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人的家乡
书名:天等山 作者:凡一平 本章字数:8734字 发布时间:2024-07-18

火车向东。

黄英武坐在车上,手攥茶杯,兴趣勃勃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韦军红则走神甚至慌乱地看着他对面的上司。他的目光阻滞在黄英武的身上,而思绪已经飞跃到了福建的平溪——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平溪是死去富商林伟文的籍贯,他们对涉嫌贩毒的林伟文的调查,需要去那里。还有一个人的籍贯也是福建平溪,那是黄英武不知道的,韦军红知道。这个人就是龙茗。她不仅籍贯是福建平溪,而且身份上的地址与林伟文的户籍一模一样——福建省平溪县加禾乡三并村火买屯——这惊人的事实是韦军红发现的。但是他没有把龙茗与林伟文户籍一致的事实告诉黄英武。他谁也没有告诉。他之所以隐瞒龙茗与林伟文的这层关系,是因为他不想把龙茗牵涉进来。现在不想。他希望林伟文和龙茗就是同乡关系,没有别的。他甚至希望经过调查后,林伟文是清白的,没有贩毒,不是毒枭,就是一个合法守法的大商人。但这可能吗?一旦调查证实林伟文贩毒有罪,那么,龙茗与林伟文同乡又举报林伟文贩毒是怎么回事?林伟文死后,询问龙茗的时候,龙茗表明她自己与林伟文只是普通关系,不说与林伟文是同乡人,是试图掩盖什么?难道龙茗参与了林伟文的贩毒,为了某种原因谋杀了林伟文?这虽然重要和可怕,但最重要和可怕的是,他爱上了她!现在还爱着。因为爱,所以他要保护她,在真相大白之前,他冒险隐瞒了龙茗与林伟文同籍的发现。因为是冒险,所以心慌。此刻他忐忑不安地面对上司,就像一个行窃的人,面对遭窃的人。

而黄英武显然不知道韦军红对他的隐瞒,他只知道此行的目的是调查林伟文。林伟文贩毒,没有贩毒,只要一个结论。在结论出来之前,在去林伟文家乡的路上,看一看沿途的风景,对一个疲于奔命又渴望休闲生活的警官来说,是劳逸结合的机会。沿途的风光的确很美,进入福建后更美。对来自广西的黄英武来说,那是一种陌生的美——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峦,浮动着浓郁的云雾,像是一群群吃草饮水的白羊。山下是曲曲弯弯的河溪,如同缎带一般。河溪上有竹筏漂流。而岸边是红瓦绿树,田畴如画,万千人家。与广西相比,具体地说与靖林的山水相比,这里的山更有气势,水更具灵韵,人也要兴旺很多。如果说广西靖林遍地甘蔗,这里则处处是茶园。那青翠碧绿的茶园,像是雪山下的湖泊和干净的海。爱茶的黄英武凝神呼吸,如痴如醉,仿佛闻到了从茶园里飘来的香气。他茶杯里泡的和随身携带的,正是福建的茶,平溪的茶。

平溪到了。

这个茶叶飘香的县城,在夏日的晚上迎来了两位广西客人。这两位一高一矮的客人走进车站对面一家叫“茶都”的宾馆,用两张身份证开了一间198元的双人房。前台服务员其实也是店老板扫描了身份证后,也扫了两位广西人各一眼,那轻视、怜惜的眼神,就像干部看待工人或工人看待农民,靖林人看待入境的越南人也有这么看的。韦军红和黄英武当然能看懂店老板的眼神。黄英武不在乎无所谓。但韦军红却受不了,像是伤了自尊。他环顾其实简陋的宾馆前堂,“茶都茶都,茶都宾馆,难道这就是平溪最好的宾馆吗?”韦军红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店主听的。店老板说:“曾经是,最早是。现在落后了。” 韦军红说:“哦,原来是名不副实呀,我们进错店了。看来,你们家没人去广西做生意呀。福建人去广西做生意可多了,挣广西钱最多的也是福建人。”店老板受了刺激,这回被伤自尊的是他。“你们已经登记入住了,房不能退噢!”他说。韦军红说:“没事,我们不退。我们广西人上当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指指一边沉默的黄英武,“这是我老板,被福建人骗光了钱,是来催债的。”店老板点点头,像是明白了这两位广西人为什么合住一间低价房了。

