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天边的云层中露出半边的金光灿灿，散发着遥远而永恒的美。金光照耀的城市也被镀上了一层恰似的繁荣。
其中一片金色的夕光从酒店的窗台斜斜照进，映亮了大床上默灵的脸。
突然他睫毛微微抖了一下，接着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迷离，久久没能聚焦。他的感知比之前更加飘忽混沌，就像包括自己身体在内的整个世界都是由棉絮构成，又轻又软，像是一阵风吹过就能飘起来，找不到活着的实感。
“恩公哥哥，你终于醒了！”
天澜的声音里带着些哭腔，倒是终于让默灵找到了一丝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挣扎着要起身，但浑身酸软无力，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两只小手立马过来扶住了他，帮他从床上坐起。
“恩公哥哥，你一定饿了吧，这里有加了养神药材的白粥，我帮你热一热！”
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默灵的体力终于恢复了很多。他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几碟小菜，一袋水果，天澜就站在旁边，捧起了一个陶瓷碗，碗下一小团火焰凭空燃烧，散发着柔和的光。
天澜依旧可爱漂亮得像一个小公主，只是他的脸上却挂着很多干涸的、或者还未干透的泪痕。就像一只小花猫。
“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
这个回答却不是来自天澜，而且来自刚从门外走进来的雪零。她的装束从第一次遇到她时就没有变过，依旧是一身白裙白衣，只以恰到好处的银色饰纹冲淡白色的单调感，显出一种近乎神圣的美。
“小家伙寸步不离地在这里守着，怕是都在担心你醒不过来了。”
默灵随着话音看向天澜，看着那张花猫一样的脸，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些愧疚。
而天澜像是很怕他饿到，已经飞快地将白粥热好，怕碗太烫还贴心地把热粥倒进了另一个碗里，捧到了他的面前。见他似乎没什么力气，还拿来了勺子要喂他，就是第一次照顾人，动作很生涩，笨拙得可爱。
默灵配合地喝了两口，尝不出什么味道，但暖洋洋的感觉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的确让他的精神气又恢复了一些。
这时他看着窗外的夕阳，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等等，我睡了一整天？也就是说调查团又因为我耽误了一整天的行程？”
默灵想起了之前在还在魔兽森林时，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嗜睡症”而害得调查团推迟了半天的返程时间。
雪零却轻轻笑了，随和地坐到了他的床边。
“不要多想，没有的事。”
“嘉斯德斯被城里的一些政事缠身，别说一天了，再给他十天他都未必能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干净，短时间里调查团多半都没办法踏上回程了。”
听到这话，默灵一时没回过味儿来，缓了一会儿，心情不由有些复杂。
“也就是说，调查团要在这座城市停留很久？”
“差不多吧……至少，嘉斯德斯想要三两天就脱身，恐怕不太可能。”
默灵沉默了。
他的脑子里还有点乱，一口一口喝着天澜喂过来的粥，碗里的粥都见底了才反应过来。
招呼着叫停了立马就要去给他拿新的吃食的天澜，默灵看着雪零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居然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好在雪零倒像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展颜温柔一笑，坐在床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绝美的神圣感。
“你想要早点离开把科穆的家书送到？”
她的声音柔软又轻盈，听着像是心灵被柔软的天鹅绒毛轻轻触碰。
默灵沉默着，还是点了点头。
“让我猜猜，知道调查团要在这里耽误很久，你是不是已经在打算要不要让天澜带着你离开，一个人继续上路？”
雪零接着说道，她脸上的笑容这一刻竟显得有些妩媚。
默灵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雪零居然已经对他这么了解了，他心里的想法才刚冒出来，就已经被雪零猜中。
雪零曾经说过，他就快要死了。这一点他现在体会得尤为深刻，他的“嗜睡症”一下子变得这么严重，甚至现在哪怕已经醒了，想要继续睡下去的欲望仍然强烈，连大脑都变得更加飘忽。显然他的生命已经在飞快地走向尽头，可能今后他每天清醒的时间都会慢慢缩短，直到突然有一天，他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去完成科穆最后的嘱托。
