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如果不烧毁的话，皇帝派人来查，被看出端倪就不好了。不过幸好，被烧毁的是陈米，而不是他刚刚送去的新粮。慕容骜苦笑了，跟这些老狐狸打交道，他感觉自己对朝廷的期望是越来越低了。
不求国家繁荣昌盛，不求百姓安居乐业，只希望权贵官宦们伸手敛财的时候，能从指缝间落下一滴半点，让百姓不至于为了不被饿死，卖儿鬻女，逃难逃荒。
“粮食消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真的被烧没了，要么就是被替换了。灰烬中有那么多的沙石，也有两种可能，要么被替换了，要么是有人在里面掺了沙石。你说，都是要被烧毁的东西，在里面掺沙石的目的是什么呢？
“所以……沙石不可能是掺进去，粮草是被换掉的，烧毁的，是……陈米，甚至还有可能就只是稻杆和杂草。至于掉包走的粮草，要么，豢养私兵，要么，拿去换钱。
“后者的话，很容易，请楚家帮忙查一下就可以了。但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有点难度了。私兵不是侍卫，也不是护院，也就几十几百人的规模。私兵的话，不养则已，一养怕不是成千上万的？所以无论是场地，还是物质，都需要做好隐藏。”
场地地方隐秘，方谨心找不到，别说她不熟悉大宁朝，就算熟悉，也不可能东奔西跑去干这种事情。但如果从物质下手那就是她的强项了，只要能找到账册，她就能发现蛛丝马迹。
因此她信誓旦旦：“哪一位推理大师说过了，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哪怕再不可思议，都只能是真相了。”
所以粮草被焚案的第一个真相是，不是天谴，而是人为；第二个真相是，粮草应该被掉包了；第三个真相是，换走的粮草落入了裴将军的腰包。至于高价出售还是豢养私兵，还有待继续调查。
听着方谨心的分析，慕容骜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事已至此，不是他期盼了，那些人就会收敛自己的贪婪和自私，也不是他努力了，那些人就会放弃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把所有不合理的剔除，出来的就是真相了。”好有道理，不过，什么是推理大师？
慕容骜睨了方谨心一眼，却无暇细问。他紧张地思索着，上辈子，这件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好像没听说，皇上都不让提。
方谨心则继续问道：“我记得，粮草被毁后，你又紧急送了一批过去。那一批粮草，是哪里来的？”
“原来是云上郡雪灾赈灾用的，紧急调用了过来。”
“调用赈灾粮，会有什么后果？”方谨心脱口问道。
慕容骜却是一惊，想起了上辈子，辰王起兵谋反的理由正是朝廷征用了赈灾粮。而灾情又正好发生在辰王所在的云上郡，于是辰王趁机拒绝纳税，并且起兵。北狄没有来京城求亲，辰王将女儿送去的原因是和北狄结盟，免得腹背受敌。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在悄悄地改变，北狄来求亲了。赈灾粮虽然依旧被征用，但事情远没有到不可控的地步，而他也已经有了人为焚毁粮草的证据。就算皇帝要包庇裴家，裴家也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吧？
最好的办法，那自然是填上赈灾粮这个亏空。没有了赈灾粮的事情，辰王又会以什么理由起兵呢？或者这辈子没了辰王谋反，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国势动荡了？
不知怎么的，慕容骜的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希望。他不希望大宁朝烽烟四起，上辈子，他看过太多战火燃过之后的村庄城镇，无不是尸横遍野，哭声凄厉，白幡漫天。这辈子午夜梦回时，还能感受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心里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因此看了看手中的那些证据，慕容骜又梳理了一遍思路，确定这些东西能让皇帝相信起火是人为的，粮草被调换了，并且能让裴家将亏空填上，他就决定回去了。
私兵的事情，别说没有确认，就是确认了，现在也不是挑破的时候。而皇帝，还必须装作对天谴依然将信将疑，因而不愿意深究的样子，只让裴家返还赈灾粮，给辰王府和云上郡一个交代就好了。
听了慕容骜的分析，方谨心没有纠结，而是拿出了一叠的密封袋，让慕容骜将熟石灰，麻袋残片，含沙石的灰烬，都一一装好。仓顶的裂缝，就让慕容骜设法拓下形状，多拓了几张。至于进水口，画了图纸，还取了一部分的样品。
看着慕容骜忙忙碌碌的，方谨心是有些不耐烦的。她早就用手机拍下了所有，甚至录了视频。可是这些东西可以给连书淮看，可是给楚家主看，甚至可以给慕容诩看，就是不能给皇帝看。所以慕容骜那里的原始证据，也是必备的。
收集好了一切，慕容骜又仔细核实了一遍，这才看了看天色，说道：“我们回去吧，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方谨心点点头，拿出了摩托车，打算上了官道再开越野车。随即想到，天亮怎么开车？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也不知道从这里出去，集镇有多远，能不能买到一辆马车。
没想到她刚说了顾虑，慕容骜就说道：“我们开到花翎镇就可以了，在那里休息一天，傍晚的时候出城，然后就可以开车去丹阳郡了，高野他们会在那里等我们的。”
方谨心眨眨眼，可不是，他们已经忙乎了一天一夜了，她来的时候在商场里休息了好几天，所以不累。慕容骜没法休息，就车上眯了一会儿吧，肯定累坏了。她怎么都忘了呢，所以赶到镇上，他们得先休息，倒是不急着赶路了。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回京的时间，也要延长了。
“你不是说，不能让人发现你出京城了吗？”方谨心还是有点疑惑。
“是的，不过我想，他们应该是不想让我去雁翎关，去镇海关的话应该没事。而且还是陪着你，应该更没事了。”
“陪着我怎么就更没事了？”
“你要来镇海关找沈姨娘，途中需要个保镖，出的价钱高。这不是正好我缺钱，所以就揽下了这活儿。”
“哎，不是，你缺钱，难道我是有钱的？”方谨心不可置信，“再说了，你堂堂王府公子，大言不惭说自己缺钱，你丢不丢人啊？”
“我缺钱，又不是偷钱，有什么好丢人的？全京城都知道我缺钱。”慕容骜睨了她一眼，“再说你有没有钱不知道，但是楚家会帮你给钱是肯定的。现在谁不知道你是楚家的贵客，不然柳家和四皇子怎么可能找上你。”
方谨心哑口无言，只好换了个问题：“高野他们为什么会在镇海关等着你……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镇海关……还是不对，你什么时候跟高野他们联系的？”
明明一路上他也没打手机……不是，没放信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