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地深了。桌上孤灯的灯油,已经剩了一小半了。外面越来越静,其他客房里的灯,也一盏连一盏地熄了,隐隐还可以听见阵阵的鼾声。
冯瑛笑对着打呵欠的赵玉琴道:“姑娘,日夜奔波,你够累的,明天一早我也得找那个人去,咱们该睡了!”
赵玉琴道:“我早就想睡,谁叫你坐在那儿发怔?”
说着话她伸手拉开了炕上被褥,被褥刚拉开,她突然叫了起来:“唉呀!这家客栈也真是的,这么脏的被子怎么能盖?亏它还是大客栈呢,要是家小客栈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谁说的,被褥面子鲜明,被里雪白,纵不是新的,也该是刚晒过、洗过,怎么会脏?
冯瑛淡然笑道:“到底是宦门千金,不比我这个跑惯江湖的武林人,到底能凑合。你娇生惯养有洁癖,你那床被褥不比我这床干净?”
赵玉琴一甩皓腕,气嘟嘟地站了起来,道:“我不管,这样的被子我没办法盖,说不定里头藏着虱子、跳蚤,恶心死人,我去找伙计换一床去!”
说着,她一拧腰往外便走!
冯瑛忙道:“干什么自己去?叫他一声不就行了吗?”
赵玉琴道:“夜这么深,吵醒别人吗?”
冯瑛道:“那么,我去……”
赵玉琴一摇头,截口说道:“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劳驾你?”
冯瑛道:“那……叫他换一床就是了,也犯不着生这么大气呀!”
赵玉琴大概没听见,她已经出了房门!
望着那美好的背影,冯瑛笑了,笑得有点神秘!
没多久,赵玉琴回来了,身后果然跟着个陪着一脸小心,手里抱着一床新被褥的伙计!
被子到底是换了,可是任何人都看得出,这一床,比刚才那一床,并不见干净多少,实际上被换走的那一床跟这一床差不多!
冯瑛笑了,但她没有说话。
赵玉琴余气未消,她和衣上了炕!。
一宿无话。第二天,冯瑛起个大早。她起床的时候,赵玉琴睡得还很甜,宦门中的武林人,到底比不上地地道道的武林人。
冯瑛没吵醒她,梳洗完毕之后,她一个人出了门!
她没往别处走,直奔大相国寺!
这时候,大相国寺的两扇寺门刚开,只有几个赶着烧早香的香客进出。
冯瑛进门的时候,刚好碰见一个正在打扫的小和尚,小和尚只有十五岁,看样子挺伶俐的。
一见冯瑛进门,他连忙丢掉手中扫帚迎了过来,双掌合什,微一躬身,道:“女施主早!”
冯瑛忙浅浅答了一礼,道:“小师父早!”
小和尚道:“女施主是来烧香?”
冯瑛微一摇头,道:“不,我来看看那些吃人的恶兽走了没有!”
小和尚一怔,道:“女施主是说……”
冯瑛含笑道:“小师父,你我都是可怜的百姓!”
小和尚忙道:“走了,女施主,昨天晚上就走了!”
冯瑛美目中异采一闪,道:“果然没错,小师父,昨天晚上什么时候?”
小和尚想了想道:“约莫三更前后!”
冯瑛一点头,道:“不错,正是那时候!……”
目光一凝,接道:“小师父,有位老师父可在?”
小和尚道:“女施主问的不知是哪一位?”
冯瑛道:“小师父,有没有一位老师父被他们抓了起来?”
小师父“哦”地一声道:“那是智圆师伯。”
冯瑛道:“正是那位老师父!”
小和尚脸上的神色一转悲愤,道:“女施主,智圆师伯已经被佛祖召上西天极乐世界!”
冯瑛闻声色变,道:“我只想到他会被为难,却没想到……
小师父,是他们?”
小和尚眼圈儿红红的,要掉泪,摇头说道:“不知道,听说智圆师伯是在他禅房里上的吊。”
冯瑛道:“有人看见吗?”
小和尚头一低,道:“智圆师伯被抬出中房的时候,小僧看见的,智圆师伯的脖子上有道,有道……”
他没能说下去,小和尚伤心地哭了。
冯瑛一双黛眉扬得老高,道:“小师父,他们往哪里去了。”
小师父哭泣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谁敢问?”
这句话,包含了多少悲愤?
