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茗在美容院做了三个小时的头发,又做了一个小时的面膜,韦军红终于打来电话。他说事情搞掂了。龙茗说那我马上过去!韦军红说八点了,戒毒所已经封闭,你来也见不到学生了。你在哪?我去找你吧。
靖林食街,龙茗请韦军红在这吃烤鱼,感谢他的帮忙。三斤重的烤鱼摆上桌的时候,龙茗和韦军红已经各自喝掉一瓶啤酒,桌底下还有一箱。看阵势两人是要放开地吃喝,并且有比拼的意思。韦军红开始还担心说你酒量行不行呀?龙茗说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韦军红说那如果你醉了,我还不醉呢?龙茗说还说不定谁先醉呢。韦军红说那好,你先把车钥匙给我,喝酒不许开车。龙茗把车钥匙交给韦军红,两人更没有顾忌地喝起来。夜晚十点以后的食街,人是越来越多。韦军红和龙茗所在的摊点坐满了人。人们既是食客,也是看客——整条食街的美女帅哥就数他俩最靓最俊,让男男女女都忍不住观看各自喜欢的对象。韦军红只顾看着龙茗,她新做的头发柔滑黑亮,面色细嫩光洁,美得让他得意洋洋。因为除了龙茗,恐怕连龙茗自己,人人此刻都认为她就是他的女朋友。他也配有这样的女友,因为他也很帅。这对俊男靓女现在每人已经喝掉五瓶啤酒,吃掉半条鱼,正酣畅着,离头眼昏花似乎还远着呢。龙茗夹了一块最厚的鱼肉,放到韦军红面前的碗里,又看着他吃掉,然后说好了,现在告诉我,在我等待的四个小时里,你是怎么做到让戒毒所,给予我的学生,特别的照顾的?
韦军红闷头想了想,像是在过滤或编排一下办事的过程。“这事嘛,其实很简单,”他说,“因为我也是警察,同行找同行,事情总是相对好办的。我就是直接找戒毒所所长,钟所长,长络腮胡那个。你见过。他说你找过他。我说钟所长,这事你得给我办了,务必给我办!钟所长开始是有点为难,然后我一个电话打到我局长那里。局长一发话,事情就办成了。”他摊开手,显得特别的轻松。
龙茗盯着韦军红,像老演员盯着一个新演员的表演。她知道他在说谎,至少是避重就轻。事情办得肯定没有他说的这么顺利和简单。她曾在戒毒所所长面前请求,都哭了,所长连商量或回旋余地都没有。他拉她到监舍,一个个地看,每一个监舍都塞满了,不下于三十人。的确是腾不出专供小孩住宿的地方。她找韦军红帮忙是迫不得已,或只是抱一丝希望。韦军红把这一丝希望变成现实,肯定不容易,只是她不知道如何不容易而已。她不知道,为了她五个戒毒的学生,韦军红对戒毒所所长拍了桌子,后来,又跑到他局长那里,也差点对局长拍了桌子。局长黑着脸说你不是有病吗?不是去看病了吗?怎么跑我这里,为几个跟你无关的小孩找专门的住所?我们县戒毒所就这么个条件,只要是戒毒人员,不管大小,一律对待!韦军红说局长,我有病,但我没有去看病。我为什么没有去看病,是因为这几个小孩跟我有关。为什么跟我有关?因为这是那良小学校长龙茗的学生!那么龙茗跟我有没有关系?有关系。因为我曾认为她是杀人嫌犯,在公众场合将她带走。虽然她的杀人嫌疑被你否了,排除了,但对她的形象造成了不良影响,这个我有责任,我要负责任。她的学生被林伟文利用贩毒,我也刚刚从龙茗那里得知,这需要下一步核查,但她的学生染上毒瘾是事实。她现在要帮助她的学生戒毒,但这些学生是未成年人,跟成年人关在一起,住在一起,可以想象是什么效果?什么后果?我不是说戒毒人员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没有理智甚至丧失理智总有吧?起码反复无常是真的吧?那么把幼小的孩子跟没有理智和反复无常的大人关在一起,是不是很危险?他们已经受了伤害,不能让他们再受摧残呀,局长!局长被手下言之凿凿反驳,闭嘴了半天。然后他突然拉着韦军红,驱车来到戒毒所。查看了一圈后,局长对钟所长说:给我放掉三十个人,戒得差不多的,快到期的,放掉,给孩子们腾出一间房来。立刻!钟所长执行局长的指示去了。农局长看着一旁偷笑的韦军红,又黑起脸,指着他的鼻子说韦军红!他妈的不是你有病。局长接着指自己鼻子,是我有病!我堂堂一个局长,你一个小警察,我怎么就听你指挥了呢?韦军红边给局长开车门边说局长,那是因为你一贯亲民,爱民,是人民的好局长。局长说你看看刚才你吼我的嘴脸,现在奉承人的嘴脸。刚才是条汉子,现在像条狗。韦军红正要随局长坐进车里,听了这话,退后站直了,说局长,走好!
