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雯露在浴室相遇
普桑子推开浴室的门,她看到雯露正在脱衣服,雯露的裸体线条修长,乳房和臂部像是涂了一层油亮的色彩,丰满而富有弹性。她与雯露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共居浴室说话了,雯露看到普桑子进屋后很高兴,她帮助普桑子将木盆里的热水盛满,她赤着脚走到她的那只浴盆中躺下之后对普桑子说:“桑子,自从你到学校去以后,我就没有机会与你一起洗澡了。”普桑子今天有一种萎靡不振的感觉,她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她想对雯露说话,但声音始终没有发出来。当她脱衣服时,她有一种担心,那就是雯露会看到她已经逐渐隆起的小腹,所以她赤着脚来到木盆边,她将赤裸的背留给了雯露,自已则对着墙壁——脱完了所有的衣服,然后她躺了下去。当她怯悟地抬起头来时,她看见雯露根本就没有看她,雯露正微闭着双眼,她那线条修长的裸体悬浮在水面上,而那些留了无数年的长发则垂在她肩下面,像一头瀑布。普桑子感到雯露一定要告诉她什么秘密,普桑子知道雯露的秘密与王品有联系,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洗耳恭听,就在这时雯露的叹息声从潮湿的浴室中传来。普桑子说:“雯露,你叹息什么呢?”雯露仰起头来,她的乳房丰满地晃动着,她说:“桑子,我现在喜欢上了一个人,你知道吗?”普桑子点点头,雯露说:“我真的很喜欢他,他不像我原来碰到的男人,他会写书、会照顾人,不过,我发现他并不像我喜欢他那样来喜欢我……不过,我告诉你,我们俩之间已经什么事情都发生了……”“哦,你是说你们俩之间什么事都已经发生了?"普桑子隔着水蒸气看着雯露仰起来的赤裸的上半身,雯露的声音从水蒸气中传来:“是的,我已经把我交给了他,我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所以我就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普桑子在水中的裸体在这声音中抽摘了一下,她怀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一种虚空的感觉涌上来,她的身体就像在水流的波涛声中轰鸣着滚热的蒸气中再次抽搐着。普桑子现在才知道由于自己拒绝了王品,所以他与雯露才有了一种新的现实。普桑子觉得他们的现实使她变得孤单起来了,她一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被他灰色的长衫所吸引,后来她曾经被他的身影和敲门声所吸引,他陪她去找学校,他曾经在凌晨陪她去学校任职,一切在有秩序地发生着,他的存在就像一种朦胧笼罩了一切。他住在隔壁,普桑子曾经为此而感到有一种魔力有一种召唤在等待着自己进去,当她发现他写书时,她就想阅读他的文字,他正在写的那本书在诱惑着她,而就在这时她走进了那家诊所,诊所里的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也就在这时她开始迷悯和心烦意乱,她一边回忆那个夜晚和自己委身的郝仁医生,一边在吴港拒绝着并放弃王品已经抓住她的那双手,如果她不拒绝他,那么王品也许不会同雯露发生那些已经发生的一切。
普桑子抬起头来,现在雯露已经不再倾吐自己的秘密,她又躺到水中去了,也许她已经明察到了普桑子目光中有一些忧郁的色彩,所以,她不再讲自己的故事。雯露洗沐完毕后先回去了,普桑子独自一人躺在木盆中,她问自己:难道我要将那个夜晚自己委身的那个男人留下来的精子变成一个孩子的身体吗?普桑子就在这时听到了枪声,像以往一样她侧耳倾听着,她想听清楚枪声是从哪里传来的,但她再也没有听到第二声枪声,她也没有继续想那个孩子的问题。当她从浴室走出来,她在过道上碰到了王品,他们俩似乎已经好久没有相见,普桑子对他点了点头,王品目送着她用钥匙开门,当普桑子把门打开后,王品慢慢地走了进来。普桑子刚把毛巾和香皂放下来就感到自己被一双手臂紧紧地环抱着,她想挣扎出来,但那双手臂抱得愈来愈紧。普桑子轻声说:“你不能这样,王品。”王品用脸摩擦着她的皮肤说:“我与雯露什么也没有发生,相信我,普桑子。”普桑子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她退到窗前的布慢下面再一次抑制着自己灼热的、温怒的、混池的心情低声说:“请你从我的房间里面出去,王品。”从那以后,王品再也没有出现在普桑子的房间里,普桑子已经被他们两人的声音弄得精疲力尽了,雯露说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一切,而王品说他与雯露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虚构者说
