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良小学新校长龙茗,在上任一周后烧了一把火。
“伟文教学楼”破土动工。
在龙狮的舞动和鞭炮的轰鸣中,县长方正、飞龙集团董事长林伟文和那良小学校长龙茗各自拿着一把铲,往竖立着奠基石的坑里填土。对县长方正来说,这是很小的一把铲,因为将建的教学楼,用资不过三百万元。这区区几百万的项目开工,按常规是用不着县长来亲自动手的。对大房地产商林伟文来说,几百万也是小菜一碟,虽然教学楼项目经费是他的捐资并且以他名字冠名,他也可以不来。但他们都来了。
他们来,无非就是为了给龙茗这个校长脸面,给她锦上添花。
的确如此。在热闹的仪式上,龙茗收获了学校全体师生以及那良镇民众敬爱的目光,她受瞩目的程度显然大过县长和大老板。因为没有龙茗,就没有新教学楼的兴建,自然就不会有县长和大老板来。
龙茗校长的本事真是大。
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教学楼项目的经费,具体是怎么来的?除了龙茗和林伟文。
两个月前,林伟文在召见龙茗的时候,给了她一张卡。他说三百亩地,我成功地以很低的价,拿下来了。你功不可没。你的觉没有白睡。我也不会让你白睡。这张卡里是二百万元,你的酬劳。龙茗拿了卡,默不作声,沉静如一口深潭。林伟文说不满意?不少了。明星演员睡一个当官的,也就睡出大概这么多个人所得,那还得看是谁,睡谁。你相当于明星,走运的明星。龙茗说卡上是谁的名字?林伟文说当然是你的,龙茗。龙茗说能不能转给那良小学?林伟文说为什么?干什么?龙茗说我不需要这笔钱,但那良小学需要。学校的教室已经破得快不能使用了,随时都会塌下来。如果你同意,我想捐给学校。以你的名义捐最好。也只能以你的名义捐。因为以我的名义捐这大笔钱,只会害了我和连带你及其他人。林伟文想了想,说好的。我也要做点善事。以我的名义捐,那我再增加一百万,总共三百万。
三百万的教学楼在阳光灿烂的黄道吉日欢天喜地地开工了,虽然实际到位资金只有两百万。
林伟文承诺,剩下的一百万,他一定会给。
“我拿下的三百亩地,也已经在开发了,要动用好几个亿,资金周转有些困难,”林伟文在教学楼开工仪式后对龙茗说,“你这里剩下的一百万,等我盘活资金后就兑现。你放心。”
兴建的楼,像成长的竹子,一节一节地增高。二百万的经费,也像水池里的水,逐渐地见底。
龙茗当校长半年后的一天,她找上林伟文。她开着刚买的汽车,去南宁市郊“月亮100”农庄见他。还是那幢“壮古佬”的院子,林伟文正在招待客人,都是龙茗陌生的面孔。当然她的面孔对林伟文的客人也是陌生的。她被林伟文介绍给他们,“这是我的小妹,雷燕,”他搂着龙茗的肩膀说,然后指着一个个面红耳赤的男人和女人,“你们掌声欢迎呀!”掌声响起来。“小燕,这都是我生意上的新伙伴,重要伙伴!”他继续对龙茗说,“你来得正是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龙茗对称呼她原名的林伟文说:“大哥,我很忙,想跟你谈完事就要走。”
林伟文把龙茗带到茶室,说:“你要谈的事我知道了。是两百万快要用完了,催我要剩下的一百万是吧?”
龙茗说:“是。”
“没问题,”林伟文说,“可是在我兑现一百万之前,你要配合我做一件事。”
龙茗一听,身体哆嗦。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事,你不用紧张。”林伟文说。他给龙茗倒了一杯茶,“你只要点个头,不用你亲力亲为。”
“说吧。”
“我要跟你借用一批学生。”林伟文说。
“借用我的学生?干嘛?”
“准确地说,借用你一批学生的周末时间,不耽误他们的上课,”林伟文自顾说,“而且,我付他们报酬,等于是勤工俭学。好事吧?”
龙茗说:“我问你借用我的学生干嘛?”
林伟文瞪着龙茗:“我说我利用他们贩毒,你信吗?”
龙茗也对视林伟文,“我量你不敢!”
林伟文笑笑,“这就对了嘛。商务上的事情,你不要知道那么多。我保证你的学生安全、不影响学业、有收入就行。行吗?”
