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周六上午,黄康贤回家。
是父亲开摩托车来接他的。黄康贤没有让父亲到派出所,而是让他在街口等着。黄康贤也没有穿着警服。这让父亲很不解。
父子俩坐在摩托车上。坐在儿子后面的黄宝央说:“派出所还没发服装给你?”
黄康贤说:“发了。”
“那干嘛不穿?”
“休息时间,可以不穿。”
“休息时间公安不能穿警服,哪个规定的?”
“不是不能穿,是可以不穿。”
“那你为什么不穿?”
“不想显眼。”
“我就想你穿着警服回家,在村里人面前显摆显摆。显眼怕什么?”
“阿爸,我跟你说了。我,还有你,我们现在做什么事,在什么人面前,都要低调!”
黄宝央听了儿子稳重的话,不吭声了。他本来还想问儿子为什么不让他到派出所去接,现在也明白了,不用问了。
上岭村离乡府二十里地,骑摩托车也就半个小时,到了。
黄康贤远远望见村口那棵古榕树,心里着实是颤了一下的,像是看见一座坟墓一样。远远看去古榕树的确像是一座王公贵族的青冢。实际上说是一座坟也不为过,因为韦三得葬身于此,他的尸首就是在枝繁叶茂的树上发现的,而且他的生前过的也是骄奢淫逸的糜烂生活。黄康贤痛恨和惧怕死了吊在这颗树上的人,也怕这颗树。
但是他无法绕开这棵树,因为这是回家的必经之物。
唯一的办法是加速通过。他将油门踩到最大,并且低着头,不看树。摩托车像一把离玄的箭,嗖地射向树,眼看快要射中树的时候,箭头一偏,箭擦树而过,飞进村里。
坐在儿子身后的父亲,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不仅仅是因为疼爱。
儿子当上了警察,终生可吃皇粮,父亲却不能弹冠相庆。即使可以设宴摆酒,也没有值得邀约的人。黄宝央最好的几个兄弟,现在都在几百里外的矿山挖矿,他们尽管也知道了黄康贤当了警察的消息,也不便专程回来。毕竟,他们要挖矿谋生。
但是,喜庆仪式是要有的。好比一对男女成为夫妻,即使不敲锣打鼓,添置新衣裳被褥却是必须的。
黄家的饭桌上,比平常多了一只鸡、一条鱼和一碗扣肉,这只有节日或来客才添的菜肴,非同寻常地被自家人享用着。
父子俩默默地喝着酒,就像捡得钱包的人偷着乐。
直到喝高了,父亲说:“我现在是村主任,还兼着治保主任,以后治安方面的事,我就可以直接跟你请示汇报。”
儿子说:“不行。除非你汇报给所里,所里再派我来处理。”
“其实也没什么事。韦三得死后,村里可太平多了。”
“韦江山的村支书,是被免掉的还是自己辞职?”
“辞职。不辞职不行呀,不辞职也是要被免掉的。儿子坐牢,村支书不好再干下去了。乡里找他谈话,动员他最好辞职。辞职比免职要有面子。”
“你和现在的村支书合得来吗?”
“合得来!韦荣生当村主任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一直不错。他当上村支书后,我这村主任还是他极力推荐的。”
“选举的时候,反对你的人多吗?”
“不多。三百一十七人投票,赞成票三百零二张,反对票七张,八张弃权票。”
“等额选举?”
“是。没人愿意干这村长。”
“你愿意?”
“我是这么想的,我当了这个村长,你大学毕业找工作填表考核的时候,说不定对你有用。村长再小也是个官,豆包也是干粮。你是村长的儿子,说明根正苗红。你填表的时候填我是村主任了吗?”
“填了。”
“当公安好!你要是早一点当公安,我这腿就不会断。”
“都过去了。”
“韦波现在在什么地方劳改?”
“南宁监狱。”
“你去看过他吗?”
“没有。”
“多亏他杀了韦三得。帮很多人报了仇。方便的话,我的意思是,不影响你工作前途的话,去看看他,代表我们全村的人去谢谢他。”
“爸,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