罗兰·巴尔特还说:“小说是一种死亡,它把生命变成一种命运,把记忆变成一种有用的行为,把延续变成一种有向的和有意义的时间。”通向吴港的旅馆中的始终是一种时间,只有时间可以解决他们已有的矛盾,只有用时间才可以使普桑子疑惑的事情逐一地展现在命运之中,这有点像鸟从壳里出来的过程。吴港是一座码头,也是一座岛屿似的城市,在普桑子所居住的旅馆里,她似乎手里执着一把用黑色、粉红色羽毛制作而成的扇子,她用扇子遮挡自己的同时也把扇子敞开着。在我写作的过程中,我仿佛看见普桑子就在这把用羽毛级成的扇子中隐藏着。
蝴蝶
普桑子将那只蝴蝶从墙上取下来,因为她听到校长告诉她,吴港的宁静将很快过去,战争快要到来。她用手指轻触着蝴蝶的两翼,已经成为标本的蝴蝶只是让普桑子感受到了死亡后的东西,蝴蝶变成标本事实上也就意味着蝴蝶已经死亡了。但普桑子并没有把蝴蝶已经死亡的现实看见,她内心深处并没有接受这种现实,她将蝴蝶从墙上取下来放在那只小厘子深处,是因为她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战争一旦降临到吴港,那么她就带着箱子中的那只蝴蝶一块逃离吴港,逃离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普桑子,栖居于旅馆的生活总有一天会结束,她如果不能到南方去的话,那么她就回到母亲身边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唯一的亲人,那就是自己的母亲。转眼之间,她已经在吴港的中学做了两个多月的代课老师,吴港中学的生活就像一片平静的树叶般沉浮于她的内心。
雯露与王品
他们的生活同样在进行着,当普桑子日益经受着妊振早期的现状时,雯露与王品的交往已经公开化了。普桑子再也不用去思付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亲密的关系,展现在普桑子眼前的情景再也不需要普桑子费尽心思地去思究他们俩的关系,她现在已经明白了,雯露已经与王品公开同居。她第一次发现这一切时是在一个早晨。普桑子那天早晨开始了长时间的呕吐,她看看房间里面的那只小闹钟,还有半小时就要上课了,而她试图到学校去,但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地表示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去不了学校,所以,她站在门口开始敲王品的门,因为她想请王品到学校去为她代课,她的手颤抖着,由于呕吐她已经连敲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当她敲开门后,开门的却是雯露,她将普桑子迎进屋去。普桑子问王品到哪里去了,雯露告诉普桑子:“王品昨晚写他那本书,刚睡下不久,”她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那件墨绿色的睡衣带子扎紧。普桑子看到了她那头蓬乱的头发,她还看到雯露打了一个哈欠,就是在这时王品醒来了,他穿着睡衣已经来到了他们之间,他问普桑子有什么事,普桑子刚想说话,一阵更大的恶心涌上来,她慌乱拉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她关上门开始那天早晨的第二次呕吐时,她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叫唤,王品的声音很急切,雯露的声音很惊慌,他们不知道普桑子关上门在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不管怎么样,普桑子那天早晨是不能到中学上课了,呕吐完毕之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王品穿上长衫替普桑子到学校代课去了。王品走后,雯露留在普桑子房间里,她间普桑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普桑子就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她,雯露听后叹口气说:“这是一件好事,我也想怀孕,生一个孩子,女人生一个孩子后就会安定些,我已经厌倦了没有孩子的那种空虚之感。”然后,她把她与王品现在同居的生活状况告诉了普桑子,她叹息道:“王品并不爱我,他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生活在这座旅馆里面的寂寞,而我跟他在一起除了我喜欢他外,我想有一个孩子。”
普桑子看着雯露,听她这么说话,她本能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她觉得雯露说得很对,女人生一个孩子就会生活得很安静,现在,她慢慢地开始喜欢肚子里那个小东西了。她喜欢那个每天让她呕吐的小东西,但她并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委身于郝仁医生的夜晚,有时候当她面对这种记忆时,她希望记忆完全丧失,头脑里一片空白。那天下午,王品回来,他为她代了整个上午的课程,因此,他显得有些兴奋,他来到普桑子的房间,那时刻雯露恰好不在旅馆,她刚出去,她在外面缝了一件旗袍,她告诉过普桑子请普桑子告诉王品她去裁衣店取衣服去了。
