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婉妤能未卜先知,她今天一定不会女装出门。
一大早,几人早早吃罢早饭,便乘坐马车出发了。
周婉妤和黎紫烟两个女子同乘一辆马车,两人凑在马车车窗前向外望去,一路赞叹着金陵城之繁华。
马车行得很慢,智多星跟在车边不停地讲解着金陵的大街小巷逸闻趣事。
一行人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高晔桥所在大街,这是一座古老的石桥,其上的石砖或石栏,间或有修补换新的痕迹,可见此桥一直养护得很好。
高晔桥是金陵都城外西护城河上的六桥之一,而西护城河向南直通秦淮河畔,秦淮河又通长江水路。
若经水路入京,从秦淮河入西护城河很是便捷,所以西护城河上的桥是最多的,且每处桥边都设有极为宽阔的码头,方便船只停靠。
高晔桥连接高晔街,一路向东与御道相交。
近两年来,高晔街上逐渐开设了许多柜坊,有老店分号,有新店开业,使之成为金陵城有名的柜坊一条街。极大地方便了人们存储贵重之物,汇兑巨额财富。
恒生柜坊位于高晔桥斜对过的东南角,是一座三层的拐角小楼,拐角的铺面后方是一个方正的院子,院子一周是两层小楼,楼上楼下有许多独立的房间,可供多人居住。
周婉妤一行人来到店铺门外,下了马车来到门前,仰头只见门楣上高悬一块木质匾额,上面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恒生柜坊”,笔法效仿颜体,有七八分神似。
智多星道:“众位,这便是恒生柜坊了。”
周婉妤道:“你是本地人方便说话,劳烦你先去说明一下情况。对了,你那远亲能说上话吗?”
“我远亲年龄大了,早就病故了。柜上有些人还认得我,看我的吧。”智多星说着便迈步进了店门。
他一进来,柜上有人便看清了他,那人手上活计未停,笑道:“呦,这不是‘城南名导’智多星吗?你这是发达了?怎么来恒生了,是要存什么啊?”言语神态颇有嘲讽之意。
当然了,像他们这些常年在柜上做事的人,每天过手许多银钱财物,视金钱如流水,虽然那些流水流不到自家去,时间久了他们还真觉得自己摸钱摸多了,自我感觉比一般人高贵了许多。
他们每天就是看钱识人的,自然看不上智多星这种朝不保夕的穷人了。
智多星的城南名导不是白混的,自然清楚他们的嘴脸,此刻也不生气着恼,笑嘻嘻地说道:“我自然是无钱可存的。不过,我新交了一位贵客,他们的长辈曾在你恒生柜坊存过一大笔钱以及一些重要东西。就是不知道你们搬来搬去的,东西还在不在?”
柜坊里最欢迎你来存东西,却不大欢迎你来取东西,最好是流年不利战火无情,存主意外亡故,他们所存东西变成了无主之物,最后尽归柜坊所有。
可是智多星说了,这是一大笔钱,意味着存主身份不容小觑,所以他们柜上的人也不敢怠慢。
此刻,柜上的掌柜慢悠悠出了柜台,问道:“你说的这位存东西的贵客在哪里?”
门外众人听得分明,此刻便一起进了店门,薛延瑞拱手行礼道:“存主便是在下的岳父大人黎世珉先生,这是黎老先生的亲生女儿黎紫烟,我是黎老先生的女婿薛延瑞。我们受黎老先生所托,千里迢迢前来柜坊取出他当年所存之物。”
黎紫烟从袖袋中拿出柜坊开出存单字据,交给薛延瑞,薛延瑞道:“这是当年柜坊开出的存单字据,请您过目。”他说着就要将东西给到掌柜手中。
周婉妤阻拦道:“慢着!你们恒生柜坊当年开具的存单字据,难道就此一份吗?你们就没有任何留存记录吗?”
众人一听此言在礼,纷纷点头赞同,并一齐看向掌柜的,等他说话。
掌柜的仔细地看了周婉妤一眼,他虽然无心捣鬼,但是被人看穿被人提防的感觉甚是不爽。
掌柜的只好请众人到西耳室坐下,薛延瑞将存单字据平铺在桌上,紧紧护住了,只让他看清了存主人名,和所存之物。
只见上面写着:存主黎世珉,所存黄金千两,手札一套三十四本。其它便是一些具体的约定条款。
掌柜看到那金额,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果然是贵客,您此单所涉金额过大,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需要东家亲自过目处理。我这就去禀报。”说完也不等众人答复,便急急去了后院。
西耳室之中,众人饮着茶,品着金陵各色小点心,纷纷夸赞好吃。
陆恒四处张望,说道:“不要被小恩小惠所迷惑!且看他是否守信用。”
智多星道:“陆公子所言极是。”
他们两个从头到尾没有吃喝点滴,一直保持着警惕。
他们等了许久不见掌柜的回来,便有些心急如焚想去后院找他。
正在此时,有许多身穿褐色长袍的侍卫模样的人,两两抬着箱子进了店铺,他们脚步匆匆,径直越过柜台向后院走去。
最后一箱经过西耳室的时候,抬箱子的人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箱子也掉在地上摔坏了盖子,里面的东西隐约可见。
智多星看得分明,那侍卫摔倒前,陆公子右手一扬,似乎扔出去什么东西了,紧接着侍卫便滑倒了。
此刻,陆恒更是站了起来探身看向箱内,智多星也学着他站起来看过去。
只见箱子里都是金银之物,待要细看之时,侍卫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匆匆抬箱子走了。
陆恒压低声音道:“你们看清箱子里的东西了吗?”
“整箱金银!”智多星说道,“那么大的箱子,只要一箱纯金,便可以支付黎老先生的存单了。”
“你看错了!那不是整箱金银。”陆恒道:“我从金银的缝隙看到了刀剑。箱子落地时,刀剑互相碰撞的声音虽然细微,但是却瞒不过我的耳朵。”
周婉妤眉头紧锁,道:“如果每箱如此,刚才进去二十大箱,那就是相当大一批武器。他们屯这么多武器干什么?”
“偷偷摸摸掩人耳目的,绝不是什么好事!”陆恒说着瞟了一眼门口,道“有人来了。”
只见门口进来一个华服男子,发冠镶玉,面色古铜,目光炯炯,神情自若,迈步入店仿若闲庭信步。
他将跟随的侍卫留在外面,只有两个亲卫紧随其后进了店门。
他进门后,先是环顾一周,右手一只折合的纸扇轻轻敲着左手,当他看到西耳室众人后,便欲走来。
当他下一眼看到周婉妤时,愣在当场,神情中满是惊讶: 是她,自己苦心寻找的救命恩人。
周婉妤开始只觉得此人好生熟悉,很快从他眉眼间,想起了两年前锅底山所救之人,那个自称燕王还赠予她“燕”字玉佩的男子。
“是你?”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陆恒心道:云儿竟然还认识金陵男子,莫非这便是六皇子?陆恒还是小时候见过李慕云一两次,长大后什么样子完全不知。
智多星心道:这周小姐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认识吴王!她明明是初到金陵才对。
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吴王李从冀。
他看清周婉妤后,惊喜地快步走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周婉妤道:“我也没想到能在京中遇到燕王。”
“本王已经不是燕王了,回京后父皇便改封本王为吴王。”
父皇?吴王?
那他便是六皇子云哥哥的大哥,这是竞争对手啊!
她知道,皇家无亲情。
周婉妤电光火石之间便做出了决定,先不能透漏自己的身份,姓名也不能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