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当阿娟的孩子出现在村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三岁了。这几年,这个孩子已经慢慢呈现出不同于普通孩子的外貌体征:金黄色的卷发,青蓝色的眼睛,连骨架子都比同龄的小孩要大许多。对于这一切,阿娟是早已料到的,因为他和他的法国父亲长得太像了。但是阿娟更清楚,如果让村子里的人看见孩子是怎样的后果,所以这三年里阿娟很少迈出家门。
这几天小阿猫连续发热,阿娟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让他好起来,不得已阿娟只能带他出门找郎中。一路上,阿娟手中的孩子就像天外来物,让村民们又是好奇又是恐惧。人们的指指点点虽然是隔着空气,但是阿娟觉得每一根手指都戳到了自己的心上,她终于体会到一种万箭穿心的疼痛。顽皮的孩子看到小阿猫,就想凑过去看看热闹,但脚还没迈开便被他们的家长叫了回去,“听好了,不要接近那个黄毛妖怪。”
阿娟背着小阿猫走了半天的路才找到郎中,但是郎中探眼一看孩子,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连忙摇头摆手,“看不了,看不了,你还是找别人吧。”求医不成的阿娟抱着小阿猫瘫坐在路边,饱受着路人的冷眼和嘲笑。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地思念阿猫,她在想阿猫是不是已经从法国出发了,阿猫是不是已经到了中国,还是阿猫已经站在了村口……事与愿违,阿娟每一次的想念没有换来阿猫的出现,等来的只是无尽的失望。
等待的时间越久,那句“等着我”在阿娟的脑海中渐渐地由具象变得抽象,这三个字就像一团火焰燃烧后产生的青烟,在她的脑海里飘飘荡荡,根本无法抵挡那即将把她吞噬的风言风语。两年后,在阿娟和阿猫曾经经常约会的泉口边,一股血缓缓地从石头上流下,流到山涧里,把水染红。在这股血的源头,是绝望、悲伤死去的阿娟的手腕。
在得知阿娟的死后,她的阿爸也没有再睁开过眼睛,村里人为这父女二人出了殡。在阿娟的坟前,韦文秀拉着五岁的小阿猫静静地站着。
“小阿猫,你的阿妈出远门了,要很久才能回来。”韦文秀对小阿猫说。
“我的阿妈去哪的?”小阿猫长长的眼睫毛上下掀动地问。
“你的阿妈去……小阿猫,从现在你就有两个阿妈,一个是生你的阿妈,她在天上看着你,一个养你的阿妈,就是我。”韦文秀说。
“那我有两个阿妈为什么一个阿爸都没有?”小阿猫疑惑地看着韦文秀问。
韦文秀被小阿猫这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她不知怎样对这个五岁的孩子去解释这个秘密。
九曲回肠的山路上,干枯的枝头已经冒出了青翠的嫩芽,一个个花骨朵也像开始了热身,一瓣接一瓣地舒展身子。韦文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身后的背篓里小阿猫已经睡熟,他的头上还带着那顶法国钢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