王品除了讲述他上午的代课经历之外就是坐在普桑子身边。他第一次郑重地问普桑子今后的生活有些什么打算,他说战争很快就要降临到吴港来,他问普桑子是选择走还是选择留。普桑子告诉王品,她现在不大可能到南方去了,所以如果战争到来的话,她想回到母亲身边去。王品显然是第一次听到普桑子谈到她的母亲。她告诉王品,母亲除了有一只鹦鹉陪伴她之外,她什么都没有。王品问普桑子这是不是她要回去的重要原因,普桑子摇摇头,王品走过来,又像过去一样握住了普桑子的手,普桑子现在已经没有拒绝王品的勇气了,她低声说:“我已经怀孕了,王品,这是我回去的最为重要的原因。”王品并不相信普桑子的话,他站起来,也许想表达得更加准确些,他似乎想抓住这次机会,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如果他再不表达,那么他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他说:“普桑子,我想带你走,经过这么多年,我想我的情感并不在过去,也不在任何人身上,所以,如果你同意的话……”普桑子低声说:“你是不是疯了,你可以否定你的过去,但你不可能否定你的现在,你不能否定雯露的存在……”“可我并不爱她……普桑子,我这样做……”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就在这一时刻也许是被一阵风吹开了,但门并不是被风吹开的,而是被一双手推开的。推开这道门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雯露,她抱着那件枣红色的旗袍,她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带来了限风和涡流,她带来了一张颤抖的面孔,她将手中的那件旗袍扔给王品后大声说:“你如果不要我,我就去死。”她说完便在限风和涡流中跑了出去。普桑子和王品的目光对视着,普桑子也大声说:“你快去追她,不然她会去死的。”
普桑子打开窗
普桑子知道雯露已经在门口听到了她与王品的对话,这些词语就像鱼刺一样潜入雯露的内心,使她在词语中感受到了王品和她之间的距离。普桑子站在窗口,她身体很虚弱,她不能去追赶雯露,再说她如果与王品一块去寻找雯露的话,只会加剧雯露的愤怒,所以,她站在窗口看见了王品的身影。王品也许是爱普桑子的,但普桑子从一开始就在默默地拒绝着他,她甚至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一次机会。她站在窗口,她只希望王品追赶到雯露,她不希望雯露会去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列军队,她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只感觉到他们举着旗帜,穿着军装,也许这就是日本人。日本人已经占领了这座岛屿。普桑子把窗户关上,战争终于到来了,她还看见了他们身上扛着的钢枪,战争已经来到吴港,比她想象中的要来得更快一些。
在以后的每一天里,端着枪的日本人迅速占领了吴港的每个地方,普桑子再也不能去学校代课,每一条巷道都站满了日本人。日本人的到来意味着吴港不再是一座孤岛,这也暗示着普桑子可以乘轮船出去,旅馆的女店主告诉她,日本人就是坐轮船到吴港的,过不多久,也许就有轮船通往外地了。
雯露和王品
雯露那天刚逃出去就看见了日本人的队伍开进了码头,所以她掉转身往回跑,在路上她碰到了王品并投进了他的怀抱。王品携着雯露重新回到旅馆,他们来到了普桑子的房间告诉普桑子战争已经进入吴港了。因为日本人的突然降临,他们三人都似乎忘记了那场燃尬的场面,在他们之中忘记得最快的就是雯露,她再也没有说过要去死。从此以后,她完全依附在王品身边,每个人都惧怕战争,而雯露在惧怕中抓住了王品,他们三个开始在一块商量着离开吴港的计划,王品已经放下了那部未写完的书稿,他经常独自一人到外面去探听情况,他带回的消息是海滩上已经出现了轮船,抛锚在海边的轮船大都是货轮,直到如今还没有出现一艘载人的轮船,所以,他们只好等待。
孕妇普桑子
到了第二年的头一个月,普桑子已经脱颖成一位标准的孕妇了。学校早已停课,普桑子只好呆在旅馆里,她在等待,同王品和雯露一块共同等待吴港有一天会出现一艘载人的轮船的同时,也在期待着回到母亲身边去的时光。当她脱颖成一名孕妇时她在不为别人所见的情况下,经常按捺住心头的秘密看着那面桌子上的梳妆镜子,有时候她也不顾一切地走到旅馆外面去在日本人占领的海边溜达上近一个小时,她仍然穿着旗袍,而她的腹部已经微微前挺,有时候她会同雯露一块在旅馆的浴室中沐浴,自从日本人到来后,雯露告诉普桑子,王品已经把她当做相依为伴的伙伴,并告诉她,无论他到哪里去,他都将带着雯露一块出发。
孕妇普桑子坐在浴盆中,她的身体已经被彻底改变,每这时她就会想起郝仁医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她在温暖的蒸气中感受到胎儿在她腹部挣扎的时候,她开始感受到了自己与郝仁医生的亲密关系,因为这个胎儿使她永远不会再忘记与郝仁医生度过的夜晚,因为那个委身的夜晚使她由此变成了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