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他不想告诉肖记，他想让肖记从侦探电影中走出 来看一看生活中的谋杀者的嘴脸。于是他对肖记说：“我们 到杨结的诊所去看看曾梅怎么样?”肖记说：“曾梅怎么会在 诊所呢?”杨结说：“曾梅去杨结医生处做了整容手术。”肖 记眨了眨眼睛说：“世界真是怪极了，女人们天生就喜欢改 换面孔。”安克笑了笑说：“所以呀，我们应该去看看面庞上 裹满绷带的曾梅，问问她感受怎么样?”两人到一个水果店 里买了一些水果拎着来到了杨结诊所门口，这时候是下午三 点钟左右。
走进诊所后，那位勤杂工从外面回来，他看来已经记住 了安克，他告诉安克，杨结在手术室里给器具消毒，每周都 必须彻底消一次毒。安克和肖记互相看了一眼说，他们想到 楼上去看看那个上午做整容手术的女人。勤杂工说：“你们 自己去吧，上面只有她一个病人，昨天晚上有两个整容者已 经走了。”安克和肖记刚想上楼，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杨结 走了出来，他说：“我听到了你们的话，原来你们认识曾梅 呀，我带你们上去吧!”杨结关上手术室的门走了过来，他 显得有些疲倦，他走在前面，安克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他 不知道这恶心是哪里来的，原来进诊所时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上了楼就不舒服呢?杨结敲了敲通道顶头的一间房门， 其实门并没有关紧，他这样敲只是出于习惯，但是房间里没 有声音。他们推开门，门后的曾梅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杨 结突然叫了起来：“天呀，她死了。”曾梅是被人掐死的，她 脖子上留有两条掐痕，安克掀开被子触摸了一下曾梅的身 体，发现她身体上还有余温，她在不久之前还活着，起码四 十分钟前还活着。
杨结的面色迅速变得苍白，他对站在屋子里的安克和肖 记说：“你们俩是证人，你们得替我作证凶手跑到我的诊所 掐死了整容者曾梅。”肖记说：“我去给公安局打电话，让他 们派法医来。”十分钟后，警察和法医都赶到了杨结的诊所， 两位刑警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说： “你们跟死者是什么关 系?”安克简单地作了介绍后说：“我们进屋里来时，她已经 死了。”一名警察掏出笔记本和笔坐在椅子上开始给他们的 谈话做记录。警察问杨结：“在未发现曾梅被谋杀之前，你 在干什么?”杨结看了看他的勤杂工说：“他可以证明我在手 术室里给器具消毒。”警察又问勤杂工：“那么你在这中间呆 在哪里?”勤杂工说：“我到外面的电话亭给我老家挂了一个 长途电话。大约用了二十分钟时间。”警察询问时，法医在 旁边检查了一遍死者的身体之后对警察说：“死者是被掐死 的。”后来警察带走了杨结和勤杂工，杨结临上警车时对安 克和肖记说：“你们得证明我不是凶手。”
安克和肖记呆在杨结医生的诊所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 要呆在这里。也许是警察将杨结他们带走时诊所就交给了他 们守候。于是，他们只好等待杨结回来。傍晚时，杨结他们 被放出来了，杨结告诉安克：“警察抓不住他要谋杀他的整容者的证据，只好放他们出来。”杨结显得很悲哀，他对安 克和肖记说：“回来的路上我感到很恐怖，我想不通谋杀者 为什么要谋杀曾梅。”
安克上午在杨结诊所看到的那位便衣警察恰好这时走了 进来，他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看了看四周说：“你们 在谈论谋杀，到底谁把谁谋杀了?”勤杂工说：“上午做整容 术的那个女人被人掐死了。”警察睁大了双眼说：“真是奇 闻，她被人掐死了，就在你的诊所里……我现在可要考虑一 下是否在你的诊所做整容术呢?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做 …… 咳，这座城市总共只有两座整容诊所，很著名的有许地医 生，不过他的诊所突然关闭了，我听说他是被人谋杀的，他 的案子至今都还悬着，许地医生至今都被冷冻在医院的停尸 房里……你们猜一猜许地医生到底是被谁谋杀的?”杨结白 了他一眼对他说：“你问安克侦探吧!”警察大吃一惊地说： “原来你是侦探，上午你就在这里，我们还在屏风那边说过 话呢!”安克觉得有必要道出真情来，他便说：“我并不是什 么侦探，我只是许地的朋友。”警察点点头说：“许地……对 了，许地，他确实是一位著名的整容医生 ……你是他的朋 友?”安克觉得自己已经跟警察达成默契，最为重要的一点 是杨结确实不知道想让他整容的是一名真正的警察，这就够 了。他们的话题又重新转移到整容者曾梅的死亡事件上来， 杨结对这件事表示痛心也感到恐怖，他说：“看样子我不能 再在这座城市呆下去了……我应该考虑迁移的事情，我想到 另一座城市开诊所去。”警察说：“你诊所出了谋杀案，短时 期内你肯定没法走开…… ”杨结陷入了一片沉默，他看着警 察说：“你还想在我这里做整容术吗?”警察伸了伸舌头说： 