冯瑛威态一敛,柔声说道:“小师父,佛家重因果,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句话小师父该懂。”
小和尚点了点头道:“谢谢女施主,小僧懂!”
冯瑛道:“那么,老师父西登极乐,小师父不该难受,更不该悲伤!”
小和尚又点了点头,道:“女施主,小僧听你的话!”
冯瑛道:“小师父,前些日子有两个人到相国寺里来了……”
小和尚道:“女施主是指两位俗家客人。”
冯瑛道:“是的,小师父,相国寺里哪一位大和尚负责接待他两位?”
小和尚道:“就是智圆师伯。”
冯瑛道:“还有哪一位?”
小和尚摇头道:“没有的,女施主,他两位在这院禅房里,智圆师伯不许任何人走近,只有智圆师伯每日送斋饭茶水。”
冯瑛道:“这么说,除去智圆大和尚外,没有第二个人见过那两位,更没有第二人跟那两位交谈过?”
小和尚点头说道:“是的,女施主!”
冯瑛道:“小师父,有人知道他两位离开大相国寺后,往哪儿去的吗?”
小和尚摇摇头,道:“除了智圆师伯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冯瑛一怔,道:“怎么,小师父,智圆大和尚他知道?”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
冯瑛皱了眉。本来难怪,偌大一座大相国寺里,只有智圆和尚一人知道年寿跟纪纲的去处,昨天他没有时间弄清楚自己是谁而有所顾忌没敢说,如今,老和尚却又西归极乐,线索从此而断,她怎能不皱眉!”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说道:“小师父,智圆大和尚住在哪一间禅房里?”
小和尚道:“就在大殿后面!”
冯瑛道:“可否麻烦小师父带我去看看!”
小和尚目光一凝,道:“女施主是要……”
冯瑛道:“小师父,我想去看看!”
小和尚摇了摇头,道:“女施主原谅,小僧不敢!”
冯瑛微愕说道:“小师父,为什么,难道你怕他们……”
“不是,女施主。”小和尚摇头说道:“智圆师伯住的那间禅房,已经被主持师伯封了,任何不许进去!”
冯瑛眉峰微皱,道:“那么,小师父,假如我先见贵主持呢!”
小和尚道:“女施主要见主持师伯,小僧愿意带路!”
冯瑛道:“那……有劳小师父了!”
小和尚没说话,合什微一躬身,转身向里行去。
冯瑛抬眼打量了四周一下,迈步跟了上去。
到了大雄宝殿前的天井里,冯瑛一眼瞥见大雄宝殿里站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汉子!
按说,大相国寺里原有烧早香的香客,本不足为奇,可是那中年汉子本来是面向外站着的,一看见冯瑛,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他转身向了里面!
冯瑛动了疑,当即跨前一步低声说:“小师父,大殿里有个人是……”
小和尚转头看了一眼,“哦”了一声,道;“是位烧早香的施主,刚开寺门就来了。”
冯瑛道:“小师父认识他吗?”。
小和尚摇头说道:“不认识!”
冯瑛道:“刚开寺门到如今,该有一段工夫了,便是十炷香也该烧好了,他为什么还不走?”
小和尚道:“不知道,大概他还想到处看看!”
说着话,冯瑛目光一直未离开大雄宝殿中那中年汉子,可是那汉子自适才转过去后,至今还没转过来。
冯瑛没再问,但她已暗中提高了警觉,那位宛平县令的女儿赵玉琴一直怂恿着她再去问问“那个人”,恐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跟着小和尚绕过了殿角,眼前一列四间禅房,廊檐底下空荡寂静,听不到一点声息!
小和尚走近廊檐,在中间那间禅房前停下,道:“女施主,这里就是主持方丈住的禅房!”
冯瑛道:“麻烦小师父跟我通报一声。”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立即扬声说道:“禀主持师伯,有位女施主求见!”
只听禅房里传出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是悟空吗?”
小和尚忙道:“回师伯,正是悟空!”
那低沉苍老的声音道:“有什么事?”
小和尚道:“回师伯,有位女施主要见师伯!”
只听禅房里响起了缓慢的步履声,随听那低沉苍老的声音问道:“是哪位女施主要见我呢?”
禅房两扇门开了,一个老和尚当门而立。他瘦得皮包骨,胡子雪白,身形有点佝偻,抬起失神的老眼往外一看,只见他一呆,老脸上满是讶异的道:“这位女施主是……”
冯瑛含笑说道:“大和尚,我昨天来过宝刹,今天再来,只为有件事要跟大和尚打个商量!”
