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鸿蒙初辟本无性，打破顽空须悟空（中）
猴王按照《黄庭要术》所教法门，在房中打坐修炼，引导体内真气往复运行数个周天，不知不觉间已是东方既白。匆匆用过早饭，猴王寻了根扫帚，先在院中洒扫庭除，后又去山下挑水，刚将水缸填满，转过身便看见，佘迦正在不远处冲自己挥手。“佘师兄早”，猴王行至佘迦面前躬身个礼，佘迦拱手笑着说道，“师弟你不是想去坊镇嘛，咱们这会儿就走，如何”，“一切有劳师兄了”。“无妨，师弟你且站稳了”，佘迦抬腿轻轻一跺，其脚下便凭空生出一朵三色祥云来，托着他与猴王径直升到半空，然后“倏”的一声滑过天际。
猴王稳稳站在云上，此刻他已化为人形，不时低头俯瞰身下山河如画，顺便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佘迦扯闲篇套话。“佘师兄啊，昨日听师尊讲道，我受益颇多，修为精进了一大截，不知师尊他老人家，下次讲道是在何时啊”，“春夏秋冬，每逢四季交替之日，便是师尊讲道之时”，“佘师兄，咱们修道时，可以碰荤腥嘛”，“修道本是荤腥不忌，但师尊他老人家不喜杀生，所以咱们山中向来只茹素，酒也是没有的”，“既如此，那师兄咱们出了山，喝酒吃肉便百无禁忌了吧”，佘迦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猴王眨眨眼，扮作懵懂无知模样，小声试探道，“师兄，若酒肉都不忌了，咱们应该也不用守什么色戒吧”。佘迦嘴角含笑，不置可否的回了句，“孙师弟，你可真是个妙人啊，说起话来，果然有趣的紧呢”。二人一路攀谈，没一会儿工夫，猴王便遥遥望见，远处有成片房屋瓦舍聚在一处，佘迦按下云头，掐诀使了个障眼法，带着猴王凭空出现在路边，来往行人各自埋头赶路，对这二人皆是视若不见。猴王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大路上立着个木制的牌坊，匾额上写着“凤仙镇”三个古朴篆字。
猴王盯着“凤仙镇”三字，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随即伸手拦下一个路人，打听了几句有的没的，便领着佘迦大摇大摆的进了镇子。在镇子边缘有家石匠铺，一间普普通通的临街店面，后院里码放着各种石料、石雕、石碑，街上往来行人不多，铺内生意颇为冷清，十余个匠人在后院，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锛凿斧锯，对着石料敲敲打打，店主则是立在柜台里，单手托腮打着瞌睡。忽然间门帘被掀开，两位器宇轩、相貌不凡的客人联袂步入店中，店主一个激灵，急忙上前笑脸相迎。
猴王在店中环视一圈，开门见山的说道，“店家，我想定一批石雕，这生意你可做得”。店主笑着点头应道，“做得，做得，自然做得”，“钱不是问题，但这雕石的手艺嘛，必须得好”，店主闻言拍着胸脯，掷地有声的说道，“客官尽管放心，没有金刚钻，也揽不了这瓷器活。我上官家祖上三代，都是做石匠的，非是我夸口啊，您不妨出去打听打听，单论雕石刻石，这方圆百里内，我上官家若称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店家，我能去后院，看看你们的手艺嘛”，猴王不置可否的说了句，“自然可以，二位客官，里边请”，店主伸手一引，将猴王二人领到后院。
猴王在后院驻足观察了片刻，目光从石雕上依次扫过，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对店主说道，“店家，我要定一个莲花宝座，周长三丈六尺五寸，高二尺四寸，你可做得”。“自然做得，客官若有时间，只要一个时辰，我便能做出图样来，您看过之后，便能动工”，店主坦然答道。“我还要定三十六座小莲台，周长一丈三尺五寸，高九寸八分，能做嘛”，“能做”，猴王闻言微微颔首，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道，“另外再做两块刻字的石碑，尺寸不用那么精细，大概有个一丈来高，两人合抱粗细即可”。
“敢问客官，石碑上要刻何字”，“且取笔来，就照着我的字刻上去”，店家招招手，便有人送上两块木板和一杆刀笔来。猴王提笔在手，思忖片刻，笔走游龙一气呵成，在木板上分别刻了，‘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十个苍劲有力的古朴篆字。“好字”，店主盯着木板两眼放光，由衷赞道，佘迦站在猴王身旁，也是啧啧称奇。“店家，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可都记下了”，猴王放下笔，淡淡问了句。店主不假思索的回道，“莲花宝座一个，周长三丈六尺五寸，高二尺四寸；小莲台三十六座，周长一丈三尺五寸，高九寸八分；另加刻字石碑两块，高丈余，两人合抱粗细”。