韦军红被龙茗盯着,盯得皮肤发痒。他觉得他的隐瞒,像是被龙茗看穿了,或是被识破了。他笑了笑,想用笑来掩饰他的不自在,但因为笑的拙劣,反而把实情给暴露了。“那就实说吧,” 他说,“事办得是不太容易。但终究还是办成了。”
“谢谢你。”龙茗说。她继续看着韦军红,但神情有了变化,那是一种感动的神情,又像是一种伤悲。“你不知道,今天我去戒毒所,当孩子们见到我,几乎是向我扑了过来,抱着我不放。我感觉他们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发现他们的眼神无不充满绝望和恐惧,好可怜,那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他们已经很不幸,不能让他们在戒毒所还遭受威胁和危险。我当他们的面,答应了他们,不和恐吓欺负他们的大人们一起吃,一起住。所以我必须做到。谢谢你。”
韦军红说:“你客气。”他端起大杯啤酒,朝向龙茗,“那就敬我一杯?”
龙茗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爽快地撞上去。两个大杯发出的鸣响,像是一个歌唱家和另一个歌唱家的合唱。
韦军红醉了。先醉,也只是他醉。喝着喝着,他突然就趴了,像中枪又不立即牺牲那样,很难受和痛苦地哼哭。好在龙茗还撑得住,酒量显然比韦军红强,还有处置醉鬼的经验。只见她淡定地把趴着的韦军红提拉,又让他顺势往自己身上靠,再解开他衬衣的纽扣,然后单手掐他的人中、颌骨等穴位。不一会,韦军红不哼哭了,像是缓和了些,但还是无法单独站立。这时候,龙茗呼唤来摊主,请他协助她将韦军红扶到街边的三马车上,再给摊主付账。她在车上像启发一个弱智一样,终于讨得韦军红的住址:友谊路5号
友谊路5号是个私人楼宅,五层或是六层,龙茗数不清楚,因为把韦军红折腾到这里,她也很累了。她能判断的是,这是韦军红租住的地方,但住的是第几层,她不知道。韦军红被风一吹,又迷糊过去了。
房东当然认得韦军红,但还是很惊讶,似乎是见租了他几年房屋的警察第一次醉,抑或是第一次见这位帅哥警察带女人归,总之他是错愕了,然后马上变得很热心,与龙茗将韦军红扶到三楼。他用自己佩带的钥匙将其中一个门打开,把韦军红和龙茗往里一送,一挥手,再把门一带,再诡秘地笑笑,就走了。
房间不算小,是公寓式的,客厅、厨卫齐全。龙茗先把韦军红安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是木头做的,很硬。龙茗想找个枕头给韦军红垫头,目光一扫,见一个门,确定那就是卧室。她走过去,一拧门把,门却打不开,被锁住了。这个门估计房东也打不开。龙茗回到韦军红身边,问了几次韦军红,军红,钥匙呢?钥匙在哪?韦军红都没有回应。她便从他身上搜。先拍左腿的裤袋,感觉是块状的硬物,估计是钱包。再拍右腿的裤袋,发觉硬物是尖型的,比钱包要硬的多,确定就是钥匙。龙茗把手伸进韦军红裤袋里掏钥匙。手刚触碰钥匙,韦军红就像被电似的惊动,出手将装钥匙的裤袋牢牢地捂住。龙茗还在裤袋里的手,像被钳子钳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很痛。
韦军红挺起身来,睁开眼,发现他抓住的是龙茗和她的手。他立马就把自己的手松开。龙茗将自己的手从韦军红裤袋里抽出来,没带出钥匙。她的神情痛苦又紧张,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的手为什么会在韦军红的裤袋里?好,就算是拿钥匙,为什么拿钥匙?想干什么?卧室是私人重地,而且卧室的主人又是名警察,你想趁警察醉了进他的卧室,要干什么?
