就是想要个带把的，再不然就是嫌累赘。
能买孩子的又是什么人家？
人家连闺女都不嫌弃，摆明了就想有个后。
他这可以做好事，给那些孩子找个享福的地，哼！
阿丁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阿苦的眼色中就多了几分不屑。
但为了钱，面上可不能露出一点不满。
阿丁可知道，打一样主意的可不止自己一个。
现在外头想要孩子的人多得是，加上他们那些人的手段，现在一个女娃娃都要好几万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眼皮子底下的买卖跑到别人手上。
“阿苦哥，你怎么来城里了，也不和小弟说一声，小弟虽然没什么钱，但请哥哥吃顿饭还是请得起！”
见阿丁一副黄鼠狼的猥琐样，阿苦心里头一阵冷笑。
这狗东西可没少发些丧良心的钱，谁和他哥哥弟弟的！
见阿苦不说话，阿丁也不生气，又背篓里头扫了好几眼，绿豆似的眼眯成两道缝。
“这你家闺女啊，长得倒挺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