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军红被一个偷牛的嫌犯踢了好几脚,也不还手。他慵懒地站在那,既不回击也不躲避,像一个沙包一样,任由嫌犯拳打脚踢。连那头被偷的牛都看不过眼,冲过来顶了嫌犯几下。嫌犯这才畏惧跑了。
去山包后面拉屎的同事吴东返回的时候,看见韦军红正在从地上慢慢爬起。牛还在,嫌犯已经不见了。他感到莫名其妙或不可思议,对高大结实、嘴角出血的韦军红说:“那小偷才几斤几两呀?把你打成这样,还让他跑咯。”
韦军红没有回答。他依然慵懒的、浑浑噩噩的样子。
吴东捡起嫌犯解脱丢下的绳子,在韦军红面前抖了抖,“看来公安大学没有教绳子绑人这门技术。要知道没有这门课,我来绑就好了。”
韦军红没有理会部队中尉转业的同事的讽刺挖苦,默默地去牵牛。他走在牛的前面,却没有看路,把牛差点带进阴沟。
他如此沉默寡言、心神不宁甚至失魂落魄,已经好几天了。
副局长黄英武注意到了韦军红的反常。下班后,他先叫韦军红把警服脱了,再把他拉到一个小酒馆里,每人面前摆上一瓶丹泉酒。军红老弟,他说,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先把问题摆明了,然后我们再喝。韦军红只嗯一声,附带点一下头。
“你关于龙茗杀人嫌疑的推定,被局长推翻和否决了,你意见很大嘛。”
韦军红说:“我没有。”
“没有?你这几天的情绪和工作状态,非常不对路。让嫌犯跑了不说,我已经另派人抓回来了今天。关键是,你见了局长不打招呼,见了我绕道走,这是什么意思?不是闹情绪对领导对我有意见吗?”
“黄副局,我们能不能先喝酒?”
黄英武双手摁住酒瓶,“讲清楚了再喝!”
韦军红看着固执己见的黄英武,“我真的对局长没有意见,对你更没有!”
“那为什么见局长不打招呼?见我绕道走?”
“因为我情绪不好。”
黄英武手一指,“你看,情绪不好不就是有意见吗?”
“不是。我情绪不好不是针对局长和你。我见局长不打招呼,是因为其它原因我情绪不好,而我又不会装。我见你绕道走,也是因为我不会装,怕你认为我对你有意见。”
黄英武看着韦军红,半信半疑。“真的?”
“如果你还不让喝酒,那我可就对你有意见了。”
对上级下级一贯虚怀若谷的副局长黄英武听了韦军红这话,很是舒服。他一举手,“好,喝!”
两人一人一瓶酒,开喝。
酒喝了一小半的时候,黄英武盯着韦军红:“老弟,因为什么情绪不好,现在可以告诉我吧?”
韦军红摇摇头。
“信不过老哥?”
韦军红又摇摇头。
黄英武的脸色稍稍变阴,因为他得不到下属的信任。他的的期待落空了。他不再和韦军红说话,只自顾喝酒。
“我可能病了。”韦军红忽然说。
黄英武一惊,上下打量着韦军红,像是要从韦军红的脸上和身上,找毛病。
“病得不轻。”韦军红说。
“那赶紧去医院检查呀!”黄英武抓住韦军红面前的酒瓶,拉过来,又把韦军红杯里的酒倒了,“病了还喝什么酒?早说就不让你喝了!真是。明天去医院检查!上南宁,最好的医院,医科大一附院。我放你假!”