龙茗的想法纯属多余,因为韦军红的神情比她还紧张。他此刻为对龙茗的鲁莽或暴力后悔不已,脸上的汗珠就是证明。他把心上的女人当成了侵犯他的坏人,以为有人要盗窃他的财物,抢他的枪,尽管现在他的身上没有枪。这只是他作为警察的本能反应,足见他的警惕性和敏捷,但对心上女人也这样是不应该的呀。当然,这是因为酒醉后糊涂的缘故。
“对不起,我以为不是你。”韦军红道歉,他甩甩头,“这酒喝的,喝晕了。”
“你现在醒了吗?”龙茗说。
韦军红:“醒了。”
“那我走了。”龙茗说。她起立。
韦军红又一次把龙茗的手抓住,当然没有上次那么使劲,对比起来算是比较轻和的。看起来主动性很强,实际上却有点胆怯。凭什么还抓人?现在的情形和上次已经不一样了,上次是因为酒醉,这次承认酒醒了。
龙茗看着韦军红,等他说明理由。
“留下陪我。”
“不。”
“陪我说话。不说话也行。只要留下,你在这。”
“不。”
“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就是不。”
韦军红摇她的手,像女人对男人撒娇那样,“请你留下。求你留下。”
龙茗的手被韦军红的手,反常地摇着,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怜爱一个男人,同情男人的感觉,那是她没有过的。她以为男人都很强大,很霸道,他们不会屈服,不值得怜爱。而眼前这个男人却不同,真的不同。原来男人也是需要依赖女人的,而恰恰,她稀奇这种感觉,也需要这种感觉。尤其这个她以为威武、霸气、自负的男人,此刻就像一只小鸟、一棵青草、一条没牙齿的鱼,在渴望、乞怜着依赖她,这感觉让人心醉。往日喝多少酒她都不会醉,被韦军红的手这么一摇,她却醉了。
这个时候,龙茗其实可以完全甩脱韦军红的手的,因为韦军红握手的力度在逐渐衰弱,只需轻轻一甩,他的手就会掉落。但是龙茗没有这么做。她不仅没有这么做,还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搭了上去,搭在韦军红快要放弃的手上,就像把一捆干柴添到即将熄灭的火中。
他们有了如火如荼的一次接吻。
现在,他们都成了着火的森林。对二十七岁的韦军红来说,他的森林是第一次燃烧。这真让人难以置信和羞于启齿——一个英俊潇洒血气方刚的男人,之前竟然没有吻过女人!是因为他对异性没有兴趣?这点完全可以否定。只要发现他观看过的影片,就能证明他不是同性恋者。那么,是因为他没有与异性接吻的条件和机会?也不是。这么些年,从高中开始,到大学,到社会,他被众多的不乏漂亮的女生、女性围绕着,她们像蜜蜂甚至飞蛾,扑向他这棵花树或这盏明灯。但他就是不为之所动,即使相好,都没有发展到接吻的地步。直到遇上了龙茗,他才像着了魔似喜欢上一个女人,爱上了她。就是这么奇怪。他曾经幻想着与她接吻、做爱。现在切切实实了,他正在和这个梦寐以求的女人接吻。这是他的初吻。但是不是龙茗的初吻?他不知道。即使不是龙茗的初吻,那又怎么样?这么美妙的女人,这么高尚的女人,现在才让我遇见,已经是我的幸运。她还愿意与我接吻,接下来想必将要和我做爱,更是我的幸运。我的好运来了!他想。
“我说,这是我的初吻,你信不?”接吻换气或休息的时候,韦军红向龙茗这么报告说。他以为如此诚实的报告,龙茗会更高兴,就像如果龙茗也如此跟他报告他必定非常高兴一样。初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纯洁,意味着他还是一名童男子!假如这也是龙茗的初吻的话,那么他就是金童,龙茗则是玉女。
出乎意料,情况突然变得很糟。龙茗听了韦军红的话,瞠目结舌。她像犯了大错或闯了大祸一般恐惧。接下来她拒绝了韦军红的索吻,甚至他的搂抱。她推开他。“对不起。”
韦军红愕了。他本期待着熊熊燃烧、曼延整个森林的烈火,难道一开始就被浇灭了?
“我不该这样。”她说。
“你是不该这样。”韦军红说,他指的是龙茗的拒吻。
“不,我不该吻你。”
“我们相互愿意的,不是吗?”
“我现在不愿意。”龙茗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这样了。”
“我有口臭?对了,我喝了酒,一定满嘴酒气!”韦军红想出这个原因,“我这就去刷牙。”
“不是的!我不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别问了!”
“因为这是我的初吻,是不是?”韦军红继续问,“你不相信我一米八的男人,现在才有了初吻?可这是事实呀。这有什么不好?说明我是个正统人家的孩子,单纯、朴素,不是花花公子。我要找到、等到心爱的女人,我才去吻她。我现在找到了你,等到了你。我吻了你,你也吻了我,说明我们是相爱的,至少现在是相互喜欢的,是不是?下一步,我还要向你求婚,和你结婚。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不是的。我相信你。可是……”
“哦,我明白了!”韦军红打断说,他像找到答案似的举起手,“你不希望不愿意,我们婚前有性行为,吻也是不可以的。因为一吻,就可能把控不住,导致性行为的发生。你想把你的贞操,和我的童真,保留到我们洞房花烛夜,才彼此献给对方。好!”
“韦军红,我不……”
韦军红不等龙茗说完,便用手封住她的嘴。“好了,不用说了。我做得到,绝对做得到!在婚前我保证不吻你,尽量不碰你。今晚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不容分说,韦军红立刻站起,去打开卧室的门,再过来拉拢龙茗,“请进。”
龙茗半推半就进了韦军红的卧室。
韦军红边退出卧室边说:“我把门关上,你在里面把门锁死。防止我冲动。我肯定冲动,不可能不冲动。所以要防止我。”
卧室的门关上了。门内的锁也被锁死。韦军红听到“咔哒”一声,像是手枪拉开枪栓子弹上膛一样。他规规矩矩回到沙发坐下,再躺下。残余酒精又一次从他胃里蒸发,袭上他的脑袋,乱他神智,助他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