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少倾,谭捕头忽然哈哈大笑。众人正不明其意,便听他一指罗掌柜道地“姓罗的,我敬你也是一号人物,方将厉害据实相告,没想你竞敢戏弄本官,哼!”
罗掌柜惊骇道:“这…….我……”
谭捕头冷哼了一声,又道:“你既开店,食客住宿者鱼龙混珠,识得沧州七雄,倒也是常理中事,但我且问你,天下倒低有多少沧州七雄?”
罗掌柜道:“只……只有一个。”
谭捕头道:“那就怪了,敝受业恩师,如今当受阳城总捕头的黄老大人,年余前在玉泉山左近,已将沧州七雄一举擒了归案伏法,怎的又冒出了什么沧州七雄之一的点苍天唐华来了?”
捕快似俱松了口气,其中之一更道:“对啦,黄老大人还因此受到巡抚大人嘉奖,此事连小的们也是知道,你罗掌柜怎的不知?”
其实沧州七雄倒有五人死于雷音掌连城虎和铁算子田归林之手,而点苍天唐华,只是被铁算子的轻功给吓得痴疯,不知眼前明明白白的一颗大好头颅,怎的两支判官笔偏是点它不中。年余来专练此招,但见是头便点头,竟使武功远胜于他的愁煞裴文韶未有还手之机便毙命。且当日连田二人见沧州七雄五死一呆,不为已甚,只点了硕果仅存的一剑天路东南肩井穴和鸠尾穴便匆匆离去。熟不料黑煞四星随即赶到,便当即取了路东南性命[详见《剪断江湖怨》二十三节“举步维艰”。]官府中人也端的了得,什么黄老大人竟因此受到巡抚大人嘉奖,只怕此时九泉之下的“沧州六雄”和黑煞四星,也会暂且罢斗而面面相觑,只觉啼笑皆非了。
却说此时罗掌柜听说沧州七雄年余前便已伏法,而点苍天唐华又明明白白的在他眼前取了裴文韶性命,心头之惊骇,端的难以言表,只“这这那那”的说不出话来。
谭捕头又冷哼了一声,正欲开口,忽见罗掌柜面色倏变,双目直愣愣的看着门口,恰似见了鬼魅一般。
隐身厅内的毒手观音也是心下大奇,顺着罗掌柜的目光看去,但见一双目呆滞、年约三十的精瘦汉子,双手各持一支判官笔,茫茫然步入厅内。
毒手观音心头一愣,暗忖道:“莫非此人便是一招取了愁煞性命的点苍天唐华?!
忽闻谭捕头高吼一声:“本官在此办案,你这小子竟敢擅自闯入,莫非不要性命了么?!”
但那人似不知谭捕头是对他发怒,仍缓缓前行。
谭捕头正欲再高呼“给本官拿下来了!”却听罗掌柜失声道:“他就是……点苍天唐……唐华!”
谭捕头转头看着罗掌柜,惑然道:“此人便是点苍天唐华?”
罗掌柜只满目骇异地点点头。
谭捕头暗自咕哝道:“这却是有些古怪。”转向唐华,色利内荏地喝道:“你就是点苍天唐华?!”
点苍天唐华茫然看着谭捕头,似是在想什么,良久,才摇头:“我不知道。”
谭捕头见此人一副痴呆,又是精瘦异常,与他五大三粗的身村相比,简直有若猛虎比之山羊,何况自己尚有六名手下,当即豪气陡生,一指裴文韶尸体,又喝道:“然则此人被你所杀,你总该知道吧?!”
此时点苍天已走近谭捕头身前不及二尺,看了一眼裴文韶尸首。道:“那是一块白布。”言罢又转眼呆呆盯着谭捕头的脸,倒似在鉴赏古玩一般。谭捕头一愣:“白布?!”
随即明白唐华是说他看到只是盖着裴文韶尸首的那块白布,当下大怒道:“奸贼大胆!竟敢戏弄本官!看本官……”
“看本官”究竟如何,却永远无人知道了。
因为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本官”的两边太阳穴已被贯穿,性命与余言同失,脑浆共鲜血并涌了。
厅内一只传出“本官”倒地的“啪嗒”一声,便寂静得有若幽冥地府。
厅外的毒手观音陡见唐华出手,心头也觉骇异。
点苍天唐华那快逾闪电的一击,纵是江湖绝顶高手立于谭捕头处身位置,只怕也难逃丧命之厄。以他这般身手,怎的在江湖上从未听过此人之名,甚至连“沧州七雄”之名,她毒手观音也从未听到过,这岂非怪事一桩?!
