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却真的发生了,刘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勇气再跟随他们而去,他回到了旅馆,他想在旅馆里面等待他 们。无论怎么样,他们始终要回来的。二十三岁的刘韵对爱 情生活缺少任何经验,目睹沙滩上的情景时他只是觉得很害 怕,他弄不清楚徐莎莎为什么要那样做,但他却没有一点埋 怨她的意思,也许是徐莎莎的生命太脆弱了,她需要找到一 块彼岸,而在刘韵离开岛屿的这段日子里,赵疑替代了他, 赵疑给予了徐莎莎一块安静的彼岸。
他听到了他们回来的脚步声,他还听到了徐莎莎的笑 声,刘韵有一种淡淡的嫉妒,在他离开的这三天时间里,徐 莎莎是快乐的。他听到了徐莎莎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坐在 窗口边,钥匙的转动声使他显得很紧张。门开了,徐莎莎叫 出了他的名字,他站起来,他克制着自己显示出以往的那种 亲密,想去拥抱徐莎莎,但徐莎莎轻声对他说:“刘韵,在 你走后的这三天时间里…… ”刘韵拿起桌上的药瓶对徐莎莎 说:“莎莎,我知道在我走后的这三天时间里生活发生了变 化,但是,现在你必须把药服下去。”“刘韵,我觉得我的病 似乎已经好多了,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停止服药了。”“莎 莎,医生告诉我,你必须坚持服药…… ”“刘韵,好吧,我 把药服下去。”刘韵给她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她说:“看上去天 气不错,很可能这座岛屿就是我们寻找的快乐老家。”徐莎 莎听到这句话以后神色有些迷惑,但她的目光似乎很柔和。 她说: “刘韵,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我爱上了一个 人 …… ”“你是说 ……在我离开的这三天时间里,你爱上 了……另外一个人…… ”刘韵的声音支支吾吾,他好不容易 将这些断断续续的语言表达了出来。
徐莎莎站在窗口边,她告诉刘韵的这件事实际上刘韵已经亲眼目睹,所以它并不突然,只是让刘韵感到费解的问题 是自己的恋人为什么来到这座岛屿上以后爱上了另一个陌生 人。他走到徐莎莎身后轻声说:“莎莎,你有没有想过…… ” “我已经想清楚了,刘韵,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真的已 经爱上了他…… ”“难道你没有爱过我吗?”“我过去确实是 爱过你的,但是直到三天前我与他单独在一起时,我才发现 我已经爱上了另外一个人……我得请你原谅…… ”刘韵轻声 说:“你是不是感到你现在爱着另一个人很快乐…… ”“是 的,也许这就是我真正的快乐老家,刘韵,非常对不起,你 带我出来寻找快乐老家,我是真的找到了快乐老家……我一 点也没有想到要这样做,但我是真的爱上了他…… ”徐莎莎 一边说着话,身体却痉挛起来,刘韵扶住了她急切地说: “莎莎,你是不是感到没有力量?”刘韵将徐莎莎扶到了床 上,就在这天晚上徐莎莎发起了高烧,在高烧中她一遍又一 遍地叫唤着赵疑的名字,刘韵来到隔壁客房把赵疑叫了过 来,徐莎莎抓住赵疑的双手,她的目光中的火焰是从水底的 深渊中升起来的,她似乎想表达什么,嘴唇嚅动得很厉害, 但什么话也无法说出来。赵疑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徐莎 莎,他不住地点头,似乎已经听到了徐莎莎要表达的那些语 言。
刘韵抖动着药瓶,将药瓶又交给赵疑,他犹豫了一下把 赵疑叫到走廊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许想问赵 疑这究竟是为什么,在他离开的这三天时间里,这发生的一 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赵疑和徐莎莎的双手为什么会那样握在 一起,仿佛他是局外人,仿佛他与徐莎莎的恋情已经消失在 一只瓶子里的泡沫之中了。他看着赵疑,他才二十三岁,他
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赵疑对刘韵说:“今后我 们会有时间说清楚这一切的,而现在我要去守在徐莎莎身 边,你没有看见她在发烧吗?”还没等刘韵回答,赵疑已经 进屋去了。
刘韵站在走廊外面,他成了局外人,黯淡的灯光照着他 的面庞,他从走廊的这一边走到另一边,他来到走廊尽头的 窗前,他可以看得见教堂的尖顶,海边的波涛声汹涌地向他 涌来,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刚才他本来想让赵疑告 诉他这究竟是为什么,但赵疑说今后再说,今后是什么呢? 刘韵突然想起了电影小说中决斗的情景,对,应该与赵疑去 决斗一场,为了自己的爱情一定要去决斗。他回到房间里, 服药后的徐莎莎已经睡着了,他把赵疑重新叫到走廊上。刘 韵说:“我想约你到海边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赵疑看了 看手腕上的手表说:“你还要跟我谈那个问题吗?”刘韵说: “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谈了。”“真的吗?”“是的,但我想起了 另一种方式,我们可以公平地去竞争。”“你是说决斗?”“你 害怕吗?”“当然不害怕,我们现在就出发。”他们俩同时回 到屋里看了看徐莎莎,确认她已经睡着了之后便出了门,刘 韵走在前面,赵疑走在他后面。
