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云街四号》与王医生等候好朋友从远方来,今晚我们将喝红酒。在王医生诊所虚构出了《现代逃亡录》的长篇小说,有时候,一个人就想神秘地消失……这就是这部小说的主题,然而,我们将逃亡到哪里去?
你无法说清楚的东西,其实就是我们真实的人生。如果语言能精确地记录这种无法说清楚的情绪——那么,我们就会看见灯塔那边住着什么人?往前走,就能遇到你生命中必须经历的事件,那些无法说清楚的规则,倒映着栅栏和影子;那些无法说清楚的爱,是我们的迷离之途;那些无法说清楚的眩晕,使我们错过了一趟列车:那些无法说清楚的脆弱,让我们上了最后一班地铁;那些无法说清楚的梦,让我们睁幵了眼睛。
有时候,人,一个人就想从这个世界上神秘地消失——我想,这一定是我下部长篇小说的主题。在一个网络时代,人将逃亡何处?《现代逃亡录》,就叫这个题目吧!我们从哪里来己经不重要,到何处去才是我们所追索的话题。逃吧,逃进谷仓、酒窖、海洋孤岛;逃吧,从人群逃到人群,从阁楼逃到沙漠,从纸质书逃到禁欲之城,从废弃的诺言逃到神写下的痕迹。让我们逃吧,从死亡逃到重生,从花瓶逃到荒野,从文明逃到原始,从语言逃到语言……
所有日子都是一种持久的、面对自己所折射的光芒。从早晨五点到此刻,时间过得太快,好像只转了一下身,阳光就从树枝移到瓦蓝色的半空中去了。颓靡之音不适合这个午后,所以,我要挪动位置,像那些穿着土布裙日复一日地,坐在家门口的绣花妇女,永远也能让绣花布的鸟飞起来。而我自己,则期待语言中的沟渠有水循环,词条中的每次风吹草动,都意味着我在生活。
你好,忧伤!这是贯穿我生命体系的伴侣。如果没有忧伤,我无法写出任何语言。忧伤并不全是灰喑色,更多的忧伤,像云朵变幻无穷。忧伤中,有大片的红色,像血液织出的河床;忧伤中有紫色,像恋人絮语随风而逝;忧伤中有冰冷的石灰岩色,住着我的躯体和灵魂。
晚安,只需要一场好睡眠,哪怕整个世界下陷,我也能寻找到新的牧场。
看见这一群幸福的女人,哪怕是一个特定场景中的幸福,都会萦绕你。雪那么白,披毡那么温暖,裙上是她们手工绣出的花朵,蓝天白云那么悠远,苦难被她们拒之门外或者己经随风而逝。
云南画家邵天稳突然发给我一幅《油画》,是我吗?是的,那一年,我跟几个朋友到了他的太阳谷。感谢他记忆中的我。这是属于云南东川的背景,土地是红色的,花物是红色的,我的挎包衣服也是土红色的。
始于颜值的妇女生活,无论在何乡何壤,都有一种活法。她们是性别,也是花木,与他们是完全背离的生存学,永远是用其柔软之习性,守望自己的绽放或凋亡。
《掠过》是一典孤傲的诗歌漫记。也是二一世纪滑过地平线的孤光,一道闪电般的警戒线,一次顿足和回首。纵横于此,我们的生命不过是一次短暂而永恒的《掠过》——惊鸿一瞥,如天籁,缠绕不尽,终将成为你插上羽翼的回忆录,这是一个飞翔的时代,故以此《掠过》,以此永恒。
互联网下的所有一切都意味着删除,只有手写的痕迹会变成化石。怀念手写的情书、邮票、信使的时代。怀念美少年拙笨的声音、羞涩的幻念。所有一切都在变,互联网删除了我们内心的距离,同时删除了黑暗之下的真颜。晚安,这是一个疾驰的时间,唯有心灵可以保存记忆。
我要找回我的荒野——这个属于命运中的版图,我失去的是在荒野之中为幻境而产生的原始之魔戒。我要用其余生,回到原初最拙笨的手艺,回到星星闪烁的夜晚。重新爱上那些像石灰岩一样燃烧而冰冷的神性。
又想起了看《燃情岁月》的时光,在房间里,可以喝完一瓶红酒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独自一人看完了那个时代最好看的电影,喝酒后,就去唾觉。真好啊,这部电影看了好几遍,还有《走出非洲》《印度支那》《情人》等电影,每一次看都要热泪盈眶,每一次都要醉,在巨大的颓废中追求着虚无和唯美。好吧,晚安,夜幕很漆黑,人生很玄幻。
只感觉到天黑以后,孤独是自己的,就像内衣贴在肌肤之上---消磨人生最好的方式,就是守住孤独,与它嬉戏,消遣人世间的所有存在。夜幕深遂无穷,只有此刻,我们安静如婴儿,放弃了无数荒谬绝伦的谋略。一间房子,己足够让我躺下去,如波澜去到更遥远的海洋。