老和尚缓慢地道:“女施主有什么事要跟老衲谈?”
冯瑛道:“大和尚,可否让我进去说?”
老和尚“哦”地一声,忙道:“是老衲失礼,女施主请!”
颤巍巍地退向门边,合什微微躬下身形!
冯瑛忙答了一礼,举步走进禅房。
只听老和尚道:“悟空,别走,进来给女施主倒茶!”
小和尚应了一声跟进了禅房。
禅房里坐定,小和尚献过茶后,老和尚抬起老眼,开口说道:“女施主如今是否可见告来意?”
冯瑛含笑道:“大和尚,我姓冯,叫冯瑛,是武林中人。我这次由别处到开封的大相国寺来,是为寻找年寿跟前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老和尚猛然一惊,道:“女施主要找……找谁?”
冯瑛道:“大和尚,我找寻年寿没有恶意,我是受一位身奉先皇遗诏的老臣所托。”
老和尚惊慌地道:“女施主怕是找错了地方……”
冯瑛笑了笑,道:“大和尚,我知道年寿跟纪纲确实在大相国寺里住过一个时期,而且知道他俩已经走了!”
老和尚渐趋平静,道:“那么女施主见老衲是……”
冯瑛道:“智圆大和尚为这件事西归极乐世界,听说大和尚封了他的禅房,我想进去看看,所以来找大和尚商量商量!”
老和尚沉默了,提起智圆,他似乎很悲痛,当然,这是人之常情。半晌他才抬眼说道:“女施主要进老衲智圆师弟的禅房是要……”
冯瑛道:“智圆大和尚做了最大的牺牲,同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按情按理,论公论私,我都该……”
老和尚摇头说道:“女施主,不必了,老衲智圆师弟蒙佛祖慈悲,已往西天,他的去处令每一个佛门弟子羡慕,女施主无须再……”
冯瑛截口说道:“大和尚,站在我的立场……”
老和尚道:“女施主的立场?”
冯瑛点头说道:“是的,大和尚,我的立场!”
老和尚道:“说句不怕女施主怪罪的话,老衲没办法证明女施主是什么立场!”
冯瑛“哦”地一声笑道:“我明白,大和尚是不相信我?”
老和尚毅然点头道:“是的,女施主原谅,老衲如今已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冯瑛道:“当然,这是人之常情,难怪大和尚不敢相信任何人。只是大和尚该想想,假如我是那一帮的一个,还会来跟大和尚打商量吗?大和尚不答应行吗?”
老和尚呆了一呆,道:“女施主说的有理。”
冯瑛道:“那么就请大和尚点个头!”
老和尚迟疑了一下,毅然点头,望着小和尚道:“悟空,带这位女施主去你智圆师伯的禅房!”
小和尚应了一声,欠身说道:“女施主请!”
冯瑛忙站起致谢,跟着小和尚行了出去。
小和尚带着冯瑛由殿后往殿右行去。
冯瑛凝功搜索,她没发现左近有人,也没有看见适才大雄宝殿里那个中年汉子!
转眼间已到殿右,小和尚停在智圆老和尚那间禅房门口,低下了头,道:“女施主,智圆师伯就住在这一间。”
冯瑛抬头前望,只见禅房门紧闭,除了锁外,两扇门上还贴了一纸封条。
她当即说道:“小师父,有钥匙吗?”
小和尚点头说了声“有”。探手入怀,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上前开了锁,然后退后说道:“女施主请自己开门吧!”
冯瑛跨步而前,抬手一推,禅房两扇门豁然而开,封条断了,她抬眼打量,禅房里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她迈步行了进去,一阵找寻!
小和尚站在一旁,讶然说道:“女施主,你要找什么?”
冯瑛道:“找找看,智圆大和尚有没有遗下片言只字!”
小和尚道:“女施主,不会有的!”
冯瑛转眼凝注,道:“小师父,怎见得不会有?”
小和尚道:“智圆师伯这间禅房昨天跟今天都是我收拾打扫的,我没有看见任何一片纸。”
冯瑛道:“那么,小师父,你收拾这间禅房的时候,每一角落都曾收拾到了吗?”
小和尚点头说道:“是的,女施主,小僧每一个角落都曾收拾打扫到!”