“不……”
“不什么不!”黄英武打断说,“就这么定了。现在立马回去休息。明天上南宁。我安排局里的车送你。”
韦军红已经变红的眼睛看着关怀自己的领导,借着酒劲说:“谢谢头。求求你,假我要,车就不用局里安排了,坚决不用。我自己去。”
没有月光的夜里,奔跑着一辆摩托。韦军红骑在摩托上,戴着头盔。行驶的摩托车歪歪扭扭,使得驾驶它的人像个病人。
但韦军红此行却不是去医院,因为他前进的方向不是南宁,而是与南宁反方向的那良。
一百公里的夜路,摩托车用不到两个小时,就走完了。可以想见饮酒甚至醉酒驾驶的驾驶员,是如何的心急如焚。
那良小学的大门已经上锁。这难不倒训练有素的侦查员。韦军红才用两米助跑,便翻越两米的砖墙,落入校园内。只是摩托车留在了校外。
校园里黑灯瞎火。因为放假,路灯都关了。韦军红走向的那排平房的尽头,也看不到光亮。韦军红不免心中拔凉,难道龙茗不在?或已经睡了?睡没关系,只要人在。就怕人不在。
韦军红用手机照明,来到龙茗的宿舍前。他先从窗户看,但窗户的百叶窗是紧闭的,不透光,至少前厅的灯没有打开。但愿龙茗在卧室里。韦军红开始敲门,先轻后重。
“谁呀?”他听见龙茗的声音。
“我。韦军红!”
一分多钟,龙茗才把门打开。看她整齐的衣装和发束,便知道她开门为什么迟。
龙茗看见夜里出现的韦军红,并不惊讶。她很淡定,像是早有预料或心理准备。前厅的灯已经亮了。平和的光线照着从容不迫的她和韦军红如愿以偿的笑容。
但是龙茗把韦军红的笑容,理解为胜利者的笑,或自负警察的欢喜。她以为韦军红是来抓她的,尽管这名警察只身一人并身穿便衣。
“请稍等。”她说。然后她去卧室把悬挂的衣服收了,叠好,放进柜子,再把灯灭了,又返回来。她站在韦军红跟前,自觉或乖乖地递出双手。
韦军红愣怔,“我不是来抓你的。”他说。他摊开手,转了半圈,又边扯动自己的便服边转回来,“你看,我一个人,这身衣服。”
“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看你的。”韦军红明确地告诉她,尽管语调很低。
“看我?”龙茗说。她言外之意,我是你什么人?既不是你妹妹也不是你姐姐。
“我能不能喝口水?” 韦军红哈着嘴说。他干咽下几口气,喉结一凸一凸的,看上去渴坏了。这也难怪,他喝了不少的白酒,又跑那么远的路,。
韦军红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白水,逐渐舒缓。他重新盯着龙茗,却没话说,像是忘了要说什么话。
“你说你来看我,为什么?”龙茗提醒说。她其实也想知道原因。
经过提醒的韦军红像拧开了瓶盖的香水,喷发出大量陶醉人的话——我其实是来道歉的。跟你道歉。我怀疑你杀人,谋杀了林伟文,这是不对的。我不该冤枉你。我现在知道我错了。那天送你回来,我亲眼看到你那么受民众尊敬,受师生拥护、爱戴,我就觉得我做了件愚蠢的事情,特别蠢。林伟文利诱你的学生贩毒,还威胁你,威胁你的学生。他罪大恶极,管他是怎么死的,都是死有余辜。回去这几天我还一直在想,想你。当一个校长不容易,当一个女校长更不容易。学校放假了,老师学生都不在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一个漂亮的无依无靠的女人,单身姑娘,怎么办?我想呀想,想出病来。饭吃不下,觉睡不着,工作也懒得做。真的。我连一个七十斤的偷牛嫌犯都打不过,让他跑了。你看我的嘴,还有血痕。我从来没有想一个人想成这样。如果我再不来看你,我一定会疯的!
“你喝酒了?”龙茗冷静地说。她心里的愉悦被她理智的语言掩饰住了。
韦军红点头,“来之前跟我的副局长喝了半斤。但现在醒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你可以回了。”
韦军红没有动,“其实,我不是来道歉的。重要的不是道歉。”
“是什么?”