阳光灿烂的一天,所有的光阴之美,属于那些在任何天气中,都能聆听到来自内心召唤的人。无论是多么大的庆典,失去内心的速度和自由,就像失去了你发丝的颜色,嘴唇和牙齿的关系……有时候,从一道闪开的帷幕上突然看见天穹,仿佛就看见了宇宙。内心的涌动,同样是一个人的庆典。
重读艾略特的《荒原》。第一次阅读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荒原》《四个四重奏》无疑是对我诗歌写作最有影响力的作品——在鲁迅文学院的宿舍里,我跟退子建背对背写作读书。那个时代的阅读,如此专注和细腻,房间里有白炽灯泡,找到一本好书,就像获得了一次神秘的馈赠。而此刻又读到了这些句子:
家是出发的地方。随着我们年龄増长世界变得陌生,死与生的模式变得吏复杂。不是孤立的没有之前和之后激情时刻而是每一刻都在燃烧的一生时光不只是一个人的一生时光而是无法辨认的古老墓碑的一生
有一些时光给星光下的晩上
有一些时光给灯光下的晩上
亲爱的米兰,昆德拉如期降临,正如他所言:“一段时间以来,小溪、夜莺、草地上的小径已经在人的头脑消失了……当大自然明天在地球上消失时,谁还能觉察到……伟大的诗人今安在?他们消失了,还是他们的声音己经听不见了……”
有些书,正待你去销魂,不同译本,让你忍不住不断收藏、打开,并嗅出纸浆味道一读书,己经是二-一世纪落伍而又奢侈的生活。
好诗句是突如其来的,越是安静时,它来得更自然,其速度温柔,就像你刚喝了一杯不热不凉的水……尽管如此,在之前你必经历了血与火的涅槃,遇到了天与地的辽阔。你学会了闭目养神,睁开双眼,风来了,吹绿了枝篱,鸟巢又啼鸣了,天地又亮了,顶着灯笼的夜行人经过了你身边。
建筑就像一部作品,总是令人去想象它的未来。虽然,未来事不可说。人,占用了房间,使用了房间,然后拥有了气息。如果没有人的灵魂去栖息于建筑,任何伟大的建筑都会沦陷于废弃,这是最终的命运,而唯有人可以让建筑敞开内在的结构,也只有人可以与建筑长久地厮守。
喧哗或寂静两种现象,就像白酒和葡萄酒两种味道——人不能在同一种现象中生活很长时间,也不能总是喝同一种酒。
但我想起最喜欢的一种喧哗声,那是在高黎贡山,我听见几万只鸟儿啼鸣,它们一如既往栖在树林枝干冠顶,你在树下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是众鸟在议事或者在开音乐会。关于寂静,是我的伴侶,因此它可以从陆地来,也可以从水上来,可以从泥沙中来,也可以从煤炭的燃烧中来……只要你内心寂静,任何人潮汹涌深处都有寂静。还有白酒和红色葡萄酒的味道,它来到不同的酒杯里,你举杯时,跟身后的背景有密切关系,你品出的酒味跟你干杯的人有关。但真正的酒味,使你铭心刻骨——跟你所置身的环境和时间有关,跟你的故事掲开的那些不可说或可说的语言有关。
写作完全是在熬时光,没有饱受时间之漫长幽暗者,最好远离写作。写作在熬你的容颜,要有绽放到骨子里的绚烂,也要有剥离出去的一座荒原。写作在熬你的孤独感,你拥有的孤独之路越漫长,你的写作之路也会绵延不尽。写作也在熬你的词根,你身体中置入有多少词根,就有多少奇妙的结构,无论是诗歌还是小说都需要无穷无尽的词根,还需要你有多少煎熬的岁月。
一本新书,翻开,语言来自蔚蓝色的历史。一部关于地球海洋与时间的波涛声。喜欢奇书,就像沉迷于自己链接的语境。安静地归来,安静地出入——维护好一个人的心境,修复,疗伤,带着尘埃味,与我安居于时态。又一天过去了,生命特质有隐有现,最终在幻境的版图存在远行。
当书来到手中,温度接近地热和天籁——此生有书陪伴者,则有神护佑,有此岸和彼岸,有众生之乐,有秘境追踪者与你常相知相忆。你好,书籍之光,人间最大乐符,最永恒词系,最蔚蓝宇宙之光。倘若爱自己,珍惜一本本破开世境之谜的大书,倘若你是著书者,就心藏锦绣,为生命中的你,为梦想中的遭遇,写一本独立恒久的大书。
伸出手臀,并非索取,捆绑或览胜,而是在高低起伏的云层下,与自我秘密厮守——这是我个人简史中的规则。而语言,成为嘴唇吐露的生命所向。它冰冷而热烈——这就是我词根中的属性。
下半夜更安静了,接近黎明,万物都渐次苏醒,成为自己。
晚安!