“天啊，我可不敢在这里做整容术，我要是被谋杀了可没什 么意思……我不准备做整容术了，我想我应该走了。”警察 看了安克一眼，安克趁机说：“我想我也应该回去了，许地 医生的案件大概是一桩需要长时间才能有结论的案件。我想 我今天应该回去。”站在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肖记说：“好 吧!你可以坐今晚的火车回去，你这位业余侦探在这里大概 没有用处。”三个人刚离开诊所不一会儿，等到他们走过马 路朝这边看时杨结医生的诊所已经关上了门。警察对安克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安克说：“我知道你是警察，我刚 才已经说了我是许地医生的朋友。”他抬起头来想再告诉警 察一些话，但他却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示意他到他身边 去。他看到的这个人警察和肖记都没有看到，因为他们俩正 在想另一些问题，那些问题使他们思绪过分地集中在刚刚发 生在杨结诊所的这桩谋杀案上。再说他们俩都不会看到安克 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正站在一家商店门口，离他们有十五米 左右。安克说：“我想我该走了，我准备去火车站买票，另 外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想单独走一走，许地医生的死使我 很伤心。”肖记困惑地说：“你原来不是想调查许地和曼青的 死亡事件吗?今天曾梅被谋杀你就害怕了。”安克低下头说： “肖记说得不错，我确实有些恐怖，我不准备再调查了，想 想看真是荒谬，我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调查清楚一件谋杀案 呢?”安克向他们俩说了声再见然后就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 走去。
一个小时以后安克刚在一家酒吧间坐下来，另一个男人 也走进酒吧，他就是许地的父亲许灵。他刚坐在安克身边， 安克就说：“是你杀死了曾梅?”许灵许久没有说话。他掏出烟和打火机先点上一支烟，他吸烟的姿势很古怪，他几乎将 所有的烟雾都从鼻孔里喷了出来，而且烟雾形成了巨大的双 圆圈，他闭上双眼沉浸在这双圆圈的烟雾中。面对这种沉 默，安克不知所措，他作好了准备，等待着许灵告诉他一些 事情，许灵一口气吸了三支烟后才告诉给了安克下列他曾经 设想过的事情。
许灵在他儿子的诊所里听到了杨结与曾梅策划谋害许地 的阴谋，那是许灵做整容术的第三天晚上。许地到曼青那里 去与曼青约会，许灵在半夜时感到胃痛便独自下楼来想让杨 结找一些胃痛药给他吃，在杨结值班的房间里传来了一男一 女的声音，许灵站在门口刚想敲门就听到曾梅说：“你想开 诊所，有许地在这城市永远都不会有人到你的诊所去整 容…… ”杨结说：“那你说怎么办呢?”曾梅说：“怎么办?你 必须除了他…… ”杨结的声音变得很低沉：“你是说杀死许 地?”曾梅说：“好极了，那时候这座城市就是你的天下了 但是还必须将曼青除掉。”杨结说：“我可从来没有杀过人。” 曾梅说：“用得着你杀吗?你可以用重金聘用杀手…… ”杨 结说：“你是怎么想出这主意来的?”曾梅压低声音说：“自 从他抛弃我的那天开始，我就想杀死他。”这以后屋子里的 灯光熄灭了，许灵回到了诊所的楼上。第二天一早许地从曼 青处回来，许地来到了许灵的房间冷漠地说：“你今天可以 走了，我不希望今后再见到你。你最好再也不要在我眼前出 现。”许地说完就匆匆忙忙收拾东西，说是要跟曼青去旅行， 他收拾完东西后也就是许灵下楼的时刻，许灵听到了许地对 杨结说的话：“杨结，我聘用你的时间已过，我的诊所目前 要关闭一段时间，我只好让你走了。”杨结没有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诊所，许灵拉住许地说： “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 你。”许地挣脱他的手说：“你最好快快去自首。”许灵站在 许地面前，他觉得他已经被这句话击得虚弱不堪，但他仍然 坚持着说出了最后几句话：“许地，有人想杀死你。”许地的 嘴唇颤抖：“你想杀死我，对吗?因为只有我知道你就是那 名逃犯，还有杨结，曼青……我辞去杨结是为了帮他建一座 诊所，而帮他建一座诊所是为了让他保证不说出你的秘密， 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父亲了，你快走吧!”