冯瑛皱了眉,沉吟了一下,道:“小师父,当日那两位俗家客人住在哪里?”
小和尚道:“他两位住在后院一间禅房里。”
冯瑛道:“再麻烦小师父带我去一趟!”
小和尚点头答应,带着冯瑛去了后院一间禅房。在那间禅房里,冯瑛仍未能找到什么。
她纳闷了,一路诧异而失望地跟着小和尚离了后院,到了大殿之后,她突然停步说道:“小师父,大相国寺当真没有第二个人跟那两位俗家人接触过吗?”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
冯瑛道:“那位主持大和尚呢?”
小和尚摇头说道:“主持师伯始终没有过问这件事。”
冯瑛诧声说道:“小师父,那就不对了,为什么未经主持允许,智圆大和尚他能擅自留俗客住,为什么别人都不过问,单单智圆大和尚这么热诚地接待那两位?”
小和尚道:“小僧不知道,也许智圆师伯跟那两位俗家客人以前就认识,好像智圆师伯谈起过……”
冯瑛道:“小师父,智圆大和尚怎么说?”
小和尚道:“智圆师伯说,他跟两位俗家客人中的一位的长辈认识。”
冯瑛忽地抬眼说道:“小师父,我明白了,请带我去见主持,我要向主持告个辞,道个谢意。”
小和尚应了一声,迈步往前行去。
刚转过殿角,只见一名矮胖老和尚步履匆匆地进了主持禅房,脸上的神色好不惊慌。
冯瑛忙道:“小师父,这位大和尚是……”。
小和尚道:“小僧的智广师伯!”
冯瑛道:“他这么匆忙,有事吗?
小和尚摇头说道:“谁知道,大概是厨房里出了什么事!”
冯瑛道:“厨房里?”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小僧智广师伯负责大相国寺的膳食。”
冯瑛点头“哦”了一声,没再问。
说话间已到门口,小和尚还没来得及禀报,只见适才那位矮胖老和尚急步行了出来,他身后,跟着那位大相国寺主持老和尚。
冯瑛忙上前一步,道:“大和尚,发生什么事?”
老和尚脸上难掩悲痛地匆匆说道:“女施主,没有什么事!”
说完了话,颤巍巍地走了。
冯瑛没再问,迟疑了一下,她一声:“小师父,你请忙吧!”便放步跟了上去。
前面两个老和尚往哪儿走,她也往哪儿走,不一会儿来到了偏院,只见偏院月形门里站着几个年轻和尚,另外,偏院里还围着几个老和尚,像在看什么!
主持老和尚走近,月形门里的几个年轻和尚立即合什躬身,老和尚没来得及答应,匆匆地进入偏院。
冯瑛跟了进去,几个年轻和尚见她是跟在主持之后来的,也没有阻拦没有问。
一进偏院,冯瑛看见了,她看见那几个老和尚围着一个人,那个人躺在地上,身边有口井,全身湿淋淋的,肌肤白里泛青,两眼瞪着,嘴张着,好不怕人,那是个年轻和尚。
冯瑛看此情形再看那口井,立即明白了八分,当即双眉一扬,行了过去。
只听主持和尚颤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智圆悬梁,悟能坠井,大相国寺何来大不幸,看来这清净佛门……阿弥陀佛!”
冯瑛行近,几个老和尚都看见了她,但没有一个开口说话,冯瑛径自说道:“大和尚,这位是……”
主持老和尚叹了口气道:“衲智圆师弟的徒弟,悟能。”
冯瑛道:“是哪一位发现他坠井的?”
那矮胖和尚道:“女施主,是老衲刚才来井边打水,看见悟能在井里漂浮着,老衲当即找人把他捞了上来!……”
冯瑛目光投向地上悟能的尸体,道:“看样子,他坠井已经不少时候了,绝不是今天的事,今天坠了井,尸体不会漂浮上来。”
目光忽地一凝,他看见悟能的喉结上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指痕,若非是身怀武学,目光锐利的她,换个人还真看不出来。她双眉一扬,转望主持老和尚,道:“大和尚,你说这位师父是智圆大和尚的徒弟?”
主持老和尚点了点头,道:“是的,女施主!”
冯瑛道:“那么我告诉大和尚,他不是自己投井的!而是被人用指力闭住喉结,然后再推下井里的!”
一群老和尚脸一变,主持老和尚急道:“女施主怎么知道的……”
冯瑛道:“不知道诸位大和尚看得见看不见,这位悟能师父的喉结上,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指头痕印!”
