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内,四处散落着火堆,因为雨湿物润,火势并不大。
除了燃烧声,再无别的声音。
楚瑞君往前走几十步,就见地上倒着一个匪徒,大约被一支火把击中头部昏倒了。
那火把仍在燃烧,烤着他的头,空气中弥漫着头发烧焦的特殊香味。
岑副领一脚将火把踢开。
这当儿,那匪徒也剧痛中醒来。
“说!”岑副领揪着他的衣领,“方大雄在哪里?是不是在地道里?”
匪徒吃力地摇摇头。
岑副领扯了把他的头发:“方大雄到底在哪里?”
“他走了......不在这里了......”
匪徒说着,头一歪,断了气。
“傻巴里!”岑副领气得朝他踢了一脚。
楚瑞君说:“那边还有一个,叫过来问问。”
一个士兵冲上去,将屋檐下抱着双肩缩着一团的山匪拖过来。
楚瑞君见这山匪年纪尚小,就蹲下去问:“你可知方大雄在哪里?”
小山匪摇摇头:“不知道。他带人离开了。”
“离开了?”楚瑞君心一沉,“去哪里了?”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任是三公子楚瑞君也有些恼火:“你上头的头目呢?”
“在......”小山匪张皇地往身后看去,“在地道里......”
地道就在他后面的房间内!
楚瑞君扬扬下巴,岑副领立刻带领十几个士兵往房内冲。
这房间靠山而建,地道口肯定在靠山的一面墙后边。
岑副领指挥士兵将这面墙壁锤倒,果然露出黑魆魆的洞口。
然后往洞内喊话:“里面谁,统统出来,不然就丢煤油火把进去了!”
洞内立刻传出些许异响。
楚瑞君皱起眉头。
这时候,山匪不应该从地道直奔后山,攀着藤条荡下悬崖么?为何还在洞口附近呆着?
岑副领右手向下一撇:“火把准备!预备——”
“丢”字还未说出口,洞内有声音高喊:“别丢,我们出来!我们出来!”
趔趔趄趄走出六七个匪徒,相互搀扶着,歪瓜裂枣的。
岑副领向几人后边瞄了瞄:“就你们?其他人呢?”
一个匪徒摇头:“没、没有人了。”
“什么?”楚瑞君与岑副领齐齐失声。
楚瑞君懊恼地住了嘴。
岑副领则问:“你们之中谁是头目?”
几个匪徒都看向说“没有人了”那个,于是岑副领问他:“洞内真没人了?”
小头目说:“真没有了。”
岑副领半信半疑:“为何不往后山跑?”
小头目说:“洞里面塌方,路被堵住,跑不到后山了。”
站在一边旁观的楚瑞君暗叫“糟糕”,终于出声:“老实交代,方大雄在哪里?”
小头目犹豫起来。
“刷!”岑副领抽出利剑,架到他脖子上。
小头目吓得举起双手乱晃:“二当家去、去双髻顶了!”
“轰!”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楚瑞君几乎站立不住:“什么时候的事?”
小头目的双手仍在乱晃:“前天晚上,趁着天黑走的,搬了很多东西过去。没办法,塌方路段太长,一两个月开通不了,你们围剿的风声又紧。再住这里不是办法只能搬到双髻顶去。”
“你们几个又为何留在这里?”
楚瑞君才问出口,就知道问得多余,只有暴露自己的慌乱与愚拙。
“我们是留下来守营的。”小头目讨好地说,“外面的哨位只留两个人守,营房里留七八个人看守......”
这时进洞探查的士兵出来了,报告说进去不远路便被塌方堵住了,无法前行。
看来范振海早已探知方大雄将搬到了双髻顶,才布置进攻的双髻顶。
到头来,愚蠢的竟然是自己!
绝望的楚瑞君完全失控,对着小头目大吼:“带路,去双髻顶!”
芒箕山南峰,在连绵山脉之上再凸起两座尖峰,这两座尖峰高度形状都极为相似,颇像女子头上扎的双髻,因此得名双髻顶。
从另一个角度看,双髻之间有弧形低洼,更似马鞍,因此也有人称其“马鞍山”。
既然是双髻,自然分西髻与东髻。
范振海布置怀德军潜伏的就是西髻。
而山匪盘踞的旱龙洞,则在东髻底部。
这是个神奇的洞穴,洞口非常宽阔,里面住着十五户人家,一共六十八个村民。
在半圆形洞顶遮蔽下,村民们建起没有房顶的房子。
他们祖祖辈辈在房子里居住,蓄养猪鸡鸭;在洞口前的开阔地种菜种稻种药材,出入不便,日子清贫,然而还算安稳。
谁知厄运说来就来。
前天刚入黑,洞口外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冒出无数黑影。
村民们被惊醒,纷纷走出家门,聚到村中的晒谷坪上张望。
只见十几个山匪打着火把,护送一个汉子大步踏进来。
这汉子留着络腮胡,豹眼圆瞪,叉腰喝道:“你们,统统集中到那大房子去!其余的房子,我们都征用了!”
洪钟似的声音在山洞回响。
“啊!”村民们惊呼出声,有的就想跑回去拿东西。
“不许动!”山匪抡起棍子劈头就打。
村民再不敢乱动,被驱赶到大房子里。
山匪又从外面锁上门。
村民见出不去,又是惊慌哭叫,又是哀求,门外的山匪大声恐吓:“房内谁在出声?拉出来砍了!”
房子里的村民顿时大气不敢出,有孩子想哭的,都被父母拼命捂住嘴巴,不让他们哭出来。
也有胆大的闪到窗前,偷偷往外看,只见更多的山匪举着火把入到洞中,三脚两脚踢开各家各户的房门,翻箱倒柜,将财物搜刮一空。
“听窗”的村民将这情形低声说了。村妇们想起辛辛苦苦积蓄起来的财物转眼被抢走,忍不住嘤嘤哭泣。
听窗者极度害怕,觉得再看无益,徒添伤心及麻烦,也就离开窗口,不再关顾外边情形。
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混乱中挨到第二天清早,就有男村民被叫出去替山匪修营房,动作稍慢,又被打又被骂的,苦不堪言。
而其余老人孩子仍被关在房子里,又渴又饿,昏昏沉沉折腾到傍晚,才有山匪丢进来一桶水、一盆窝窝头。
老人孩子喝了水,填了点肚子,总算缓过气来。
到了天黑,男壮丁才被放回大房子,他们当中,有人到底听到一些风声。
“你们可知道,山匪哪里来的?”听到风声的村民压低声音问。
其他村民不知内情,纷纷摇头。
“双岳顶来的。”
“啊!”惊呼才出口,嘴巴立刻被捂住。
幸好山匪在吆五喝六饮酒狂欢,没有关顾大房子。
“双岳顶来的。”有村民喃喃复述。
旱龙洞位置偏僻,不好行走,离双岳顶、六盖顶又远,村民常年隐居洞中,没和山匪打过照面。
“你可知道那留络腮胡的汉子是谁?”那村民又问。
众人仍然摇头。
“方大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