进了房间,黄英武看着韦军红笑。韦军红说你笑什么。黄英武不说,还是笑,多了一个指点的动作。韦军红说这福建佬,看不起我们广西人,以为我们广西人穷呀?要不是有规定,谁住两百以下的房间,还两人一间。黄英武这才说话,军红老弟,有一句成语,睚眦必报,形容你比较恰当。韦军红说我这是捍卫广西形象。黄英武说你的意思,我们晚饭就不吃方便面了?韦军红说当然,我请领导。

两人出了宾馆,一面找合适的餐馆一面参观县城的夜景。他们步行到河滨路,看见一条宽阔的河穿城而过,想必就是平溪河。漫步河滨路,茶特色俯首可拾。一个巨大的茶壶耸立广场,岸边的护栏上雕刻着一首首茶诗。再往城中走,随处可见的茶店茶馆,不时飘出烘焙茶叶的浓郁香气,沁人心脾。饿扁了的两人终于还是找到一家桂南风味的餐馆。老板娘是靖林隔壁县的大新人,娘家开有餐馆,嫁到平溪,店名也带了过来:德天土菜馆——招牌背景是横跨中越边境的德天瀑布。餐馆的生意相当的好,快晚上十点了还有许多客人。但来自广西的只有黄英武和韦军红两个。老板娘是从口音听出来的。韦军红一张口点菜,老板娘便惊喜地叫唤,哇,广西老乡!再寒暄,老板娘还姓韦。韦军红说我该叫你姐还是叫你妹?老板娘说当然叫姐。这样,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姐不收钱。韦军红说那不行,我们是来公干的,吃饭可以报销。老板娘说是吗,标准多少?超过算我的。韦军红说有广西的酒吗?丹泉十五年?老板娘说有。多少钱一瓶?韦军红说。四百五,你们要是四百,老板娘说。韦军红说那连酒含菜,六百吧。老板娘张罗酒菜去了,黄英武对扬言公款吃喝的韦军红说,我们这不是来找饭吃,是来找处分的。韦军红说我那是哄老板娘的,肯定是我个人付钱。黄英武说那酒也点得太贵了,五六十就行啦。韦军红说我工作四年,做你部下四年,一次也没请过领导,今天才有机会。黄英武说好,那就让你破费了。说话间,酒菜上来了。黄英武注意到四个菜里面出现了一盘白切穿山甲,立即叫老板娘把这盘菜端走,说这是保护动物,我们不吃。老板娘嘿嘿笑着说这是越南跑过来的,不受中国法律保护。再说这是我赠送广西老乡的。黄英武忽然掏出一个本本,亮了亮。老板娘一看是警官证,慌忙就把违禁的菜端走了。韦军红敬畏地看着严于律己的黄英武,慎重地举起杯:我敬领导。

韦军红敬了黄英武三杯酒后,黄英武回敬了韦军红一杯,说:“军红老弟,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处处得十分小心。酒我们就喝到这。抓紧吃饭吃菜。吃饱了,我们走人。”

两人早早相继放下了筷子。桌子上的菜还剩下不少,酒剩下更多。黄英武指示韦军红结账,把酒菜都打包了。韦军红去柜台那结账,给了老板娘六百元钱,并表示不要发票。老板娘看着英武的韦军红,说老乡,弟弟,你们真是警察?韦军红眨了眨眼。老板娘战战兢兢把钱退回来,说我当你们没来过,你们也当没见过我上穿山甲。韦军红把钱挡回去,说:“你这盘穿山甲,害得我今晚很不尽兴。以后你弄这些玩意,千万别从我们广西过境。给我几个塑料袋。”

回到房间,黄英武尿都没撒,就开包和扭酒瓶子,露出了男儿本色或真性情。他将剩下的约七两酒平分在两只茶杯里,对韦军红说:“来,我们继续!”

茶杯里的酒渐渐见底,两个男人的话却多了起来。他们除了不谈案件和政治,什么都聊。在区域外,在防和不防的聊天中,一个上级和一个下级既彼此明智、规矩,又彼此感性和亲近。更多的时候是黄英武语重心长、喋喋不休,对韦军红告诫勉励、嘘寒问暖,像一个哥哥。

“军红,我们现在算不算哥们,兄弟?”黄英武说。

“是,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韦军红说。

“那,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呀。”韦军红说。

黄英武看着韦军红不诚实的眼睛,“你谈恋爱了是不是?”