一群老和尚闻言忙转目投注,只听一名老和尚惊声说道:“有!有!我看见了,是有……”
主持老和尚身形暴颤,突然一叹,低头转身,颤巍巍地向外行去!
冯瑛忙唤道:“大和尚,请留步!”
主持老和尚缓缓回了身,神情黯然悲凄地道:“女施主还有什么指教?”。
冯瑛道:“好说,大和尚,刚才我曾告诉悟空小师父几句话,如今我愿拿这几句话再奉赠大和尚……”
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请指教,老衲洗耳恭听!”
“不敢。”冯瑛道:“大和尚佛门高僧,当知佛家最重因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为恶者一时或能横行,但时候一到,他必遭天罚,再说,一喙一饮,莫非前定,也许这是劫数,所以我请大和尚以大相国寺,及生者为重!”
主持老和尚悚然动容,合什躬下身形,道:“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老衲受教了!”
冯瑛淡然一笑,道:“大和尚不必客气,我请问一句,昨天有哪位大和尚见过这位悟能师父!”
一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见过悟能!”
冯瑛道:“大和尚,那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那名老和尚道:“昨天早上,在后院舍利塔前!”
冯瑛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和尚,还有哪位大和尚见过?”只听另一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昨天也见过悟能!”
冯瑛目光转注,道:“大和尚,那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那名老和尚道:“昨天响午以后,老衲见他从智圆师兄的禅房里出来。”
冯瑛美目中异采一闪,道:“大和尚,你没看错吗?”
那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不会看错的,大相国寺里总共不过几十个人,而且都天天见面,老衲怎么会看错?”
冯瑛道:“那就不会错了,多谢大和尚!”
转望主持老和尚,道:“大和尚,请允许我察看悟能师父的身上!”
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是要……”
冯英道:“如今我还不敢说,大和尚稍时请自己看。”
主持老和尚一点头,道:“好吧;女施主请吧!”
冯英道:“多谢大和尚!”
随即她蹲下身去,伸手在悟能的尸体上摸索,摸着摸着,突然,她的手停在悟能胸口!
只停了一停,霍地她翻腕探入悟能怀中,摸出一物,那是一张折叠着的信笺,却被水浸湿透了!
主持老和尚见状忙道:“女施主,这是……”
冯瑛道:“容我看过后再说!”
说着,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已经合在了一起的信笺,当然,免不了有几处破损,可是她毕竟还算完整地摊开了那张信笺!
信笺上有几行字迹,但那墨渍已被水浸散了,弄得模模糊糊,已经很难辨认那究竟是些什么字了!
冯瑛随后又把它轻轻折了起来,道:“大和尚,如今我可以说了。悟能师父之所以被害,那只因他从智圆大和尚房里出来,这封信,该是给我的!”
主持老和尚脸色陡变,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冯瑛已经接着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诸位大和尚都请放心,这两笔债,我会替贵寺要回来的。言尽于此,告辞了!诸位大师珍重。”
浅浅施了一礼,转身行了出去。
只听身后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那封信……”
冯瑛回身说道:“大和尚,这是智圆大师父给我的,所以我带走了,只请大和尚记住,为贵寺之安全,为不再让类似惨事发生,适才事情诸位别声张外泄,以后凡有人再来,诸位更该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主持老和尚忙道:“多谢女施主,老衲省得,老衲省得!”
冯瑛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她出偏院进正院,只听大殿后传来一声痛呼,听声音,像是小和尚悟空。
她没有迟疑,双眉一扬,闪身扑了过去。
到了殿后一看,只见小和尚悟空两手捧着脸跪在一株大树下,他身前站着个人,正是适才那中年汉子。
冯瑛火往上一冲,冷哼说道:“阁下好威风。”
那中年汉子霍地转头,这回冯瑛看清楚了他,凹睛、残眉、隆准、薄薄的嘴唇,一副奸滑阴狠相。
他一见冯瑛,猛然一惊,但刹时间他便恢复冷静,冷然说道:“你这女子是谁?”
冯瑛没答理,缓步走了过去,近前向小和尚道:“小师父,你起来!”
小和尚可怜兮兮地,吓得白着脸,脸上的指痕掌印红肿,混身发抖,竟没敢动。
冯瑛道:“小师父,别怕,一切自有我……”
伸手便去拉小和尚。
那中年汉子突然一声冷哼:“有你,你能怎么样!”挥掌向冯瑛伸出的皓腕砍去。
冯瑛冷冷一笑道:“稍时自会轮到你,如今你给我站远些!”
