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子反问道：“你聪不聪明！”
瞿腊娜白了她一眼。
鬼灵子又道：“令师身为峨媚派掌门，对中原武林门派如数家珍，各门各派武功路数尽皆了然于胸，是也不是！”
“是便如何”？
“但她老人家对江南武林世家了解多少？”
“这个——？”
“我再问你，百年之前，江南武林共有几大世家？”
“好象是南宫、西门和吴姓、温姓四大世家，以南宫世家为首”。
“这是武林公认的。且除吴门之外，其余三门如今都有了后人，便是冷弥陀’南宫笑、‘东海独行案’西门离和‘银钩仙子’温玲玉。”
“似乎温玲玉要比前三人年轻得多。”
“因为她本就比西门离和南宫笑矮着一辈，而她生父温万仇早已死了。”
“是谁杀的？”
“自杀。”
“自杀？怎么会？”
“为情。”
“我明白了。”
“其实你什么也不明白。罢了，这也不去说它，世间堪不破一情’字的，又何止温万仇一人而已。更何况此事连他亲生女儿温玲玉也不知晓，说了又有何益。”
“既如此，你又怎会知道？”
“我本不该知道的，却偏偏知道了，这也许不是件好事，但也是无可奈何。对了，你可知在丐帮中，除帮主外，最高司职是什么？”
“这还用问么？”
“当然。除帮主外，司职最高的乃是三大长老，依次为：巡察长老、护帮长老和执法长老。之下是各分舵舵主。”
“这我知道”
“这天下人都知道，但你还是不知道，自原丐帮江南分舵舵主周温在泰山绝顶自尽之后，由原副舵主王栎接管，柏寒寿副之，但尚不到两年，王栋突然被升为巡察长老，居三大长老之首，却是因何原故？”
“这倒不知。”
“因三年余前，家师接任帮主时，尚兼任巡察长老之职，其时咱们到过扬州一趟，你也是同行了的。”
“是”。
“扬州正是江南分舵总堂所在。”
“这我也知道。”
“但王舵主来拜谒家师那夜，你似乎睡得比平时熟些。“当夜我也甚觉奇怪，怎的一倒下便睡熟了，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醒。”
“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我也一般。只不过我运气似乎比你好些，方到扬州江南分舵下榻，便在口中含了一颗毒手观音早年给我的万邪辟毒丹。”“你已感觉到不对劲儿。”
“不是，只图好玩而已。”
“好玩？”
“其实并不好玩，那药很苦，含在口里凉得象冰，只不过刚好它能让温琨的蚀骨消魂香不会使我熟睡。”
“温琨？！”他岂不就是现在江南分舵的副舵主么？”
“正是。”
“那他为何……？对了，当日他们对令师姚大侠也……？”
“没有。他们对家师倒是死心踏地，只不过他们不想让咱们得知而已。”
“得知什么？”
“他们和家师将要谈的话。”
“他们欲以某事要挟令师？！”
“也不是，何况连我都觉得气氛不对，家师行走江湖数十年，历经无数生死战阵，焉有未加提防之理！”
“倒也是，凭他二人，只怕还对付不了姚大侠。”
“你又错了。”
“我错了？”
“一个王栋，大约对付不了，再加上一个温琨，那就难说得紧了。”
“这不可能！”
“可能的，因为我正巧偷看到王栋温琨各与家师过了十三四招……”
“他们果然——？”
“不，然后他三人一齐大笑喝酒，再随后王栋便成了丐帮巡察长老。”
“你越说我可越胡涂了。”
“难得胡涂，你最好牢记这句话。”
“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一句真谛而已。”
“..…”？