“我爱上你了,很确定。”韦军红没有迟疑和犹豫地说。警察的勇敢加上酒的壮胆,帮助他把话说出口。
“你疯了。”
“我不疯。不说我爱你,我才会疯。我爱你。”
“好,你现在不疯了。回去吧。”龙茗说,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韦军红身体仍然没有动。他祈求、炽热的神情,却像海啸,将龙茗吞噬。
“我要休息了。”龙茗说。
韦军红突然抓住龙茗的手,又顺手把她揽进怀里,任凭她怎么推拒,就是不放松。
“韦军红,放开我。我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一切都有可能。”
“好,我问你。你今年多大?”
“你多大?”
“我问你。”
“二十八。”韦军红多报了一岁。
“比我小。”龙茗说。
“这有什么?我不在乎。燕妮比马克思大四岁,马伊琍比文章大九岁。”
“我在乎。我不是燕妮,也不是马伊琍。”
“关键是我不是马克思,也不是文章,是不是?我只是个小警察。”
“我再问你。你爱我什么?”
韦军红懵了,回答不出来,或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还没有完全的理由和好好归纳,只知道喜欢她,爱她。
“我觉得很荒唐,”龙茗说,“几天前,五天前,你还把我当杀人犯。现在,今天,你却来说你爱我,跟我求爱。你不觉得很荒唐吗?”
“我已经认错了。而且,正在改错。”
“你这是一错再错。”
“不。我相信这次我没有错。我爱你,千真万确。”
“我不可能的,韦军红。”
“为什么不可能?一切……”
“我不爱你!”
韦军红傻了。他从书本和影像学到的求爱知识或秘笈,在实际运用中,遭遇滑铁卢,被重创和击溃。他的身体发生了动摇,揽住龙茗的臂膀有所松懈。
龙茗趁机摆脱韦军红的把控,推开韦军红,自己也退后一步。“把今天你说的话忘了吧,我也当什么都没听见。回去吧。”
韦军红一边看着龙茗一边慢慢退却,指望着她突然请他留步,转机或奇迹发生。但直到他退出宿舍,站在门外,龙茗仍然无动于衷,并且立即把门关上。
今天天气晴好,碧空如洗,校园里清净光洁。龙茗清楚,这是昨夜一场大雨的功劳。风雨从下半夜开始,像敲锣打鼓一样掀瓦拍墙,震耳欲聋,一直到早上。龙茗胆战心惊蜷缩在桌底,也到早上。
她现在在校园走动,把学校的建筑和设施,巡视和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很大的损坏。她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这才感觉到雨后晴空、静谧、安宁的美妙。她回去宿舍。从宿舍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包。
她开着白色的小汽车来到学校大门,下车用钥匙打开学校大门的锁。从学校把车开出来后,又下车把门锁上。
行到桥头的时候,她发现了趴在摩托车上的韦军红。虽然看不见脸,但毫无疑问是他。她停车下车,走过去,对趴着的韦军红“喂”了一声,见没反应,就拍了他一下。她感觉自己的手是热的,却发现他的衣服很潮湿,在冒蒸汽。她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榕树枝叶,千疮百孔,根本无法遮挡一夜的暴风雨。如果……没有如果,他就是在这榕树下过的夜,被淋的雨。
韦军红脑袋咯噔一下,抬起来,又甩了甩,定睛见是龙茗。他朝她送去一个卑微的笑。
“你怎么还不走?”龙茗说。听起来她的口气凶狠决绝,像老师训斥一名屡教不改的学生。
“我……我……”韦军红显然在找一个过硬或堂而皇之的理由和借口,正好目光落在摩托车的手把上,“摩托车坏了,开不动了。或者是没油了。”
“那为什么不回去?……进学校去躲?”龙茗说,她像觉得有什么不妥,才补了后面一句。
龙茗凶狠责备的言语泄露出来的关心体贴,韦军红还是感觉或捕捉到了,他阳光地说:“我在这里,等彩虹出现。”
龙茗不笨,不会听不懂双关语,也能懂了装作不懂。“上车吧。”她说。
韦军红坐上龙茗的汽车,返回学校。
龙茗再次打开大门的锁,推开大门。韦军红在车上看见了她携带的包。等龙茗再次上车后,他问:“你准备去哪?”