唯有安静,可以惊动灵魂之躯,这个葱绿色的夜晚,天穹为每个生命体系保留了通向梦境的时空隧道。我需要绿色,它来了。在耳边摇曳,如引渡者,听见了我的私语。
从今天开始,书籍阅读,浮世间有我的踪迹:从今天开始,与汉语亲密厮守,拒绝来自聒噪音的污染。从今天开始,又享受寂寥无几的个人生活。从今天开始,与鲜花、云朵、尘世语境深情赴约。
金佛山,海拔之上,我们迎雾露行走,宛如穿越星际,凛冽石灰岩,上升起的一座巨大的穹顶,神灵在上感知万物万灵的存在。生命如此渺茫。
晚安,熟悉又陌生的语境,生命的最后一把钥匙,带着我开始彷徨,有更遥远的、深不可测的方向等我去选择。
这辆拖拉机,给予了我怀旧时代的想象力,只是它低调地立在农耕年华的山冈一隅。我们的所有历史舞台,总是充满了尘世之味,我又嗅到了四野樱桃的甜酸味。味觉和感官所遭遇的历史,浮世万物,瞬间即逝。好吧,各自安好,这就是世间万物的现状和意念。
我不可能走得太快,也不可能走得太慢。热爱语词是我的日常生活。走得太快的时间,我们就保持想象的距离吧,走得太慢的时间,我们同样绵延出了尺度。狂野需要尺度,自由和独立同样需要尺度,但这些尺度都不是用钢铁塑料模型造岀来的,而是由灵息飘忽所制约和延伸的。
蓝色给予我内陆,这鸾尾花式的蓝,让我绵延不绝于俗世之忧。红色战胜了悲伤,我找回了自我,那海洋般的安详。黑夜催促我早起,迎接黎明,曙色拉近了我与时间的距离,也会产生无穷无尽的辽阔幽远。一个人的轮回,怯懦而又独立,往前走,有肴赎罪者遇到的上千灯火,神曲弥漫的台阶,就像但丁遇到了永恒的女性,我遇到了我。一个人要想在时间中沉迷神曲弥漫,首先要遇到自我,爱上冰冷而热烈的时间之宿命。从今天开始,我会遇上另一个我,不再忧心于他人的牢狱。在人间行走,最需要掌握的是距离,遥遥无期的,近在眼前的距离,有浩瀚的宇宙之谜。
我们的身体,如能跃起,就变幻成林中小兽和精灵:如能静卧于岩石,就能成为时间花纹;如能沉默于语言的阁楼,就幻变成了从天窗飞越宇宙的鸟;如能捆绑于世间万物之间,就遇见了众神的咒语;如能在尘埃深处行走,就能像一群蚂蚁般在雷雨前迁移回到洞穴;如能面对玫瑰,就能成为荆棘之上的花冠;如能掠过水雾,就能像白鹭一样食草芽飞翔于波澜;如能遇见你,就能打开又一个篇章,让灵魂羞涩无语,爱上你的身体和灵域之地。
不眠夜,有其香,漂泊而独立。因怒放而週亡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