“有时候我就很讨厌自己的耳朵眼睛，不该听到看到的东西，它们偏什么都听得或看得清清楚楚，比如说，当时我仅看到了家师与王、温二人过招，还听到了一个叫王哈哈的名字。”
“王哈哈？”
“还有一个王嘻嘻。”
“王嘻嘻？”
“这两人分别是王栋的祖父和父亲。”
“王长老武功既这么高，怎从未听过他祖辈的名字，莫非他的武功并非家传？”
“不。王长老家世居盐城，但纵是盐城的王家亲邻，也仅知哈哈老头是个很随和的卖肉老者，而他儿子嘻嘻虽年过三十，却是个连话也说不大清楚的弱智者。这是百余年前的事，当时江南南宫、西门和吴、温四大武林世家，主事的乃是南宫欢、西门去疾、吴余和温有荣。”
“百年之前？那他们都已死了？”
“早已死了，连他们的儿子南宫乐、西门去病、温无华和吴余的四个儿子吴得、吴失、吴之、吴间都已死了，并且他们是同时死的。”
“同时？”
“因为那时武林中出了个大魔头公孙鹤。”
“啊？”
“当时四大武林世家虽财大气大，却是严于律已。乐善好施，否则只怕未等公孙鹤现世，他们便都早死了。”
“此话怎讲？”
“因为就算南宫欢的‘游魂掌’、西门去疾的‘天罡旋’、温有荣的‘五行拳’和吴余的金枪，四人联手，也敌不住在盐城卖肉的王哈哈老头一指。”
“啊？”
“四大世家虽偶有摩擦，相互往来甚少，但公孙鹤自西域来，言明要独挑他们四家时，他们却同仇敌忾以御外辱，齐聚扬州南宫欢家。”
“公孙鹤去了？”
“当然。南宫乐、西门去病、温无华、吴得吴失吴之吴间都去了。并且，王哈哈也去了。”
“既然王哈哈也去了，公孙鹤定未讨到好处。”
但事情并非如此。本来公孙鹤与江南四大武林世家约好的决斗日期。是九九重阳节，但王哈哈交付完后事，令儿子王嘻嘻传授爱孙王栋武功、并严令王家后人不得行走江湖之后，重阳节那天他匆匆赶到扬州南宫府时，四大武林世家已各成了一片瓦砾！”
“公孙鹤提前动手了？”
“尸体烧焦，已无从辨认殒命之数。其时公孙鹤虽状似疯癫，大约尚不至杀那众多的妇孺之辈。”
“你疑他是被人利用？”
“这是王长老的意思。”
“你怎么说？”
“那时只怕我爷爷也未出生，我又能怎么说了。但王长老的亲爷爷，却是死在公孙鹤手上的。”
“王哈哈？！”
“王哈哈赶到场州时，公孙鹤已在等着他了。”
“这——？”
“据王长老说，其时公孙鹤站在南宫废墟前，呆痴的目光中竟也有惊骇之色，陡见王哈哈，忽然杀机毕露，厉喝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上前便施杀手……”
“一句什么话？”
“那句话是：王哈哈！你让我杀人不成，我便杀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因为当时公孙鹤似是疯了。一个正常人若与一个疯子拼命，自然败多胜少，结果王哈哈重伤不救，逃回盐城只说了三句半话，便一命归西了。”
“哪三句半话？”
“第一句是：公孙鹤不会追杀到此，第二句是：将这房子烧了，但千万别带走我的尸体，第三句是：牢记我出门时所说的话，否则你便不是王家子孙，最后半句是：你们快走！公孙鹤也是.……”
“不知最后半句后面他想说什么？”
“没人知道。但王长老没遵祖训，三十余年前乃父王嘻嘻病逝之后，他未再遁迹山林，却来投奔了丐帮。又不敢太露锋芒，二十年才做到丐帮分舵副舵主，为的便是查证他先祖最后想要说，却未说出口便已气绝身亡的那半句话。”
“他查清楚了么？”
“没有，他只查清一件事，当初的江南四大武林世家，至少南宫，西门和温氏三家都有后人留存，但他们都投身复圣盟了。”
“不就是“冷弥陀’南宫笑、‘东海独行枭’西门离、还有‘银钩仙子’温玲玉这三人么？”
“正是”