正思忖间,却见唐华又慢腾腾步出厅去。厅内的七个活人,倒与愁煞裴文韶和谭捕头一般,更无半丝儿声息。
毒手观音对与死人一般的活人并无兴趣,当下施展轻功,悄悄尾随在唐华身后,行出约三十丈远,唐华忽然收足转身。
毒手观音心头微惊,暗道这唐华果然了得,自已并未弄出丝毫音响,竟也被他给觉察了。随即冷笑一声,心道你唐华若敢靠近五丈之内,我毒手观音便让你尝尝中毒的滋味。唐华却不折回头来,只慢腾走到左侧一深宅大院门前,仔细观看门前那两尊石狮,毒手观音正觉蹊跷,忽见唐华倏然出手,只听“叮”的一声,两支判官笔同时刺中一尊石狮耳部双侧。出手之快,端的令人骇异。
唐华“咦”了一声,摸了摸笔尖,又摸了摸石狮被刺中之处,似是大惑不解。
毒手观音不竟哑然:这唐华出手虽快,内力倒也希松平常。
却又闻“叮”的一声,唐华再度双笔齐出,位置拿捏得丝毫不差,虽又刺了先前刺中位置,却依旧未能将石狮之头贯穿。
唐华大惑不解,踱到另一尊石狮之前,依法施为,结果也是一般。但见他仰首望天,双目痴茫。似是遇到了天下至难索解之事。
毒于观音心道:是了,这点苍天唐华疯疯巍癫,内力也希松平常,出手虽快,却也只会刺中太阳穴那一招。但高于相斗,谁又会让你走近面前一尺之内,摆好了头颅让你去点。裴文韶太过托大,方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真算是死得窝囊之极了。
点苍天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倒也是情里中事。
念及至此,毒手观音不竟哑然,另去子了家客钱,方一入内,便有一小二飞奔过来道:“客官所说的那两位客官,却未到敝店来。”
毒手观音一愣,方看清此小二便是先前接了她一两银子,令他一见辛冰和温玲玉二人便到西香客栈报迅之人,当下淡然道:“既是如此,那两银子便赏了你买酒喝,你这便去给我订一间清静些的上房。”
那小二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之后,忙不迭的代为订房去了。
正当此进,忽闻身后传来一少女之声:“师傅,陆小歪就是躲在这儿了么?”
毒手观音大为惊忙,转过身来,但见绝因师太带着瞿腊娜正好跨门而入。
陡然相见,二人俱是一愣,却听瞿腊娜道:“你说要带我去找陆小歪,怎的跑到这儿来了?哦!陆小歪一定是在这儿,对吗?快叫了他出来,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打他!”
绝因师太惑然道:“候施主,听小徒之言,莫非……?”
毒手观音也自惑然:你绝因师太好歹也是堂堂峨媚一派掌门,怎的悄悄将瞿腊娜劫走了也不知会一声,莫非还怕我会害她不成!但听其言语却又似不知瞿姑娘曾与我同行,这岂非太过蹊跷。
再观其颜色,绝因师太并非作伪,毒手观音知个中定有曲折,当下道:“师太可否借一步说话?”
绝因师太合什道:“侯施主有请,贫尼岂敢不尊。”
恰好那小二奔过来,对毒手观音道:“小的已订好了楼上西厢雅屋一间,客官是否便随小的去看看,若不满意,小的可替客官另换一间?”
毒手观音点点头,与绝因师太师徒三人随小二上楼,瞿腊娜满面喜色,自顾道:“原来陆小歪是躲在楼上。”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殊无喜意,心头俱觉黯然。
行至西侧最末一间,小二推开门,立于一侧恭身到:“便是此屋了,客官看可还得么?”
毒手观音只扫了一眼,见屋内虽布置得有些俗气,倒也算是清静,当下又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小二,道:“便是这间吧,有劳你了。这两银子赏你喝酒,房钱我稍候自会去与掌柜的结算。”
小二直乐得似是遇见了活菩萨一般,接过银子连声道:“多谢客官!客官如此著萨心肠,定会多子多福……”
毒手观音面色微红,轻叱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自去忙活吧。”
小二不知因何得罪了这位活菩萨,连应了三声“是”,这才自行离去。
甫一入屋,便听瞿腊娜娇喝道:“陆小歪!你给我滚出来!”
