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长老接连抛出高阶阵石,试图支撑护山大阵。
掌门人和另几位长老,都在对付高阶妖兽,惊云心惊,眼望着宗门内死伤惨重:“此次兽族来势汹汹,不同以往!仙云宗传承至今,终将于此役元气大伤么?……宗门之劫,亦是我之劫难……”
想起“劫”这个字,惊云不由自主地去寻找林利的身影,见她身穿铠甲,在与众弟子结阵对抗飞禽,惊云心想她暂时无碍,自己作为宗门首脑,还是要先解决强敌,于是他专心对付面前这只愤怒的巨龙。
龙族作为隐士一般的高阶灵兽,通常不轻易现身,一旦现身则是舞风弄火,要么夺取许多性命,要么闹个不得安宁,今天,这巨龙不知被加持了什么力量,异常凶猛,令惊云感到有些棘手。
弟子们有的结阵战斗,有的单打独斗,有的互相帮助,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王师姐正在对战一只巨狼蛛,她虽然比林利年长,修为却只有四阶多,还不到五阶,这些年她也知道自己修炼的天份非常一般,所以并不苛求于神力进阶,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打理宗门杂事上面,况且她也乐于做这种管理工作。
林利这边战斗暂结之后,见王师姐对付狼蛛有些吃力,就过去帮她,王师姐看见她来帮助自己,百忙之中对林利点头微笑示意。
这只巨狼蛛身上长满短短的刚毛,林利的云水诀一将它冻住,它就将刚毛高频抖动,将寒冰震为碎渣。
林利想用青红剑刺它柔软的腹部,但是它仿佛知道林利的想法,总是将自己的腹部保护得很好。林利还得一直防备着它的尾部,时刻提防那尾尖会不会突然喷出蛛丝。
它的八只眼睛闪闪发光,八只脚非常灵活,嘴边两只螯肢非常尖利,上面的液体闪着毒光。
林利站在那妖兽的对面,将神力凝聚于青红剑之上挥出,一片迷雾出现在眼前,林利知道是幻景将成。
王师姐趁机去刺它的肚子。
那巨狼蛛头顶前方两只大眼瞪着林利,嘴巴上面有四只小眼睛排成一列,异瞳之光迅速闪烁起来,它的面前竟然也生成了一片迷雾!
两团迷雾撞在一起,轰然而散!
那狼蛛将后腿一抬,把王师姐连人带剑踢飞了,林利举剑去刺它的眼睛,同时几十枚细针发出,刺向它的下腹部。
百微芒无声而入,林利大喜,一边用神力控制百微芒颤动,一边向侧面跳开,准备隔空给它拦腰一斩。
那妖兽将身体侧面的两只腿抬起来,尖端突然喷出蛛丝!
林利虽然没站在它腿脚的攻击范围之内,却没想到它的腿竟然也能喷出蛛丝!
眼见蛛丝飞快地向自己射来,这蛛丝又黏又韧,用剑斩怕是不行,取出法宝囊中的青云板已经来不及了,林利只好飞快躲闪。
蛛丝还是黏住了林利的衣襟,一旦黏住,更多的蛛丝向她袭来!这时候,旁边一个人影掠过,那人挥起一块布卷住了再度袭来的蛛丝,将蛛丝引到那块布的上面。
林利一看,原来是王师姐,她少了一只衣袖,露着一只粗壮的胳膊,手里握着宝剑,显得有些狼狈。
林利急忙挣脱身上的蛛丝,再一抬头,只看见王师姐已经被蛛丝缠了满身,那巨狼蛛飞扑过去,将嘴边的两支尖利螯肢刺入了王师姐的身体两侧!
王师姐的身体立刻停止了挣扎,脸庞变成了青色。
“王师姐!”林利嘶声大喊,泪水夺眶而出!