“哦，你是不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只知道当夜在扬州，我师父他们密谈完后，王长老便将他们王家祖传的阴阳点穴手法教给我了。”
“阴阳点穴手？”
“人体分阴阳，穴道也如是。只须各有一穴被制，若不知独门解法，饶是你内力修为再高，也是无济于事，冲阳穴则阴穴封之愈紧，寒不可支；解阴穴则阳穴受创，酷热难当。你不见此时凌甘二兄正受寒暑轮番煎熬么？哈哈！”
最后这番话，鬼灵子突然放声高谈，震天宏纵是聋子，也自该听到了的。
果然震天宏立起身来，也高声道：“好！我师徒今日认栽了！请阁下不妨开出价码来，我姓震的接着便是！”
鬼灵子淡然道：“好说。既然阁下快人快语，在下也就实话直说了。”
震天宏道：“你说。”
鬼灵子道：“在下擒住你这四位徒弟，本是要威逼或使计令他们道出贵盟总堂所处位置的。”
震天宏闻言一愣，奇道：“你不知道？”
鬼灵子见状心下大奇，却不作声。
震天宏转向凌甘二徒，问道：“你们的请束给了何人？”凌不义道：“几个时辰前，弟子们在前面不远处巧遇丐帮江南分舵副舵主温琨，便将请束给了他了。”
震天宏“哦”了一声，对鬼灵子道：“若在下答应了，阁下可肯放人么？”
鬼灵子听他回答得如此爽快，倒是大出意外，当下略作沉吟，漫不经心地道：“我为何要相信阁下的话？”
震天宏道：“因为你非相信不可。”
鬼灵子晒道：“哦？”
震天宏更不多言，自怀中掏出一张帖子，抛给鬼灵子。鬼灵子接帖在手，只一细观，眼前不由发黑——因为他确信帖子上的字乃是出自任空行手笔，花押也是任空行的，他更清楚“伐木”二字之意——
杀独孤樵！
过得良久，鬼灵子方自言自语道：“八月初九！今日是八月初三，尚有五日，倒也还来得及。”
震天宏淡然道：“本盟弟子办事不力，竟未送一张请束给丐帮帮主之徒，实在是有眼无珠，此刻阁下定然已后悔方才开出的价码太低了吧！哈哈！”
鬼灵子淡然道：“好说。”
忽然面色一凛，又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岂可出尔反尔，失信于人！震当家的未免忒也小看我陆小歪了！”
言罢径走过去，恰似浑没将震天宏放在眼里。到得凌不义甘不廉面前，运出王栋所授的独门解穴手法，“啪啪”数掌，已解开了二人被封诸穴。
凌甘二人方才被他们师父折腾了半天，早是精疲力尽，此时穴道甫一得解，人已瘫软于地。
鬼灵子回到瞿腊娜和左不礼身旁，转头对震天宏道：“你们可以走了。”
甘不廉抢着道：“那我师兄呢？”
鬼灵子淡笑道：“以凌兄甘兄脾性，我本是会让你们一起走的。但说实话，令师的言行嘛，在下却有些信不过，只好留左兄一留了。”
凌不义高声道：“那不行！万万不行！我大师兄在你手里，那是凶多吉少。”
鬼灵子道：“若左兄并非凶多吉少，而是全凶无吉，凌兄不就可做大师兄了么？”
未等凌不义开口嚷嚷，鬼灵子又是一笑，续道：“何况再过得旬日，咱们又可在神农顶相见了，对么？”
凌甘二人还欲争辨，却听震天宏冷冷道：“鬼灵子！今日算你狠，若小徒他有何闪失，我‘活李广’不将你挫骨扬灰，也枉为人师了！”
鬼灵子淡笑道：“好说，若左兄突患恶疾，救治无效，盛年天折，莫非也要算在我头上么？哈哈！”
凌甘二人同声道：“不会的，我大师兄他内功深厚，怎会...…”
震天宏怒叱道：“不义，不廉，休要多言了，咱们走！”
话音落时，人已在三丈开外。
甘二人看看师父背影，又看看鬼灵子，再一齐跺跺脚，追随震天宏去了。
鬼灵子见状，解开左不礼被封穴道，望其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