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法国军队驻扎的帐篷里,黑人军官与苏神父正在低声地谈话。黑人军官点起一支烟卷,他深吸了一口后徐徐吐出,烟气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青蓝色。
“苏神父,你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黑人军官看着苏神父说。
苏神父并没有作答,眉毛紧紧地蹙着,这个表情让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增加了深度。
“苏神父,昨天有消息说现在战势发生了改变,我们只要再撑一段时间就可能回去了。”黑人军官说话的语气加快了速度。
“军官,你也知道,六细村地处这沉香山,可种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只够填饱自己的肚子,你现在希望让村民分给你们口粮,那他们自己怎么办?”苏神父说。
这一次是黑人军官没有作答,他把烟头掐灭,走到窗边,他的眼中除了山还是山。
“这样吧,你们可以用钱来买村民的粮食,或者让你的士兵去帮村民干活,我想这样村民或许会答应。”苏神父突然开口,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好办法。
苏神父在往村民家走的路上心里一直上下蹦跳,他顾虑自己的办法得不到村民的同意。没想到在和村民们开口之后,结果让他出乎意料,六细村的村民对这个办法欣然接受,有的甚至愿意让法国士兵到自己家里吃饭。苏神父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黑人军官,黑人军官听完后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韦文秀是傍晚时候经过阿娟家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她本想去找阿娟聊聊天,进到阿娟家菜地的时候才发现阿猫和阿娟蹲在地上一起择菜,两人有说有笑,举手投足间还打情骂俏、暗送秋波。韦文秀见状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阿娟叫住了。
“文秀,怎么刚来就走?”阿娟问。
“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韦文秀把身子转了过来,对阿娟说。
“你还不知道吧,法国兵来和我们做买卖了!”阿娟故意向文秀买了一个关子。
阿娟看着韦文秀满脸的疑问,知道自己的“关子”发挥了作用,便略带神气地接着说。“法国兵粮食不够了吃了,就帮我们干活,我们管他们一顿饭,你家也有帮忙的呢!”
阿娟这最后一句话加快了韦文秀的心跳,回家的路上她想走得慢一点,但双腿却偏偏健步如飞,她的心里就像装了一个锤和一面鼓、一支矛和一面盾,这种纠结直到韦文秀进了菜园才尘埃落定。
凯文正拿着锄头有慢慢地地翻动着湿润的泥土,旁边是他已经采摘下来的一筐青菜。韦文秀看得出来,凯文的“任务”早就完成了,所谓的锄地无非是一种等待的伪装。
“军队让我到你家买菜,你的爸爸已经同意了。”凯文对韦文秀说。
韦文秀发现凯文在说这话的时候脸颊通红,眼神还有些游离。这是韦文秀第一次与凯文在如此近的距离单独说话,她发现凯文的皮肤白得像个刚出炉的馒头,而此刻泛起的红晕有让这种白变得立体、通透。
这种凝视持续了几十秒才被阿娟的叫喊声打断。韦文秀看着阿娟和阿猫一人拎着一个菜篮站在院子外。
“文秀,阿猫说他们买菜的时间耽误了,回去做菜可能时间不够,想让我们一起去帮忙,走吧。”阿娟在院子外对韦文秀说。
韦文秀看了看阿娟,又看看了凯文,说了声好。临走时,韦文秀从自己的厨房里偷偷抓了两个鸡蛋放在了口袋里。
军营里等菜下锅的炊事兵来回晃悠着手中的铲子,一旁的黑人军官也不时地看表,面露严肃,在看见阿猫和凯文回来时讽刺地说:“两位先生买菜已经买了3个多小时了。”黑人军官的眼睛又掠过他们的肩头停留在韦文秀和阿娟的脸上,接着说“看来二位买到的不仅有菜,还采到了花。”
话音落下,黑人军官和一旁的炊事兵来回扫视着这四个男女,哈哈大笑。
“长官,我觉得你不该如此训斥我们,虽然我们回来晚了,但是这并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们这是在帮炊事兵的忙!”阿猫不慌不忙地说。
阿猫的话在黑人军官看来真是幼稚极了,他又笑着说:“很好,那你们两个现在开始就是炊事兵了。”
令黑人军官意外的是,阿猫和凯文不仅没有继续顶撞,反而齐刷刷地笑着答道“好的,谢谢长官!”
已经把菜摘好洗好的韦文秀和阿娟看着笨手笨脚的凯文和阿猫,便接过了他们手中的菜,快速和富有韵律的切菜动作生让阿猫和凯文瞪大了眼睛。他们没有走开,就站在两位壮族姑娘的面前陪他们聊天,整个军营中只有这一个角落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一个下等兵走了过来喋喋不休地向阿猫和凯文表示了不满,阿猫则指了指自己和凯文的肩章,呵斥道:“下等兵,有你这么跟上等兵说话的吗?”
下等兵被阿猫的一句话噎住说不出话来,无趣地走开了。
等到韦文秀和阿娟烹饪了一道道菜端上桌子时,一个个法国士兵的双眼中投射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尝过菜的一个士兵说这是他离家之后吃的最可口的一顿饭菜。这顿饭上,阿猫和凯文打开了从法国带来了最后一瓶酒,一饮而尽。
在回家的路上,韦文秀和阿娟似乎都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窦已开,两人一直默默不言,到了临分手的路口阿娟才说:“文秀,我们明天什么时候把菜送给他们?”
韦文秀清脆爽快地答道:“听你的!”
这一天晚上,韦文秀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了就如同播放着幻灯片,而幻灯片里的主角就是凯文。
第二天早上韦文秀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门口的石墩上摆放着一个白色的小包裹。韦文秀轻手轻脚地把包裹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雪白的毛巾和一块光洁的肥皂。她从来没有见过质地如此柔软的毛巾,放在手中来回地摩挲,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传入了韦文秀的鼻子。
下午的时候,韦文秀到八角林摘八角。就在她准备离开,转身的一瞬,一双宽大的手掌把韦文秀的眼睛蒙得严严实实,她挣扎地叫喊着,双手不停地拨开眼前的障碍物。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凯文的脸模模糊糊地浮现,带着一副憨态可掬的笑容。韦文秀猛地坐起身来,背对着凯文。
“对不起,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凯文挠了挠后脑勺,对韦文秀说。
“这样并没有意思。”韦文秀撅着嘴说,并没有看凯文。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凯文解释道。
“但是你这样把我吓到了。”韦文秀说。
“那好吧,我来道歉。”说着,凯文便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
韦文秀不知道凯文又有什么鬼主意,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看见凯文拿了一个造型奇怪的木质“长枪”回来,还把这“长枪”夹在手臂下,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叫吉他,是一种乐器,你听好了。”凯文说罢,手指便在琴弦指尖上下游摆,嘴里还附和着唱了起来。
这可能是韦文秀听到过的最好的声音,它是那样的清脆,那样的令人惬意。比琴声更好听的是凯文的歌声,虽然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是韦文秀能感受到其中的深情。
“喜欢吗?”凯文停下歌声,问韦文秀。
韦文秀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凯文。
“文秀,我以后能每天下午在这唱歌给你听吗?”凯文的双眼充满了期待。
凯文的请求话音刚落,韦文秀的脸颊就想是红透了的柿子,这一次她不敢再去看凯文,而是又点了点头后把脸埋进了双膝中。
凯文也再没说话,一阵悠扬的琴声再次从他的指尖传出。这琴声被夕阳的光彩所渲染,绕梁于八角林,为一草一木都注入了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