龙茗眨了眨眼。
“等我借用你的学生上路,我就把工程款全部兑现。”林伟文说。他站起来,走到茶室门口,呼唤来一个叫林老二的人。
“老二,我和我小妹已经谈好了,”林伟文对林老二说,他眼色丢往龙茗,“你找她挑人,要人。”
文质彬彬的林老二给龙茗鞠了个躬,“谢谢龙校长的合作和支持!”
龙茗诧异地看着林伟文,眼神的意思是林老二怎么知道我的姓氏和职务?
林伟文说:“你忙,不留你了。我送送你。”
林伟文送龙茗到院子外,看见了龙茗新买的车。他拍拍汽车的盖板,高兴地说:“哈,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就像你买了车也不告诉我一样!”
龙茗开车离开她觉得肮脏、可耻而诡异的农庄,一路难受和迷茫。一次又一次,她在农庄受辱,被胁迫和利用,被当成诱饵或工具。第一次她在这里,被迫与县长上床,是为了林伟文低价拿地。那么这一次,林伟文跟她借用学生,又是为了什么?不管林伟文为了什么,她都得答应他,服从他,像被魔咒缠身的人。
当一批贫困、机灵的学生被借用三个月后,龙茗这才发现,林伟文集团或团伙,是在利用她的学生进行贩毒——每到周末,十几个未成年的小孩,从那良或翻山越岭,或泅渡江河,偷越国境。他们身藏毒品,再乔装回国,将毒品运送给确定安全后才出现的接货人。
湄公河大酒店1101房在一天晚上进来一名不速之客——这是龙茗唯独一次夜闯林伟文的住地。她怒气冲冲,质问林伟文两个问题:一,你正当的房地产生意不是经营开发得不错吗?为什么还要干贩毒的勾当?二、你贩毒是你的事,为什么要利用我的学生?扯上我?
林伟文在龙茗开口的之后,迅速用手捂住了龙茗的嘴,但她泄露的语气和含义,林伟文还是听清楚了。他强迫龙茗安静,“你不许闹!你闹,闹出事来,大不了我跑。你呢?你怎么洗白你自己?你想继续保留、使用你现在的身份,龙茗,光荣的人民教师,受人尊重敬爱的校长,还是我把它撕掉,露出你下贱的原形?雷燕,妓女!伪造身份的大骗子?!”
林伟文的话果然有威慑力,龙茗镇静了下来。她像是落入一个巨大的冰窟,冻僵在那里。
“我现在回答你的两个问题,轻轻地回答你,悄悄告诉你,”林伟文说,他把龙茗按在沙发上,“第一,我开发房地产只是个幌子,贩毒才是我的主业。我贩毒、制毒已经有近十年的历史了,熟门熟路了,很难变。当然我正试图在变,我在靖林开发的这三百亩地,如果真卖得好,那我可能就洗手不干了。但现在卖得不好,所谓的首期销售一空、一房难求,那都是用托,制造的虚假繁荣。我现在的资金缺口很大,银行不给贷款,资金链断了。怎么办?只能干老本行。第二,我利用未成年的孩子运货,那是为了安全。至于用你的学生,扯上你,也是为了安全。
“雷燕,我们现在是紧紧捆绑在一起了,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 林伟文咬着龙茗的耳朵说,“今后,你恨我也好,被迫也罢,都必须为我服务,言听计从,明白吗?否则我就撕掉你的画皮!你唯一可以和我摆脱关系的地方,就是你不用再陪我上床、做爱。因为接下去,往后不知哪一天,什么时候,我还需要你,陪其他官员权贵,拉拢他们下水,腐化堕落。我不怕他们不从,因为我都是有录像的。你和方正县长那次,就是录了像的。他现在像狗一样听我使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靖林县委书记冯书记,上面已经来考核他了。他提拔后,我就安排方正当书记。那么,我正在计划,拉拢能让方正当书记的人。其中一个绝招,或者说其中的一个方案,就是你陪决定书记命运的人睡觉觉。你要做好准备。还是在月亮100农庄那个地方。我发现那个地方,对我真是福星高照,鸿运当头啊!”
林伟文的一席话,在龙茗的耳边嗡嗡响,龙茗却没有任何声息。她像吃了哑药,做到了守口如瓶。抑或像被注射了毒针,找不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