“没有。哪也不去。不去了。”龙茗说,忽然愣了愣,看着韦军红,“昨晚你是怎么进来的?”
“像强盗一样进来,”韦军红说,忽然发笑,“现在是光明正大地进来。”
龙茗本想开车进校后把门关上的,现在索性不关了。敞开的大门的确正大光明,在韦军红看来却像一张管不住的臭嘴。
在龙茗宿舍,龙茗找了半天,拿出一件衣服,给韦军红。韦军红抖开衣服,见是一件黑色的风衣,中性的或偏女式的。“这是我最宽大的衣服了。”她说。
换上衣服的韦军红从里屋回到前厅,滑稽的模样让龙茗一瞧立刻喷笑。风衣穿在牛高马大的他身上,就像一棵大树裹着防寒的棉布,紧绷绷的。最滑稽的是他还用腰带束腰了,把肚子像粽子一样勒着。其实她不知道,韦军红束腰,是为了尽量避免不经意的走光,不让龙茗觉得有耍流氓之嫌。他觉得从现在开始,语言和细节各方面都要注意,不能引龙茗任何不快,导致她对他反感。
韦军红见龙茗笑,他也笑。
“你笑什么?”龙茗说。
“不知道。总之见你开心,我就开心。”
“这是我三年前买的衣服,”龙茗揪了揪自己穿在别人身上风衣说,“有段时间我很胖。以为你穿得合适。还是太紧了。”
韦军红说:“合适。很合适。挺好。”
龙茗瞟了韦军红一眼,便进后房去了。她在厨房煮姜汤,在不时传来的韦军红的咳嗽和喷嚏声中,煮好了姜汤。
姜汤被韦军红一口一口喝下。他体内的寒气在渐渐地去除,心也在变暖。他看着龙茗在为他洗换下的衣裤,然后拿到操场边晾晒。
龙茗是这么解释把韦军红的衣裤拿到外边晾晒的原因:“外边阳光大,衣服干的快。”
但韦军红却不这么认为,他心想龙茗公开晾晒他衣裤的行为,是一种宣示,是接受他求爱的一种表现形式。
龙茗紧接着又说:“反正现在学校放假没人,在外面晒也没人看见。衣服干得快,你可以早点走。”
韦军红顿时一阵发凉,像又被淋了一场雨。
他们现在都在操场边上,靠着一张混凝土的乒乓球桌。韦军红看着他被曝晒的衣裤,像看着魂幡一样神情凝重。龙茗则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脚下的地。当然,她还时不时看着自己的皮肤。除了被衣裙遮掩的部分,她的脸、手臂和膝盖下的脚,都暴露在阳光下。虽然,她的皮肤是白嫩的,不可能一次就被晒黑,但对爱美而又美丽的女人来说,哪怕被晒红一丁点,也是不可容忍的,何况这还是炎热的夏天。然而龙茗却能容忍,既没有移步到阴凉的地方,也没有提出回宿舍去。她陪着像雕塑一般沉重的韦军红。
“你今天不用上班,工作?”龙茗打破沉默。
“嗯。不用。”
“当警察几年了?”
“四年。”
“来靖林几年了?”
“四年。”
“哦,从学校毕业直接来的。”
“嗯。你呢?”
“三年。”
“也是大学毕业就来靖林,在这?”
“是。”
“三年就当了校长,不简单。”
“那是因为谁都不想做这个校长。这么破烂的学校,复杂的学校。是你你愿不愿意做?”
“我做不了。只有你能做。我的意思是,你很了不起,真的。在这么艰苦的地方。”
“我是自愿来的。还是申请了来的。”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
“哪里人?”
“我资料里写有籍贯。你没查过?”
“记不住了。”
“你是本地人?”
“也不是。”
“为什么来靖林?”