猴王微微颔首，又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刚才说的那些，一模一样的，给我做上两份”，店主一脸懵逼的看向猴王，讷讷地问了声，“客官，您确定是要两份嘛”。“对，两份，而且还得是要一模一样的。店家，这活儿你接的了嘛”，“接自然是能接，客官您打算几时来取货”，“两个月时间够吗”，“两个月足够了，只是您要的这些东西，既费工又费料的，须得先给些定金才行”。“钱不是问题，务必要把活儿干仔细些”，猴王从怀中掏出巴掌大一块金饼，举到店主眼前晃了晃，沉声叮嘱道，“这个给你，算是一半定金，两月后取货时，再付另一半。记得，那两份东西，须得做的一模一样才行，明白嘛”。
猴王说罢将金饼递给店主，店主小心翼翼的接过金饼，先掂掂分量，又拿牙咬上一口，登时就喜上眉梢，对着猴王连连点头哈腰，拍着胸脯保证道，“客官尽管放心，您要的东西，一式两份，两月之内肯定做好，包您满意。您这会儿不妨先去镇中转转，最多一个时辰，我就能把图样做出来”。佘迦只是默默地站在猴王身旁，全程笑而不语、一言不发，直到猴王与店主寒暄完，这才陪着猴王迈步出了店铺。二人行至大街上，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关于石匠铺内的事 ，猴王只字未提，佘迦也是一句不问。
猴王领着佘迦在市集上，东瞅瞅西逛逛，买了不少糕点小吃，扯了几匹布，又选了几个青铜摆件，外加十余张春宫图册，这些都是要带回山，送给一众师兄的伴手礼。除了锅碗瓢盆和些许日用品外，猴王还挑了几件木制家具，付完钱后，求着佘师兄使了个障眼法，当着掌柜和小二的面儿，直接把家具一股脑收入戒中，便扬长而去。采买结束后，猴王带着佘迦折回石匠铺，看过图样后，猴王又对店主嘱咐了几句，这才离了店铺。
师兄弟二人立于街头相视而笑，此时已是疲马卧长坡，夕阳下通津了，“师弟，既然此间事了，咱们这就回山吧，两个月后，我再带你过来取货”，佘迦嘴角带笑，眸中古井不波。“佘师兄且慢”，猴王抬手拽住佘迦衣袖，情真意切的说道，“今日之事，实在是给师兄添了不少麻烦。天已到这般时分，我想请师兄吃顿便饭，聊表谢意，还望师兄赏光”。“师弟说的哪里话，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佘迦依旧是那副笑脸，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
“师兄，山中饮食寡淡，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了。咱们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这来都来了，不开开荤也说不过去啊”，猴王上前半步，挽住佘迦胳膊，死皮赖脸央求道，“您这回就权当陪我了，若是师尊怪罪下来，一切罪名我担着。走吧，师兄，我这馋虫都快被勾出来了”。佘迦捱不过猴王的软磨硬泡，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应承，半推半就的被猴王拉走了。不一会儿的工夫，二人在一座张灯结彩的花楼前站定，猴王二话不说，拽着佘迦径直朝花楼入口走去，佘迦见状，急忙一把拽住猴王，试探着问答，“师弟且慢，你刚说的开荤，难不成是在这里面”。
“是啊，师兄，咱们开荤不去这里，还能去哪里”，猴王眨眨眼，一脸无辜的说道。“师弟，吃酒喝肉还则罢了，你我行这等事，怕是有些不妥吧”，佘迦摇摇头，那抹浅笑仿佛僵在脸上似的。“佘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猴王与佘迦四目相对，一本正经的说道，“正所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佘迦闻言眸中闪过一抹亮色，不自觉的‘嗯’了一声，直勾勾盯着猴王，瞪着他继续往下说。“师兄且看此楼”，猴王伸出手指点向花楼，振振有词的忽悠道，“您眼中看到的是‘色’，我眼中看到的是‘空’，若只见‘色’，何以见‘空’，若不见‘空’，何以悟‘空’，您说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