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自下凡?凡尘有何物能吸引这人?早他唐祇然成神时,这人就断了七情六欲,一心修道,又怎会枉顾多年努力自毁前程?
他心下的疑问越积越多。最终,满腔思绪只化为一句:“弟子明白了,先行告退。”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
唐祇然迈出脚的动作一僵,又转身鞠了一躬:“玉帝有何吩咐?”
“霉神在人间妄施法术,造成几人命数有变,有违天道。尔下凡一趟,将其人命数统统改回。切记,除此以外,不要过多干涉人间事。”
“弟子知道了。”
今天玉帝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第一次没有给他这个徒弟开小灶,他还有点不太适应。
大抵是因为失去了霉神这个规矩的最强维护者,心里不大痛快。以防触到霉头,他这个往日最常挨训的今日格外老实,礼节完全挑不出错。
对于玉帝下达的任务,唐祇然对此很满意。
他从来没去过凡间,这次就算工作之余旅个游。
他立刻找司职请了假,怀着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的心情入了凡尘。
"这才算是真正的脚踏实地啊!"忽视周遭游人的奇怪眼神,他跺了跺厚实的黄土地,激起一层扬尘。
按司职给他的地址走,唐祇然饶有兴味地看路两旁的摊子。人间正值新春,商铺前都或多或少挂着个红灯笼,从远处望去,如一条缓缓流动的红河。他脚步轻快,随人流向前挪动,左瞧瞧右瞧瞧,怎么也看不够。蓦地,他眼睛一亮,穿过人群,进到一个小摊旁里,目不转睛盯着个小瓷人。
那瓷人通体洁白,身上披着件白袍,下巴微抬,挺翘的鼻梁在白皙的脸蛋上落下道阴影,眉眼低垂,双手交叠呆立着,似在发呆,又好似毕恭毕敬在听什么人说话。
唐祇然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小人越看越眼熟。
小贩见他看得认真,眼珠转了转,扯着不知哪里的口音凑上前:“诶呦,公子您眼光真好,这瓷人可是出自大名鼎鼎的德化窑。您瞧瞧这颜色,乳白如脂。您在太阳底下瞧,这光泽……”
唐祇然挥了挥手,不耐烦打断小贩:“多少?”
“啊?啊……”小贩顿了两秒,上下打量他,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您瞧,这好歹是名窑里出产的,价格肯定会贵一些。但您是今儿第一个光临小店的,瓷器卖有缘人,您瞧着给吧!”
他这话说得大方好听,心里的算盘打得哗哗响。
这人衣裳从面料款式上看都非俗品,身上自带出尘气息,一眼就能看出是哪个世家公子哥偷跑出来玩的。这种人一看就出手阔绰,就算赔本了也算交个朋友,日后卖东西岂不方便多了?
唐祇然从身上摸出个荷包,沉甸甸的。当时站在披香殿里,他扫视一圈,就数这个袋子最好看,便趁其不备从司职那儿抢过来了。不过临走前他特意留了张纸条,告诉他荷包被他征用了,司职应该会注意到吧。唐祇然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他打开荷包,对着大小不一的银子陷入沉思。他从未下过凡,也不曾了解人间的钱币,完全不知道这么个小东西值多少。对上小贩笑意盈盈的脸,他只能闭眼随机掏了个扔给小贩。
至于够不够……
他瞥了眼小贩快笑烂了的脸,应该是够的吧?
来时一人,去时小贩站在店门口含泪相送,嘴里不住念叨:“公子,下次还来啊,下次来我给你优惠!”
唐祇然摸摸袖中光滑的瓷人,心下默默吐槽:今天回去估计就不会有机会再下凡了,就算想来也没办法啊。
他朝后挥了挥手:“一定一定。”
在喧闹的大街上耗了半天,唐祇然方恋恋不舍离开人群,转向一条宽敞的小巷。别的巷子勉强能通过一个人,稍胖一些的还要侧身行走,而这小巷却能容下一辆马车通过,相比之下,显得过分宽敞了。按道理讲,朝廷派人修筑道路时,应当是统一规格的,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他心下疑惑,清脆的铃铛声从身后传来,唐祇然循声望去,一个中年人挑着担子,手里转着个类似娃娃玩的拨浪鼓的小玩意儿。他连忙上前拦住那人,打听:“老兄,别的巷子都那样狭小,这巷子缘何如此宽敞?”
那人声音极为粗犷豪放,他笑了笑道:“公子您不是长安人吧?”
唐祇然颔首。
“这巷子刚建好时和其他巷子并无差异,但这地方有福运,从这儿出了个大富商!梅老爷发达后,花大笔银子把这儿扩建成如今这样,连带我们做买卖都方便多了!梅老爷真真是个大善人啊!”
梅老爷?
听着这个熟悉的姓氏,唐祇然挑挑眉:“你说这个梅老爷,全名可是梅墨卿?”
“对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