“谈过。”

“我是说现在,又。”

韦军红装苦地笑了笑,“哪有。”

“跟哥哥讲,她是谁?”

韦军红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或鼓足勇气,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黄英武也摇了摇头,还叹了叹气,“你要抓紧恋爱结婚呀,老弟,如果你想在仕途上进步的话。”

韦军红莫名其妙地看着黄英武。

“你知道影响一个人升迁的障碍在哪里吗?”黄英武说,他把还有酒的茶杯举起,又放下,“婚姻。一,离过婚的或正在闹离婚的,影响。二,没结婚的,影响。离过婚或正在闹离婚的,为什么影响?我不说你也明白,作风问题,道德问题,实际上是一个问题。只要是离婚或闹离婚,都先从这个问题上考究。多少官员在这个问题上止步或降职?那么没结婚的呢?说你还嫩,不成熟。所以我们每年的考核表里面,有一栏,婚否,就是这个道理。你呢,二十七了吧。按你学历、能力,该当个副大队长了,绰绰有余。但为什么不能呢?就是因为你未婚,觉得你还嫩,不成熟。所以呀,”他伸出手,搭在韦军红的肩上,“赶紧恋爱结婚吧。”

韦军红难堪地笑了笑,“那领导要帮忙才行。”

黄英武把搭在韦军红肩上的手抬起,又搭上去,“我再问你,你和龙茗是不是好上了?”

韦军红愣怔。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韦军红嘴里有气无力呼出一声:“是。”

“这就对了!”黄英武兴奋地说,抬手猛拍了一下韦军红的肩,“我果然是火眼金睛,好!我支持!”他把手收回,把杯子抓起,看了看杯里,见酒已见底,“来,把最后这点干了!”

两只杯子触碰,“duang”一声,在韦军红听来像是发令枪响。他激动地把酒喝了。所有在他肚里的酒,现在就像鸡血一样,令他情绪亢奋和心潮澎湃。

黄英武却在这时候打起了哈欠,他起身往边上的床一坐,把拖鞋抖掉,一躺下,鼾声便起。

有满腔热情和一肚子话需要倾诉的韦军红,看着已入梦乡的顶头上司,就像一个正跑得起劲的运动员忽然发现路旁没有了观众一样,憋得慌。

他只有想龙茗,不得不想。

他给龙茗发微信——

睡了吗?23:31

我和领导在外地出差。23:32

领导谈到了你。他知道我们相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很高兴。23:35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的,但我对你始终如一地喜欢和爱,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23:40

你不回复,想必你是睡了,想必你手机静音或充电。晚安。23:50

韦军红给龙茗发了最后一条微信,便给手机充电,然后去洗漱。洗漱回来他又看了看手机,还是不见龙茗的回复。他躺到了床上。躺在床上的他翻来覆去,像雪地上一头饥饿且无法冬眠的熊。


飞龙集团总部也就一栋四层的楼,在商贸发达高楼林立的平溪并不突出。但是楼很耐看,是法式建筑。飞龙集团的标牌也比较小,Logo设计很别致,显得低调又高雅,与建筑协调、相得益彰。由此可见林伟文生前并不是一个粗俗的富豪。

黄英武和韦军红没有进入这栋楼的内部。他们现在无法光明正大地进去。乔装打扮也不行,因为这个家族企业一定有人认识他们——在宣布林伟文死亡原因结论的时候和追悼会上,林氏家族成员来了上百人,他们一定有人记住黄英武和韦军红是警察,尤其是林伟文的儿子。他的儿子说不定现在已经继承了他的职位。事实上黄英武和韦军红没有计划现在便与林家交锋,他们只是在集团外部看看,趁平溪县公安局还没有上班。

黄英武和韦军红来到平溪县公安局。在出示介绍信和证件后,公安局出来一名副局长,对等接待了他们。副局长姓林,名片上写着:林伟东。这姓名开始着实把黄英武和韦军红吓了一跳,以为必是林伟文的兄弟或亲戚无疑。就是兄弟亲戚又何妨,大义灭亲有的是。黄英武只有冒险说明来意。他陈述了平溪籍人林伟文涉嫌在广西靖林县跨国贩毒的线索和情报,请求平溪公安局协助和配合对林伟文及飞龙集团的调查取证。