许地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了诊所，许地那天确实跟曼青乘 飞机到外省旅游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逃犯许灵回首自己一生 的生活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他觉得自己正在死亡。他 驱车来到郊野，他突然看到一只细小的苍蝇，那只苍蝇正在 一堆垃圾中嗡嗡挣动翅翼，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就像 那只苍蝇一样由于身上布满了斑点正在受到整个世界的控 制。
当他驱车回到城里的那一天也是他儿子许地和曼青旅行 回来的日子，他驱车到许地的诊所对面的马路上游荡了一圈 又一圈但却没有勇气再跨进诊所里去。有一次他想给许地挂 电话，因为他又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楼下听到的话，但他刚 说话，许地就把电话挂了。
不久之后，杨结的诊所开业了，又过去了一些日子，许 灵的儿子许地在一个晚上被谋杀，曼青在许地被谋杀的第二 天也同样被谋杀。这就是他们面对的全部事实。许灵说完话 以后，便不停地开始喝水，他似乎是从沙漠上走来的，又累 又渴又疲倦。他说：“我将这些话告诉你是因为我必须去杀 死一个人，我将要杀死的这个人就是杨结，他和曾梅杀死了
许地和曼青，然后他杀死了曾梅，他以为这一切都没有人知 道，他想逃之夭夭，到另一座城市去开诊所。噢……你别用 那样的目光看着我……真的……你别用那样的眼光，我必须 替我儿子去杀死杨结……杀死杨结后我会去自首，我告诉你 这些，是因为我信赖你，所以，我请求你为我保密，今天晚 上八点钟前……我就会杀死杨结……在这之前请你一定为我 保守秘密。”安克听到这里想开口说话但许灵已经站起来准 备离开了，安克有一种想阻止许灵的冲动，但是许灵走得很 快也很坚决。
许灵对安克讲的上述事实让安克透不过气来，事实上， 他的判断跟许灵陈述的事实没有多少出入，杨结与曾梅因为 不同性质的嫉妒而杀死了许地和曼青，后来杨结又因为曾梅 来做整容术杀了曾梅，他掐死曾梅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消灭证 据，而掐死了他的同伙人也就毁灭了事实。他并没有想到另 一个人就在身边掌握了一切，并且这个人想杀死他。
安克从酒吧出来后决定去找那位警察，他不知道警察的 名字，但他可以去公安局的刑侦科寻找他，他无疑在里面。 他来到了公安局，他从一间办公室穿到另一间办公室，唯一 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位年轻而常穿便衣的警察，但他没有看到 那个人。于是他又从公安局出来了，但没有时间再将许地医 生的谋杀案发生之后的一切事情向一位陌生的警察陈述，因 为已经来不及了。他从公安局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钟左 右，时间真快，他加快步伐在街道上行走着，他的目的性很 强，他必须在许灵谋杀杨结之前赶到杨结的诊所，他如果在 场，许灵肯定不可能行动。下午六点半他仍然坐在出租车 上，由于是下班高峰期，街道上堵满了公共汽车、轿车、自行车，而杨结的诊所在东郊，到达那座诊所时已是傍晚七点 二十二分。他一下出租车就将目光投向那诊所，黄昏的光线 将那座诊所涂抹得就像一座被孩子手中的油画笔勾勒出来的 水晶房子一样单调。门关着，安克看到一道玻璃窗被敲开的 情形猜想一定是有人打开玻璃窗钻进去了，是许灵，他提前 行动了，因为他猜到了这一切。安克正想横穿马路时，他看 到了那位警察，他正躬着腰从碎玻璃窗中钻进去。安克一阵 惊喜，他觉得那位警察是一位神探，他并不像自己一样了解 许地医生谋杀案的前因后果，他却准确无误地掌握了许地医 生死亡之后的一切，包括许灵想谋杀杨结的计划。安克来到 了那个窗口，他用同样的姿势钻进窗口时感觉到许地医生的 死亡已经到了澄清的时候，于是，他的双脚刚从窗台跳到地 板上，他就告诉自己：许灵一定来不及杀死杨结。
然而，杨结已经自杀。许灵告诉他们，他七点钟敲开玻 璃窗进入诊所想杀死杨结时，杨结的身体已经冷冰冰的，他 为自己注射了一种快速死亡的针液，因为注射器就在他躺下 的地方 · 它帮助杨结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警察掏出手铐对 许灵说：“现在，你得跟我走了。”
他们打开诊所的门时，肖记正站在门外，看到这情景他 感觉到自己已经来迟了。警察、肖记和安克因为许地医生的 谋杀案而成为了好朋友。他们三人为许地和曼青举行了葬 礼，然后就分手了。三个月后，警察打电话告诉安克，过几 天就要将许灵送刑场了，问他愿不愿意来看看。安克又坐火 车来到了飞城。那是一个烟雨漾漾的星期天上午，许灵被押 往刑场，他临终的遗嘱是这样的：我没有亲手杀死杨结，这 是我最大的失败。

关于许地医生的谋杀案就这样结束了。安克、肖记和警 察三人来到了许地医生的诊所，这座诊所在许地医生的谋杀 案结束时已交给市政府，后来， 一位年轻的整容医生从北方 来到了飞市，他买下了那座小楼，重新开了一家整容诊所。 他们三个人进去时，他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他问三个人是不 是需要整容，三个人摇了摇头。那天上午阳光明媚，他们走 出了诊所。 一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安克因为许地医生的死 亡在多年以后做了一名私人侦探，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安克私 人侦探所就坐落在他生活的城市的市中心，外面的喷泉、花 园意味着安克决心努力捍卫每一个人的活着的多种可能 性……因而他每天都会想到关于许地医生的谋杀案，并且他 想用他的力量 · 那微薄的力量为每一个匆忙的生存以及死 者的安详找到合理的解释。安克不时缓慢地出现在大街上， 他嗅到了空气、血腥及树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