“这是边境县,以为来这里能锻炼人。”
“事实上呢?”
“四年了,还需要继续锻炼。”
“如果我真杀了林伟文,案子又是你破的,你是不是就可以升迁了?”
“我不想谈林伟文。不过,我得感谢这个人,因为他,我认识了你。”
“我们可以做朋友。普通朋友。”
“除非,你已经有了不普通的朋友。有吗?”
“没有。”
韦军红的眼睛突然活泛起来,看着龙茗。“那我就有希望。”
“韦军红,我告诉过你,我不可能的。”
“能实话实说,为什么吗?”
“我不爱男人。当然,我声明我也不是同性恋。”
“为什么?”
“就是不爱。”
“你爱过吗?”
“没有。”
“你可以试一试,试着接受我,爱我。真的可以的,你了解我后,我不是很差的。中国公安大学,考上也不容易。”
龙茗冷笑,“让我爱上一个把我当杀人犯的警察?真搞笑。”
“我已经认错,跟你道歉过了。共产党国民党互相打杀,最终两党不是又握手言和了吗?”
“那是政治。”
“爱情也可以的。从冤家变成亲家,从仇人变成情人。这方面例子很多,我举……”
“我不想听你举例,”龙茗打断说,“我做不到。爱不起来。”
“你试着从我身上试试嘛。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挺好的,什么都可以为她去做,什么也都能忍受,就像我现在,有爱的生活苦也是甜,即使还是单边的爱。”
“我有爱。在这。我爱我的学校,我的学生。”
“那……你可不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学校?你的学生?”
龙茗没有回答。她走到前面去,摸了摸挂绳上的衣裤,然后把它们扯下来,回头丢给了韦军红。“干了!”
韦军红回到龙茗宿舍,换上了自己的衣裤。他现在既不咳嗽也不再打喷嚏,所有言行的示爱均不能感化龙茗,让她心动,所以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再不走就变成了耍赖。“谢谢你。我走了。”
他转身快步离去。忽然听到龙茗在身后说:“你的摩托车,真的开不动了?”
韦军红停步,“我可以推到镇上,再修。”他说,只能这么说。
“这样吧,我也要去县城办事。可以上我的车,一起走。如果你愿意。”
韦军红愉快地回头,看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若有情的龙茗,说:“只要你愿意,没有我不愿意。”
汽车行驶在路上。开车的人变成了韦军红。他的那辆说坏了的摩托车已搬上了车尾箱,东风标致3008的尾箱大,刚刚放得进去。
开着龙茗二十万左右的汽车,韦军红在想:工作三年,单靠工资,龙茗是买不起这辆车的。林伟文生前有可能买给她吗?不可能,不会。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那么,这车有可能是她父母资助她买的?她或许来自一个殷实之家。但愿是后者。是的,一定是后者。只有殷实家庭背景的人,才会安心清贫的教育事业。
坐在副驾的龙茗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说:“这车是我自己挣的钱买的。我在读大学之前,还工作了两年。还有,我大学毕业比你还晚,年纪却比你大,就是这个原因。还有疑问吗?”
韦军红愣怔,我的心思她怎么猜得透?“啊,我问你了吗?我什么也没说呀!?”
“不用问。你看车又看我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
对于身旁这位心细如发或明察秋毫的女人,韦军红心生一丝畏惧,我的智商和情商都不是她的对手,他想,我得努力超过她。只有超过她,才能把她征服。
“你有这天才的洞察力,可以当警察。”他说。
“过奖。我这点观察力,不过是接触人多了,琢磨和练出来的。对付小学生还行。”她说,忽然觉得某句不妥,但已经说出口,想改也改不了了。
韦军红说:“我说我甘当你的小学生,你又不收。”
“我要有你这样智勇双全、讨人喜爱的学生,就不会那么累了。”龙茗说,立刻又觉得自己说错了,或说了不该说的话,或心里话说漏了嘴。
但这话在韦军红听来,是特别的欢心。啊哈,她其实是喜欢我的,韦军红想,她把真心说出来了,露馅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有情人。我还有希望!大有希望!
