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金色眼瞳,眼睫毛似乎要怼到她的脸上,“你醒了?”原是紫金猴王。
慕云卿看了一眼四周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被落叶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身体,“我这是怎么了?”
猴王跳到一旁在一个树桩上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猴儿们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两个睡在树下,跟木墩子似的叫不醒,就把你们带回来了。”
慕云卿回身一望,夙西洲半靠在另一棵树上,察觉到她的视线看向她,却没说话。
冰湖、玄阴洞、枫树、祭坛,“莫非先前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黄粱一梦,浮屠三声。
可是明明夙西洲也在,这不是一场梦啊。
夙西洲却没有她这般纠结,打坐休息了一个时辰后便向猴王辞行。
猴王指了一个方向,示意往那边走便能走出这片区域。
夙西洲朝猴王点点头,走出两步后看着站住不动的慕云卿,“你不走吗?”
慕云卿呆愣愣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时骤然清醒,“走,酒葫芦已经找到,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至于上官前辈到底是不是那些酒葫芦的主人,或者说,他和这里有什么渊源,那就不是眼下她该在意的事了。
人要想长寿未央,便要懂得少多管闲事。
她追上夙西洲的脚步,若是几年前问慕云卿,她自己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这么和平的与夙西洲共处,拿着剑追杀倒是有几分可能。
“你就不怕猴王是随意指的一条路?或者说它会不会故意指一条相反的路?”,慕云卿是个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认识前后左右。
夙西洲则是无所谓对错,“本座不在意这条路会通往哪里?”
慕云卿摸着下巴老实巴交地点头,“这年头魔尊这么闲的?你那儿还招不招人?待遇如何?可有五险一金?可有过节福利?”
她开玩笑式地问,夙西洲一本正经地回答,“吏部管理官员,户部管理财政,兵部管理军队,礼部管理祭祀,刑部管理司法,工部管理建设,六部互相监督,各司其职。本座不在,朝政并不会乱套。”
再者,他不在,长公主在,夜族上下皆知,惹到夜尊,至多一死,惹到公主,生不如死。
慕云卿没有去过夜族,在现世时也不是公务员,她的重点跑偏到夙西洲说的六部去了:“原来夜族也设三省六部啊?”
夙西洲不明白她说的意思,“何为三省六部?”
慕云卿眨眨眼,看来他们和古代的官员管理还是有些不同的,正想着就看到夙西洲认真求教的眼神,于是使劲翻越学渣脑海里残留的历史知识。
“三省指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指尚书省下属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每部各辖四司,共为二十四司,分工明确,相互牵制,相互监督。”慕云卿正经地点头,没错,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夙西洲认真记下她说的,决定回去后与大臣商量这个制度的可行性。
慕云卿看着他的样子,暗想小说电视剧骗人,还以为魔尊只要拳头硬就行了,原来也要上朝。
是了,又不是土匪山大王,一族之尊,仅凭武力怎能管理好一个偌大的国家,电视热播档播放的宫斗剧中从未说过皇帝不需要管理皇朝。
其实慕云卿想的没有错,身为一族领袖需要绝对的实力来镇压所有心怀不轨之人,强者为尊。
然而夜尊并非人人都骁勇善战,与人族相比夜族人的体质体格的确略微强些,但并非人人都是修炼者,也有老弱妇孺普通百姓。
若是人人都喊打喊杀,夜族人如何壮大。
星空中有璀璨繁星,也有黯淡陨石。
猴王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待完全消失在眼前之后,它挥退孩儿们独自下山前往一个地方。
孤坟不远处七歪八扭地躺着几个人,像是昏迷了的样子,猴王眯起眼睛,“这地方怎么有人过来了?”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狩猎队,坟前放着一个包袱。
猴王明白过来:“看来他来过了,既是来过了,又为何不亲自过来一趟?”朝着几人一挥手,光芒过处,秦回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山下大路边,抱着一棵灌木睡得香甜。
猴王独自坐在孤坟前,将手中酒葫芦放下,打开包袱一看,包袱里只有一个朱红偏紫的木盒,盒子里放着一株素冠荷鼎。
猴王顿时笑了,“这个傻子又给你送兰花来了。”将木盒中的兰花取出来仔细栽在她的坟前,“他知你喜欢兰花,便时常去找花株赠你,偏偏自觉无颜见你,只托人带来放这等我来栽。”
猴王挥手撤去了此处的阵法,障眼法散去之后,墓碑显现,其上刻着“惜颜之墓。”
“昔颜,猴子我来看你了,”看着昔字旁边的剑印,猴王深沉的叹气,“时间果真过得极快,你走了竟这么多年了。”
“可是除了我和他,还有谁记得你呢?”猴王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小山村,晚间炊烟袅袅,孩童嬉闹,你追我逐,老人在树下慈祥的笑容,还有门前盛放的山茶花。
背着剑的剑客笨拙地站在村口讨一碗水喝,老人家的手里牵着一个小娃娃,探出头来蹑手蹑脚地看着外乡人。
而后时光一转,村子的晒谷场上站着十几个手握木剑的少年,女娃娃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剑客板着脸故作严肃地教导。
少年们一板一眼地挥剑,路过的村民们好笑又欣慰地看着。
“阿娘,我也想去练剑,为什么哥哥可以去我不能去?”
“好呀,等你长到和哥哥一般高时,阿娘就让你去。”
“这可是阿娘说的哦,大人说话要算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嗯,阿娘答应你,骗人的是小狗。”
猴王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容,然而温馨的记忆尤在眼前,转瞬变成滔天火焰,耳边尽是惨叫声呼救声,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它那时还在山上,只远远看到山下忽现火光,黑烟滚滚,待来到之时全村已被烧尽。
“昔颜,你庇护的多福村,终究还是消失了。”
她因村子而生,村子因她而繁盛。
多福村没了,她也消失了。
“这次又不知道他是编了什么谎言找的人来……其实也不全是谎言,你本是仙灵,留下的确实是衣冠冢。”
日暮西沉月华初升,猴王却不自知,靠在碑前絮絮叨叨:“是我不好,那时我疏于修炼,那些歹人屠村时没能制止他们。”
“因你保佑而繁盛的多福村,却被人盯上夺走了气运,莫非这就是命运?”
“可我不懂,既有其生,为何有其死?”
猴王不懂。
望寒月的上官酒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