这位叫林伟东的副局长听了黄英武的陈述和请求,沉寂了一会,然后看着两位来自广西的同行,“你们觉得我跟林伟文长得像吗?”他说。他像是听到了眼前两人的心跳,觉察到他们的疑虑。

黄英武和韦军红看着精瘦林伟东,同时摇摇头。

“这就对了,”林伟东说,“我不知跟N个人澄清过无数遍了,我与林伟文不是兄弟,也不沾亲带故,就是姓名接近而已。林伟文在世的时候,的确曾想拉拢我做他兄弟,他儿子林凡,现在是董事长了,也想认我做叔,我都没有答应。我们县叫林伟文和林伟东的,我查了一下,林伟文是四百一十六人,林伟东是四百九十七。所以,你们完全可以放心。”

黄英武和韦军红尴尬和难为情地笑了笑。黄英武说:“在广西,跟我同名同姓也有不少,男女都有。”

韦军红说:“我姓韦,但我跟韦拔群、韦国清,也没有关系。”

“那么好,接下来你们更可以放心,”林副局长说,“全国警察是一家,都是份内的事。关于林伟文涉嫌贩毒,我们一定全力协助和配合你们调查取证。”

林副局长接着叫来了他的缉毒大队大队长——一个着T恤、中裤显得吊儿郎当的瘦黑的男人。

“马前宽,马前卒没有卒,宽广的宽,” 林副局长介绍说,“别看他瘦小,黑,长得痞,缉毒警察就要选这样的,好浑水摸鱼。帅了不行,”他看了看韦军红,“不说你哦。”

韦军红说:“我现在很恨我自己长的帅。”

林副局长说:“小马卧过好几次底,立了不少功,刚提的缉毒大队长。”

黄英武和韦军红上前和马前宽握手,介绍自己。一个介绍,另一个补充。韦军红说自己姓名时候,黄英武便补充说,公安大学毕业的。

马前宽眼睛一亮,对韦军红说:“哪一届的?”

韦军红说:“一一。”

“我零七。”马前宽说。

“那你毕业的时候我刚好进去。”韦军红说。“我是刑事侦查专业,你呢?”

马前宽说:“我也是。我们班的辅导员是罗飞。”

韦军红一个激灵,“我们的辅导员也是他呀!”

两个刚认识的警察再次握手。他们的双手放肆夸张,差点变成了拥抱。

林副局长说:“是校友就是不一样,很快就亲热上了。”

黄英武说:“是毒品让他们一见如故。”

四人都笑。

在轻松、和谐的气氛中,两地警方开始商讨侦查方案。方案基本上都是由韦军红和马前宽两位公安大学校友主导,黄英武和林伟东两位副局长定夺。看着各自的手下招法独到、融会贯通,黄英武和林伟东不禁面面相觑,露出服老的神色。


加禾乡三并村火买屯,黄英武和韦军红在马前宽的陪同下,来到这里。他们乔装成驴友,进入这个富得流油的村庄——那进出各家各户别墅的豪车,像一个个珠光宝气的贵妇,在赴宴或荣归。相比之下,三辆自行车,三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则像是流窜在异地的丧家犬。

事实上他们也只是来走马观花,看一看林伟文生长的环境。他们想知道,是怎样的风水造就了林伟文,使他从一名茶农变成一名富贾或是毒枭。

村屯在山的环抱中,在水和茶田的边旁,大多红色的房子被碧绿的颜色包围,像是一块含翠的鸡血石。

马前宽不是第一次来火买屯,其实他已盯上了这个富得离谱的村庄。他能预

感这个村屯富裕的原因可能与贩毒有关,但是没有证据。这个村的人都是高智商,他们不会低级到在自己的家门口制毒贩毒,而是远离家乡,在异地暴富,只是把钱带回家。林伟文应该就是这类人的首席代表。他是这个村的灵魂,是王。现在只能凭想象和推测,是他带头致富,然后引领村人闯荡江湖、飞越毒山,制造了火买屯的传奇。