他看了看表,“此刻是二零一五年七月十二日十二时三十分。从此刻开始,你不会再累了。”
“不。或许更累。”龙茗说。
韦军红说:“最起码现在,往后,你有了个司机,少累吧?”
“不。我多余请你搭我的车,是我找累。”龙茗说,她觉得她的话又纠正到理智的轨道上来了。
但韦军红听了还是心欢,他坚信龙茗是口是心非。女人对男人说不的时候常常是同意的意思,说讨厌你其实是喜欢你的意思,在男人优秀或进攻情况下是这样,这是女人出于防护的本能。他在一本心理学书读到过这段话。这段话现在适用于龙茗和他。不管往后龙茗再说不,说多少个不,我都不能相信那是她心里话,韦军红想。
车子开到县城城郊,出现了一个修理厂。龙茗说:“你要不要在这里停下,修你的车?”
虽然是征询的语气,韦军红却觉得没有违背的理由,何况车子本来就没有问题,再不下车,可能就出问题了。
韦军红从汽车尾箱把摩托车取下后,对协助他的龙茗说:“留一下我的电话吧。我打给你。”他接着拿手机只摁一个键,龙茗在车里的手机就响了。龙茗刚诧异韦军红怎么有自己的电话号码,立刻又不诧异了。他就是从手机号怀疑她是杀人犯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号码呢?
“还需要找我,查我,打我电话好了,我送上门,不用劳你大驾。”龙茗说。
“不,” 韦军红也学会说不了,“我让你留我电话,记我电话,是你有什么事,找我,或许我可以帮忙。是这意思。”
龙茗拉开正驾位的门,转头对车身后的韦军红说:“你已经帮过我忙了。当了一个多小时的代驾。不会有下一次了。但愿。”
韦军红睁眼看着发黄的汽车扬尘而去,笔直地站着,站到腿麻。
龙茗的电话在一个半小时后打来的时候,韦军红像冬眠的熊闻到春雷,从桥洞下激动地蹿出来。他害怕信号不好断送了铃声,丧失难得的或奇迹般的龙茗来电。他飞快跑到开阳的河滩,接了电话:“喂。”
“我是龙茗。”
“是。我知道。”
“有空吗?”
“有!有有!”
“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现在在戒毒所。能过来吗?”
“马上去!”
挂掉电话,韦军红骑上清洗并已晒干的摩托车,离开河滩。摩托车油门大开,轰隆隆地碾过砂石,越过沟坎,冲上河岸。
十五分钟,韦军红从城南来到城西的戒毒所。龙茗在门外等着,她能感觉到韦军红是火速一般的赶来,礼貌抑或是感动地先给了他一瓶水。
韦军红接过水,不喝。“什么事?”
龙茗说:“我有几个学生,在里面戒毒。五个。我今天来探望他们,发现他们被和大人关在一起,很杂,很乱。他们是未成年人,我希望他们得到特别的照顾。所谓特别的照顾,就是有一间单独容纳五个孩子的房间就行,别和大人挤在一起。但是戒毒所方面说现在人满为患,无法做到。我不相信做不到。所以打电话给你。”
“我明白,”韦军红说,他这才喝水,其实是趁机动脑筋,“这事交给我。”
“如果为难就……”
“不,”韦军红举手打断说,“小事一桩。”
龙茗见他说得轻松,“那……我就在外面等你?”
韦军红摆手说:“不,你还是另找地方等吧。我事办妥了,再给你电话,再去找你。我给你安排地方?”
龙茗:“谢谢。地方不用你安排。我去做个头发,时间也会很长,你不用着急。”
真是善解人意的女人!韦军红听了心想,她一听我的口气就领会事情不是那么好办,即使是警察找警察。“那好,再见。”
“拜拜。”龙茗说,并送上一个笑。
那笑荡漾在她脸上的两个酒窝边,让韦军红觉得特别的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