林利不敢相信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她浑身颤抖着,又悲又怒,又有些恍惚。
她召出平步青云,身形如电,疾飞升空,不再去理会身上残余的蛛丝,她飞到那孽畜的上方。
巨狼蛛抬头死死地盯住她,嘴边带毒的螯肢示威一样地向她张开。
林利将剩余的百微芒,对准那巨狼蛛的口中尽数射出,然后举起宝剑,用尽全部力量,向着巨狼蛛的腰部斩去。
青红剑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那狼蛛疼得胡乱挣扎,八只腿在四周交替乱舞。
林利将百微芒收回,收针之时故意顿挫,又给那妖兽带来二次伤害,她再次架起青云板飞到空中,从法宝囊中取出一根缚仙索,将青红剑举在眼前,心中默念烈火诀,剑刃之上燃起了一层火焰。
林利抛出缚仙索,套住了狼蛛的一只腿,猛地发动青云板,将那孽畜拽了一个趔趄,趁它还没站稳,又往上方迅速加力,将它的身体拎得侧翻起来,露出柔软的腹部。
林利跳下青云板,举起燃着火焰的青红剑,向着那巨蛛的腹部用力一刺。
蓝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林利急忙躲闪到远处,刚一站定身形,就取出忘忧古琴,弹奏起来。
巨狼蛛的身体炸成碎片。
林利急收古琴,跑到王师姐的身边,已经探不到她的灵气,她虽杀了巨狼蛛,却已经无法救她的师姐了。
王师姐的身体已经瘫软,身体两侧被巨狼蛛刺中的巨大伤口,流出血水与脓水,她正在渐渐化去。
王师姐的浓眉显出女生男像的刚毅,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她的眼睛闭着,林利想起她生气的时候会怒目圆睁,高兴的时候眼睛会笑得眯起来,此刻,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远处,传来黄师兄战斗的声音,他已经无暇炼器,他左右手各执一件法宝,前后护心甲仍完整,但两只袍袖已经血迹斑驳……他的身边是尹长老,他正在全力保护着他的爱徒。
林利远远看着黄师兄又一次浴血奋战,就像当年在北山翡翠池……
在空中,掌门人、青长老、伊长老正在各自力战面前的狂躁巨龙,也不知是否能够成为屠龙战士,或者会被巨龙伤害,这些平时很厉害的白袍法师们,有的已经挂了彩,他们毕竟不是兰姑姑那样的上仙啊!
在另一边,志刚师兄和雨柔师姐正在联合同门奋力应对两只狴犴,外围躺着几个弟子,不知是死是活,那躺在地上的穿黄袍的弟子们,修为还不够高,恐怕凶多吉少,他们才踏上修行之路没多久,就要走不下去了。
王伟和他的同门一边在重要建筑周围布置阵石,一边抵御着妖兽的攻击,妖兽已经使王伟后背的衣服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他背部鲜血淋漓的伤口。
在更远处,白发苍苍的白长老正在力战一只巨型梼杌,这位宗门里岁数最大的,白须白发的老人,也在拼命,他的徒弟石焕,正在与同门结阵对抗一群狮鹫……
林利又看了看王师姐的尸体……
这位高大威武的师姐,像铁塔一样镇压劳工,也像铁塔一样护住弟子们,如今却轰然倒塌了。
当年刚入宗门,自己是她手下的打工仔,她不苟言笑很是严厉。
自己被虎啸城主掐得昏迷,回到宗门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慈爱的笑脸。
丁婆婆去世时,她和雨柔师姐从宗门赶到生机林边安慰自己。
今天,她与自己并肩战斗,要不是她引走了巨狼蛛,死的可能就是自己,而且自己刚才若是能更专心应对敌兽,她是否可以不丢命?
刚开始时看见自己过来帮她,师姐她还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她平时本来就很少笑,以后再也没有了……
这些人,一同走到现在的这些人,就这样走不下去了吗?他们的生命就这样停止在这一刻了吗?……
耳边风声!林利急忙侧身,一只黑色妖兽飞掠而过,旁边一道剑影劈来,将那黑色妖兽劈落在地。
林利往地上一看,是一只寒鸦,羽毛散乱,不远处站着手执宝剑的杜济。
杜济轻蔑地说:“做什么呢?愣眉愣眼的,还师姐呢!像个呆头鹅!”
“别送了命!我还要在古琴之技上与你一决高低!”说完这句话,杜济瞪了林利一眼就走了。
林利苦笑看着杜济一瘸一拐的背影,“这隔路的师弟啊……”,她又看向王师姐,她曾经高大的身躯如今躺在地上,由于毒液的腐蚀,几乎就快要剩下一个皮囊……林利的心揪起来。
这么多年来,宗门之中稍有损伤,掌门人和各位长老都会心急如焚,如今,竟然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身边,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任凭旁人如何大声呼唤,再也不能回应。
身边这些睡去的人啊,他们都是暖的,如今却是冷的,地面也是冷的,他们难过么?
为什么,想要平安度日就这么难么?前世不可多得的温暖,今世得到了,却又这样短暂。
林利抬头看着那片乌云,黑沉沉的巨大一片云朵,几乎都要笼罩整个天空,像她的心情一样沉重。
暗黑乌云下方裂口中射出的那道光芒,那根本就不是希望之光,是死光!
林利想起了前世的时候,穿过十字路口,一辆车撞上她的身体,就那样死了,瞬间就结束了那一生,与她的父母、哥哥、邻居、同事、朋友、路人……立刻就切断了所有的缘分,了断得那样痛快,那样猝不及防。
今世呢,身边的这些人,他们是自己在乎的人啊,是给自己温暖的人啊。
林利擦掉眼泪。
生与死……“生”的最后一笔是一横,“死”的起笔也是一横,林利把心一横!一念起,一念终!