只是这个传奇的王现在已经殒命了,他的魂和骨灰也召回故里。在最朝南的一面山上,黄英武、韦军红和马前宽望见,一座陵园正在兴建——吊车和钩机轰隆,土木翻飞,一车车大理石正在往山上运。看架构,就是王陵的规模,也必是林伟文的葬身之地无疑。

黄英武他们没有太靠近正在兴建的陵园,也没有深入村屯。他们只是在村头的商店逗留,买了几瓶水,然后打开手机的地图,假装询问售货的老妈子下一个村庄怎么走,便离开了。

骑行了一个多公里,韦军红突然说他的钱包落在商店了,刚才是他买的水。

独自回到商店的韦军红,掏钱买了两包顶级的香烟,然后问售货的老妈子:“阿婆,我跟您打听一个人。龙茗的家在哪里?”老妈子摇摇头。韦军红打开手机,让老妈子看龙茗的照片,“就是这个人,龙茗,我的同学,她的家就是火买屯的。”老妈子又摇摇头,“不认识,我们村没有这个人,姓龙的都没有。”韦军红说你肯定?老妈子说这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我嫁到火买四十年了,有我肯定认得。

韦军红迟缓地骑着车,像骑在一头受伤的牛背上。一个疑团现在像肿瘤一样扩大在他的脑子里——龙茗不是福建平溪县加禾乡三并村火买屯人,为什么却有这个籍贯的身份?如果这个身份是假的,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又是谁?在哪里?

黄英武和马前宽等了半天,才见韦军红过来。韦军红说我找回钱包后,又上了一趟厕所,胃不舒服。黄马二人当然没有怀疑和责怪他,警察识破不了谎言是常有的事,何况撒谎的又是个警察。马前宽看了看表,说时候不早了,在你们上火车之前,我要为你们饯行的。

在平溪县城,马前宽请黄英武和韦军红吃本地的特色餐——锅边糊。黄英武吃得是津津有味,喜欢得快哭去。韦军红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像真拉了肚子一样。马前宽看着这位才认识两天的校友,说我去帮你买药。韦军红说不用。黄英武说军红饭不想吃酒不想喝,是因为想女朋友了。马前宽说才出来几天呀,就如隔三秋了?黄英武说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是我们县的县花!又是在热恋当中,自然欲火中烧心急如焚啦。马前宽说哦,那我就帮不了你了。韦军红不乐意黄英武在这个苦恼的时候提起了龙茗,突然连敬黄英武三杯酒,一滴都不许剩。

在火车上,黄英武又谈及了龙茗。他说:“军红老弟,你和龙茗是怎么好上的?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韦军红说:“黄头,如果我谈个女朋友也需经过领导审查,那我就回答你。”

黄英武一愣,“你怎么啦?我这是好心,当驴肝肺?好,当我没问。”

韦军红却不想免谈了,说:“当龙茗被排除是杀人嫌犯的时候,我们才好上的。之前,我并不认识她。但我想黄头和局长是早就认识她的吧?既然你封她是县花,那一定是熟悉的。”

黄英武因喝了烈酒发红的眼睛瞪着韦军红,“韦军红,你话里有话呀,啊?你的意思,龙茗在成为你女朋友之前,跟我有一腿?跟局长有一腿?你的意思是我们股票高抛出货,你在接盘?”

韦军红发现邻座的人因为黄英武的大声看过来,忙和气说:“不,黄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早已认识龙茗的话,应该知道她是哪个地方的人吧?”

“福建呀,”黄英武脱口而出,“和林伟文是老乡,我知道,局长也知道。但这能说明什么呢?正像你所讲的,有很多福建人在我们那,做生意的,当干部的,支教的,当兵的,难道因为都是福建人,就是林伟文一伙的吗?”

“可我调查发现,龙茗的身份证地址,福建平溪县加禾乡三并村火买屯,就是我们刚去的林伟文家乡,并没有龙茗这个人,”韦军红说,他不得不现在说,“就是说,她,龙茗的身份信息可能是假的,伪造的。”

黄英武再一次瞪大眼睛,“有这回事?”

韦军红点点头,“这也是我今天建议去林伟文老家看看的目的。林伟文和龙茗的身份信息是同一个村屯的人,但实际上火买屯却没有龙茗这个人。这是为什么?而龙茗又是真实存在的。我说钱包落在商店是装的,说拉肚子也是假话。”

“原来,其实,你真实的目的是来调查你女朋友的。是你女朋友吗?”黄英武看了韦军红半天说。

韦军红闭上眼睛,呼出一口大气,“我很苦恼、痛苦,现在。可我已经喜欢上了她,爱上了她。这可怎么办?”