左掌一抖,正指在那中年汉子的肚子上,只听他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呲牙咧嘴,头上都见了汗!
冯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接起小和尚,小和尚满脸惊恐,混身仍在发抖!
冯瑛缓缓转注,冷然说道:“倚仗官势,骚扰佛门已属不对,更何况你这七尺之躯动手打一个五尺童子。你这是对我,如今我来了要怎么办,你说吧!”
那中年汉子支撑着站起来,咬牙说道:“你胆子不小,明知我是官家的人!”
冯瑛截口说道:“休说你是官家的人,就算你是大内禁宫里出来的,该打我仍是要打,你怎么办?”
那中年汉子厉笑说道:“怎么办?老子要……”
“叭”的一声,他脸上挨了一下,这下他脸上的红肿不下小和尚,而且顺着嘴角滴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坐下。
冯瑛冷然说道:“再敢有半句不逊,我拔了你的舌头!”
中年汉子一句话没说,突然探手入怀“铮”的一声掣出一柄软剑,剑尖前指,笑说道:“看来我不得不在这清净佛门里杀人了!”
小和尚一声惊叫,往后便退。
冯瑛冷笑说道:“除非你想血溅佛门,要不然你就……”
“就什么?”那中年汉子冷叱说道:“臭娘儿们,你纳命来吧!”
抖手一剑直刺冯瑛心窝!
冯瑛道:“我看你有多大能耐,敢对我用剑!”
跨步闪身,娇躯飞旋,同时左掌电出,“叭!”的一声正好拍在中年汉子执剑的右手臂上。
中年汉子痛彻心脾,大叫一声,软剑落了地。他抱着手便往后退,满脸是惊恐神色。
冯瑛道:“你想干什么,想跑?”
“跑”字方出口,那中年汉子霍地转了身,他当真要跑。
然而,冯瑛比他快,脚下一提,那柄软剑直挺挺飞起,掠过那中年汉子头顶,“噗!”的一声插在了地上。。
那柄软剑还在抖动,冯瑛已冷然说道:“你再敢动一步,小心你那两条狗腿!”
那中年汉子一颤,当直不敢再动。
冯瑛道:“转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中年汉子很听话,缓缓地转了过来。
冯瑛道:“除非你不想活着出大相国寺,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说,杀那两个和尚的是谁?”
那中年汉子颤声道:“那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冯瑛道:“我问你,是谁杀的?”
那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道:“我只知道那年轻和尚是尤领班杀的!”
冯瑛微一点头,道:“好,姓尤的他现在何处?”
那中年汉子道:“他,他现在鼓楼边上的一家客栈里!”
冯瑛道:“哪家客栈,什么字号?”
那中年汉子道:“是……是叫……叫吉祥客栈!”
冯瑛道:“还有跟谁在一起?”
那中年汉子道:“还有,指挥使跟三个领班。”
冯瑛道:“这回锦衣卫派出了多少人?”
那中年汉子道:“四个班,共是四十个人!”
冯瑛道:“连指挥使跟领班在内,该是四十五个?”
那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道:“是,是,是的!”
冯瑛道:“答我最后一问,你们之中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她是何人?”
那中年汉一惊,没说话!
冯瑛道:“别忘了我刚才说的,答我问话!”
那中年汉子只得开口说道:“她,她,她是公主……”’
冯瑛一怔,道:“公主,她是允祯的女儿?”
那中年汉子大惊失色,说道:“你敢直呼皇上……”
冯瑛道:“那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以篡位自立。答我问话,她是不是允祯的女儿?”
那中年汉子吓白了脸,忙点头说道:“不是,不是,她是皇上的义妹。”
冯瑛喃喃说道:“她竟会是允祯的义妹,她竟会是……”
突然一摆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中年汉子闻言拔腿便要跑。
冯瑛及时又喝道:“慢点,不许走前门,由后门出去。”
那中年汉子不敢不听,转过身来狼狈地往后奔去。
但,他刚出大相国寺后门,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我不杀你,但要委屈你三天。”
陡觉脑后挨了一下,眼前一黑,立即人事不省。
当然,冯瑛不能让他回去报信。
其实,他泄露了不少机密,未必敢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