通往沙滩的小路只挂着几盏黯淡的路灯,这时候已经是 半夜的三点多钟了。小路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刘韵握住拳 头,在这一生中他还从来没有用拳头撞击过什么东西。是 的,从来没有过,而现在在黑夜里他的身体正洋溢着热情的 力量,这力量是为了他的恋人徐莎莎,他曾经深爱着那个女 孩,她是他的初恋,甚至是他最重要的一切,而现在另一个 男人抓住了她的双手,为了这一切他要和他较量。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那声音充满节奏感,也许就像他的歌声一样有 旋律感,刘韵听过他的歌声,在海边,他们三个人坐在沙滩 上眺望夕阳时,他唱过一首歌。他显然比刘韵高大强壮,但 刘韵并不害怕这一切,他告诉自己,我一定会击败他,因为 我充满着对徐莎莎全部的爱情。渐渐地,他们已经踩到了沙 砾,这就意味着快要到沙滩了,他们都听到了海潮声。大海 就在身边,潮水溅湿了脚下的沙滩。
他们面对着大海伫立了一会儿,刘韵对赵疑说:“我们 就在这里决斗吧!”赵疑说: “用剑还是枪?”刘韵大声说: “我们既没有剑也没有枪,那么就用我们的手臂和力量吧!” 赵疑说:“我想问你一句话,可以吗?”“当然…… ”“你非常 爱徐莎莎吗?”“我们是大学同学,在大学时代我就暗恋她 了……现在已经有好多年了…… ”“好吧,我明白了,现在 我们开始决斗。”
在黑暗的沙滩上,他们的决斗开始了半小时,刘韵一开 始就冲着拳头迎着黑暗中的影子而上,他感受到了拳头上的 剧烈的火焰正在内心燃烧,他被赵疑推倒在地时他的头刚好 触到涌上来的潮水,他的头被泡沫淹没着,有一瞬间他几乎 已经快要窒息了,就在这时他突然翻转上来用同样的方式将 赵疑推倒在泡沫和潮水之中,当他意识到赵疑可能快死了 时,他的双手松开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一点力量,他坐在涌 满潮水的沙滩上,他真的已经没有一点力量了,当赵疑站起 来对他说:“我们的决斗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吗?”他在黑暗中 摇了头。刘韵看着黑暗中的大海,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需 要决斗,他被徐莎莎面临的现实世界所彻底笼罩着,他对自 己说:“她就要死了,除了医生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快要死了。”
那天晚上,赵疑离开以后,刘韵就一直坐在涌满潮水的 沙滩上,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现在,在这黑暗中,任何人 也不会看见二十三岁的刘韵在流泪,所以,他可以把平常不 能轻易流出的那些泪水流出来。
现在,他看到了大海上的拂晓,他还看到了渔夫们正在 撒网。无论怎样,这座岛屿仍然是一座平静的岛屿, 一座快 乐老家。他听到后面有声音,他转过头去,赵疑抱着徐莎莎 已经来到他身后,他们看了他一眼,就朝前走了。刘韵目送 着他们的背影,也许这就是徐莎莎的快乐老家,不知道为什 么,看到这情景他很平静。
他消失了,离开了岛屿,他仍深爱着徐莎莎,临走时, 他给徐莎莎和赵疑各自留下了一封信,他告诉徐莎莎在岛上 多住些日子,他给赵疑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并暗示赵疑, 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了请一定告诉他。
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在画板上试图想画一个不死的 女孩,他调动着鲜艳的色彩,这里面没有一点黑色,因为他 害怕黑色,从岛上回来以后他一直抗拒着黑颜色。所以,他 确信那些鲜艳的色彩就是快乐老家的颜色。 一个多月来,他 几乎什么事也没有做,他沉溺于那些跳动的颜色,似乎这幅 画会使他的噩梦消失。然而,那天半夜他被一阵电话铃声惊 醒时,他从黑暗中走过去拿起了电话,他的心怦怦直跳,电 话是赵疑从岛上打来的,他告诉刘韵: 一个小时前徐莎莎突 然在他怀抱中停止了呼吸。
她死了,他不相信。所以他连夜赶到了火车站,又赶到 了岛屿,赵疑抱着徐莎莎坐在一片沙滩上,刘韵走过去,仍然不相信徐莎莎已经死了,他去抚摸她手上的脉跳,但什 么也没有感觉到,他抬起头来看着徐莎莎,她紧闭着双眼, 似乎在微笑,赵疑说: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