黄英武欠身去摸了摸对面韦军红的头,“你别着急往坏处想。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着急会乱了方寸。冷静,啊?冷静就会知道怎么办。”

火车轰隆向南。韦军红心中也有一列火车,轰隆在跑。身外的火车有方向,心里的火车是迷茫。


暑假的邕州师范学院,没有想象的冷清。靠近后门的足球场,分切的数个场地,都有人在踢球。韦军红来到这里,在球场东侧,要见一个正在踢球的人。

这个人叫冯祖军。

韦军红不认识冯祖军,只知道他是龙茗班级的辅导员。那么,中文系2012届(2班)同学毕业留影的照片上,就应该有他,只是不知道哪位是。

韦军红是通过公安厅一位家属在邕州师范学院的警官,查找到冯祖军和他的号码的。他在给冯祖军的短信中写道:冯老师,您好!我是中文系2012届2班龙茗的朋友韦军红,现从事公安工作。今有些事想向您了解情况,可否安排时间见面?谢谢!冯祖军回答道:韦警官,我中午一至三点要休息,三点到五点要踢球,踢球完了要洗澡。六点半有个饭局。如果你要了解的事简短的话,请在下午五点半在学校的足球场东侧看台等候。请把你的光辉形象发给我,以便到时辨认。冯祖军

下午不到五点,韦军红便出现在约定的地点。他坐在有零星观众的看台,看着绿荫场上踢球的人们。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捕捉冯祖军的身影。如果冯祖军出现在毕业照片上的话,他一定能在球场捕捉到他。

韦军红的眼睛很快锁定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是踢球的人中年纪最大的,球也踢得最好。韦军红观望的十分钟,就见他进了两个球。这并不重要,主要是他与照片中某个人体貌相符。韦军红的手机里有龙茗的班级毕业照片,是他悄悄拍下的。照片上的辅导员冯祖军潇洒倜傥,如绿茵场上正驰骋的他。韦军红无需等冯祖军辨认,就先行一步辨认出冯祖军了。

五点过五分,冯祖军便过来了。他是直接从场上下来,在场边拎起一个包就朝东侧看台来了。他身着德国多特蒙德队的黄色19号球衣,边走边喝水擦汗,不绕弯,直线就朝韦军红走来。想必韦军红在观望他的时候,他也发现并认出了韦军红。

两个都异常机敏的男人会面了。先握手,再互道你好。冯祖军说看到你来了,我就过来了,没洗澡。韦军红说不好意思,我怕堵车,就提前来了,没想到今天不堵车。冯祖军说那好吧,我们就在这谈吧。想了解什么?韦军红看着冯祖军球衣的号码,说冯老师喜欢沙欣呀,德国多特蒙德队。冯祖军一愣,然后眼睛一亮,像遇到知己一样。他从包里掏出仅剩下的一瓶水,给了韦军红。

两个男人就地坐下,开始聊龙茗。

韦军红说:“我不是龙茗的朋友,是男朋友。”

“明白。恭喜你。”冯祖军说。

“但我现在很苦恼,甚至是痛苦,”韦军红说,他喝了两口水,是为了思量下面要说的话,“我们相好以后,相处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或者说,龙茗令我产生了一些疑问。是关于心理方面的。我发现,龙茗存在着巨大的心理障碍,比如说对男人的不信任,对爱有恐惧。那么,我就想,龙茗在学校,在邕州师范学院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所以,我来找您。”

冯祖军:“龙茗现在在哪?”

韦军红一惊,“你不知道?”

“不知道。自从她毕业以后,我们就没有了联系,也打听不到她在哪。”

韦军红说:“在靖林县那良小学。”

“靖林县?” 冯祖军说,他飞快地想着,一个个有印象的县域在他脑里闪过,“是靠近越南的县份吗?”

“是。我是靖林县公安局的。”

冯祖军斜眼看了看韦军红,然后看自己的脚。他踩动自己的脚,像踩踏钢琴的踏板一样。他回忆对龙茗的印象,则像琴声,有一部分在韦军红的耳边轻扬,有一部分则只在他心间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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