她收起自己其余的法宝,将古琴牢牢绑缚在身前,将灵兽袋外面贴上一张防护符,将全部思维集中到眉心一点。
瞬间,林利和飞飞同时出现在那个气泡空间里,然后她望着护山大阵光罩上面那个烈火镶边的窟窿,林利集中全部的思想,心无旁骛,想着要去那里。
瞬间她就来到缺口附近,外面还有一只火红色的凤凰,正扑楞着翅膀想从这个窟窿飞进来,林利也不去管它,况且她也管不了,她的目标是更高更远处的天空。
林利来到高空之中,这里的妖兽已经很少了,它们都在忙着攻击低处地面上的人类。
林利从飞飞的口中取出水晶珠子,在出了秘境空间的下一刻,她召出平步青云,发动灵兽袋上的防护符,从腰间扯下灵兽袋抛在一旁,然后取出青红剑。
“飞飞,你自由的去吧,我是一个外来者,是一个小人物,少我一个不算少……这样做,也许能踏入轮回,也许能回到那个世界,也许能开启下一段旅程……”
林利站在青云板上面,手执宝剑,像支离弦之箭似的向着那一整片遮天乌云飞去。
被林利抛在一边的灵兽袋并没有从空中掉落,也在她身后紧紧跟随……
惊云仙君正在力战巨龙,他忽然看见远方的天空中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向着那乌云而去,好像不是妖兽,似乎是一个人影。
他以为是宗门的哪位长老,眼睛一瞥,发现除了李长老其余大家都在。
一处被法阵保护完好的大殿,一个身影飞奔而出,只见李长老拿着一只玉匣子,他将盖子打开,手掌击在匣子上,里面飘出一阵粉末,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药味。
“大家快吸入这驱毒粉!”李长老大喊:“这个比避毒丹效果好,匆忙制成,总比没有强!”
战斗着的众人急忙趁隙吸入。
惊云也依言而为,吸入一些驱毒粉,又与巨龙缠斗。
“乌云之下难道是哪位散仙?”惊云想……
忽然,他心中惊觉!
惊云游目四顾,不见林利的身影,他眉头皱满乌云,将法杖施展开来,挡住巨龙,分出一丝神念去感知林利的存在。
她竟然不在这仙云宗内……
林利弱小的身躯面对着眼前上方巨大的乌云,头顶上的灰暗世界茫茫无际,只有满眼沉重满心窒塞。惶惶天威,乌云压顶,如同巨物恐惧症一般压抑,压抑得一切渺小生灵都自惭形秽。
云下裂隙如同魔鬼狞笑着的大嘴,一道闪电显现,如同欲伸出巨口之外的夺命毒舌。
渺小的林利毅然迎上前去,手执青红剑直冲向那道雷电,青云板也发出宝光。
“若能护他们周全,愿以我热血献祭天空!若不能,就与他们共赴黄泉,林利先走一步!”
她调动灵脉全部灵气,集起全部神力,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拨动琴弦,只拨了一下,却全力以赴,她把这当成生命中最后一记琴音!
这唯一的拨弦动作,唯一的弦颤之音,其中战意、怒意、悲意、恨意交织在一起,林利在战歌与悲歌中举剑劈下!整个身体直冲向前,全力赴死,义无反顾……
惊云望着天空那个小小的黑点,已经接近乌云下方的裂口和雷光。
下一刻,那个小小的身影被乌云吞没……
惊云心中一震,他感觉到了那仙云簪,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那簪子毁了,那木簪上面的小小云朵,是当年他亲自刻在上面……
远处飞来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文飞的神念和双眼都发觉了林利,她的身形突然出现在空中,她一出现就召出了飞行法器,手执武器直向着那乌云的裂口冲去,她临行前还抛下了一个袋子,仿佛抛下了一切,决然而去……
文飞喊道:“你别去!”
他试图限制和阻止林利的行动,却没有效果,不知道是因为她携带秘宝,还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
文飞只能往那边奋力疾飞,他在心里喊着:“你别去!枉自送命,这不值得……别人都在求幸存,你为何求死!……你别怕,别怕,我来挡在你身前,我来保护你,反正我已命不久长,就用我的命来挡住灾难,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可是,林利的青云板速度很快,文飞毕竟从远处而来,还没等他赶到,林利的身影已经迎上闪电,消失在了乌云的裂口之处。
天空之中,巨大的一团乌云整个动荡了一下,裂口之处的光芒消失了。
然后,一道绿色的光芒又从乌云内部重新冲出来,再也看不见林利的身影。
文飞如遭雷击,是整个过程的目击者,他眼睁睁看着林利如同飞蛾投火一般,冲进那恶魔一样的巨大乌云,被巨魔吞噬,闪电已经击中弱小的她,他的林利消失在那里!
她死了!
文飞心中大恸,泪水夺眶而出,随着他疾驰的身影,泪水飞在脸旁边,飞在风中……
他明明知道那乌云可以毁灭一切,但仍然头也不回地紧随着林利,冲上前去,飞进了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