想到这里他看向雪零的目光都不禁有些幽怨，记得雪零曾两次表示过，在这件事情上她绝不会帮他。
“其实不必担心的……”雪零的语气重新柔软了下来，“嘉斯德斯的调查团确实在短时间内难以脱身，甚至他现在连新的飞艇都联系不上，据说是大量的飞艇都被南境的大公爵征调了的原因，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本来以为最多只会在这座城市里耽搁三两天的可妮丝坐不住了，今天一直吵着要回家，于是嘉斯德斯干脆重新为她规划了路线，坐不了这南境的飞艇，便让她先从海路赶到东望角那边，然后再坐那边的飞艇返回中央圣城。”
“东望角大陆是狮子王所管辖的‘半身人自治区’，这个‘半身人自治区’成立后，因为要接应从全世界各地赶来投靠的半身人，狮子王砸了海量资金用在建造和购买飞艇上，那边的民用飞艇数量是最多的，配置也最全，甚至连一些偏远的小型城市都设有飞艇的港口。”
默灵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着可妮丝一起，从海路先赶到那个什么……狮子王？赶到狮子王的领地然后再转乘那边的飞艇？”
“没错。如果你想要用最短的时间把科穆的家书送到的话，这条路线的确是最优的。”
默灵迟疑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附近……有海？”
“当然了。”雪零笑容不变，娓娓道来，“这耀华城的隔壁就是临海城市耀海城，城主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
“而且耀华城和耀海城两座城市距离极近，似乎还遵照着以前的传统，也就是大型城市要三座紧挨在一起，以最大效率地利用人类的顶尖强者。”
“只有城主是封号级别的强者的城市才有资格被称为大型城市，不过封号强者的数量是有限的，单个的封号强者又根本打不过天灾级魔兽，于是为了预防有可能的天灾级魔兽的袭击，很早以前便有了大型城市要三座紧挨在一起的传统。”
“三座城市互为犄角，守望相助，一座城市遇到天灾，求援信号一发，另外两座城市的城主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赶来。”
“根据人类多年与魔兽斗争的经验，三位封号强者强强联手，在武力上便足以震慑天灾，真的打起来也已经有极大的概率将其打退。”
“毕竟杀死人类对于已经走到世界顶点的天灾级魔兽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好处，所以绝大部分天灾级魔兽都不会刻意跑过来和人类死磕。”
“而在这里，耀华城，耀海城，加上旁边还有一座耀阳城，就是这样紧挨在一起的三座大城。出了耀华城的城门，再走不到千米就是临海城市耀海城的城门。”
默灵认真地听着，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奇异飘忽感，需要他在这种时候格外集中注意力才能保持思路清晰。
等到雪零说完，他想了一会儿才问：“那可妮丝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嘉斯德斯已经让人买好了耀海城的船票，明天一早就动身。”
默灵心里总算放松了不少，不过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昨夜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发生了好多离奇的事情。其中最让他意难平的，不是他变成了一座城，而是在那种感觉的更早之前，他闯进了一处地下的秘密场所，在里面看见有一个……哦不，是一群……一群试图逃离魔窟却最终失败的少女……
他有些分不清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只是他的臆想和梦境，但哪怕仅仅只是想到那几个女仆的惨状，他心里就无法释怀。
“呐……你说，这座城市里，会不会藏着一群恶事做尽的魔人？”
默灵已经恢复了力气，下床走到了窗前，遥遥望着窗外的远处，怔怔出神。
他望的方向其实就是在最早的那个梦里，他冥冥中所感知到的积聚着无尽痛苦怨恨情绪的地方。他莫名地想要试试他现在能不能感觉到一些端倪，结果却并没有生出什么特别的感应。
就好像之前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又或者，他一梦之间，所有的怨气都已经化作复仇的柴薪烧尽，罪恶的因果已被涤荡一空。
雪零依旧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床沿，目光柔和，似在看着默灵单薄的背影，又似在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夕天。
“果然吗……”她轻轻开口，不像是在回答。
“什么果然？”默灵疑惑地转头。
“没什么……不过你所说的魔人，这座城市里的确藏着一群，不过现在已经被揪了出来处死，刚才说嘉斯德斯政务缠身，其实就是因为这件事。”
默灵怔了一下。听到是嘉斯德斯正在处理这件事，他竟莫名感到安心，整个人都突然轻松了不少。
“能和我多说一说这件事情吗？”
“当然，你想知道，我便讲给你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