绝因师太轻叹了一声,随手点了瞿腊娜昏睡穴,将她抱在怀中,黯然坐下。
毒手观音一言不发,从绝因师太怀中接过瞿腊娜,将她抱床上躺下,拉了被子盖上,方回到绝因师太面前坐下。
绝因师太是出家之人,其豪爽倒大悖“清静修为”四字,见毒手观音对瞿腊娜若对女儿一般,当下笑道:“候施主面子倒是大得紧,那小二若知阁下名号,只怕打死他也不敢说什么‘多子多福’之言了。
毒手观音粉面微红,道:“师太说笑了。”
随即又道:“侯某有一要事不明,不知师太可否见告?”
绝因师太见她忽然面色肃然,不禁奇道:“侯施主虽号称毒手观音,但自你复出江湖以来,所行之事,却是可担当一个‘侠’字。贫尼忝为峨嵋掌门,倒也还略知如何识人断事,侯施主如此说话,那是太见外了。”
毒手观音道:“多谢师太谬赞,既是如此,在下便要直言不讳了。”
“候施主有话但讲不妨。”
“好,师太既要带走令徒,为何不知会一声?”
“什么?”
“瞿姑娘自我手中丢失,我一直以为是被奸人掳去了。若真如此,既对师太丐帮不起,更无法与胡师弟交待。心头之惶急,师太可想而知。师太这个玩笑,开得实在也太大了。”
“什么什么?怎的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师太真不知此事?”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逛语,方才小徒说你要带她去找鬼灵子,贫尼大觉蹊跷,个中原委,贫尼实是一无所知。”
“那就怪了。敢问师太,瞿姑娘怎会与师太在一起?”
“是一个蒙面人将小徒交给贫尼的。”
“蒙面人?”
“观其身型似是女子,武功也颇为不弱,但她一言不发,却不知她究竟是谁。她将小徒交给贫尼,贫尼自不能逼她显露真面目。听施主之言,莫非是她从你手中将小徒悄悄带走的么?”
“正是。”
“这就蹊跷了,她既无意加害小徒,又为何要那般行事?并且……恕贫尼直言,观其武功,与施主相比实有所不及,她怎能从施主手中将小徒悄然带走?”
“因其时……”
毒手观音当下便把如何与胡醉先遇到丐帮川陕分舵副舵主蒋昌扬而知鬼灵子自戕,丐帮上下如何倾全力找寻瞿腊娜;如何偶然遇见瞿腊娜,胡醉奔陕南风凰山找独孤樵而她带了瞿腊娜找绝因师太或布袋和尚;又如何在距此镇五里开外见昆仑派与温辛二女而点了瞿腊娜睡穴以至将她丢失等诸般细节道出,末了道:“那蒙面人也不知是何路数,既对瞿姑娘并无加害之意,却因何要这般藏头露尾。”
绝因师太道:“江湖中事,又有谁能说清道白了,唉.……”
毒手观音道:“那身着一红一绿衣衫的两位女子,武功均颇为不弱,却不知是何来路,师太见多识广,是否知一?”
绝因师太道:“着红衣者姓辛名冰有个号叫毒蝎子,最是淫荡狠毒。”
毒手观音道:“原来她就是毒蝎子辛冰!若早知是她,我当既便取她性命了”
“你听过她的名号?”
“是数日前从愁苦二煞口中得知的,据说她也被什么复圣盟盟主任老贼收为义女了。”
“复圣盟之事,贫尼也曾听说过,据说铁镜和金一氓充任了副盟主,任空行收辛冰为义女,定然只是拢络金一氓。”
“然则那叫温玲玉的女子,观其年龄也只不过十八九岁,武艺却颇为不弱,却不知.……?”
“她使什么兵器?”
一双银钩。”
施主可否将其招式演一两招给贫尼看看?”
“自无不可。”
毒手观音方演了不到十招,绝因师太便失声道:“卞三婆!”
毒手观音奇道:“什么卞三婆?”
绝因师太道:“早在你出道之前,江湖黑道上便有‘一毒二掌,一变二淫,一箭双巧’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