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血劫柳林落花残
雾如烟似云般地弥漫，笼罩着柳家湾。天地间一片混沌。
两骑三人在雾林中小心地穿行。
“得得！”的马蹄声，轻巧、深邃的回荡在浓雾之中。整个树林中没有一声禽鸣。
静，异样的静，除了细碎的马蹄声外，仿佛可以听到浓雾滚动的喧哗声。
如此的静寂，决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无忌和赵敏的脸色阴沉沉的。
张绿敏的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膛内蹦出。
赤魔走出树林，突然引颈发出一声长嘶，嘶叫声高亢入空，尖锐地直刺人心。
若不是有情况，赤魔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张绿敏暗道一声：“糟！”手中的缰绳猛地一抖，赤魔撒蹄向林坡下的田间冲去。
“驾！”张无忌催动乌龙坐骑，紧跟赤魔冲下林坡。
几间土砖平屋，不规则地散布在田畴与菜畦之间。
赤魔穿过浓雾，冲进坡下溪流旁的那间平屋柴扉门。
柴扉门是敞开着的。门内的禾堂场坪上，躺着几具尸体。
赵敏抢先跃下马背，弹射到尸体旁。
一共是四具尸体。她全都认识。
三个商客打扮，头扎红、蓝、黑三种不同颜色头巾的，是天龙镖局的镖师胡风雷、蒋震天和黄彻地三人。
另一个农夫装束的汉子，是绿敏干娘余嫂的弟弟余大贵。地上的鲜血已经凝固呈暗红色胶状，显然四人已死去多时。
“娘！”张绿敏奔到赵敏身旁，神情有些儿紧张，“有没有涛哥？”
赵敏摇摇头，目光仍然盯着地上的血迹。
张绿敏暗自吁了口气。这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赵敏缓缓起身，走到在禾坪上察看的张无忌身旁，轻声道：“发现了什么没有？”
张无忌沉缓地说道：“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拚杀，交手者都是武功绝顶的高手。”
赵敏点头道：“当然，否则他们就绝杀不了天龙镖局的三大旗镖师。”
张无忌忧郁地：“你猜的没错，殷涛果然就躲在这里，可是……”
赵敏道：“我们先进屋去看看再说。”
此时，张绿敏已从尸体旁起身，走向屋里。
举步踏进半掩的门，她心中顿时泛起一种难言的情感。屋内的情景仍和当年一样，十分简陋的布置，除了粗重的家具和正壁上贴着的“钟馗捉鬼图”之外，可说是什么也没有。
张绿敏抢步过去，掀起了上首房间的黑布帘。这房间是干娘的卧房。
房内光线暗淡，什么也看不见。
她对房内的摆设十分清楚，径直入房，点燃了床旁小桌上的油灯。
灯芯上的火苗闪了闪，终于跳窜出火焰。昏黄的灯光，照出了躺在被褥里的余嫂。
“干娘！”她一声轻呼，扑到床沿。
余嫂面色苍白，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她伸手掀开被褥，顿时双眼发直，心火猝燃。
余嫂的头和身躯几乎已经分开，可怕的刀口像野兽的巨嘴张裂着，血已将床单濡湿了一大半。
“干娘！”她扑到余嫂身上呼唤着，声音凄厉，充满了愤怒与悲伤。
“敏儿。”赵敏走进房，扶起张绿敏，房中发生的事，已在她预料之中。
“他们为什么要杀干娘？为什么？”张绿敏神情有些狂乱地问。
赵敏没回答她的问题，却对站在房门旁的张无忌道：“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先将尸体掩埋了，然后设法去找殷涛。”
“涛哥会在哪里？”张绿敏急着问。
灯光照亮了赵敏凝重的脸：“据我猜测，他十之八、九是被这伙杀死三大镖师和干娘的人抓走了。”
张绿敏秀眉一挑，面露惊愕：“被抓了？为什么不是逃走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来这儿？”
赵敏敏锐的眼光盯着女儿道：“来人武功高强，人数众多，他们的目标是涛儿，而且听说涛儿的双眼已被阴冥粉害瞎了，涛儿怎能逃得脱？至于涛儿不在这里，就不用说了，他不在。三大镖师怎会横尸在这禾棠坪上？”
张无忌眨了眨眼，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涛儿？”
赵敏眸光一闪：“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因为屠龙刀断刀柄，涛儿没有带在身上。”
张绿敏咬牙道：“原来他们是为了屠龙刀刀柄。”
赵敏沉声道：“如果涛儿将屠龙刀刀柄带在身上，他必然也就横尸在这禾坪上了。”
张无忌皱眉道：“这伙人是谁？他们究竟会把涛儿带到哪里去？”
赵敏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一步一步走着看吧。”
三人开始动手收拾尸体。
五具尸体全被埋在屋后的小土坡上。这里不是葬墓的地方，但眼前只能凑合着。
无人的坟堆前都做了一个标记，以便日后好辨认。
张绿敏“扑通！”跪倒在余嫂坟堆前，哭泣着道：“干娘受我们牵连而死，我一定要亲刃凶手，为干娘报仇！”
她“叭”地磕了一个头，又道：“请干娘暂且委屈一时，日后女儿再来为干娘重择宝穴，厚礼重葬。”
雾还没有散。浓浓的雾气给坟地增添了几分凄凉的气氛。张无忌、赵敏和张绿敏离开小土坡，返回余嫂的平屋。
路过溪水旁。流水哗哗，有人在一边洗农具，一边交谈。“
昨夜余嫂家出事了，你没过去瞧瞧？”
“去瞧个啥？没事想惹事上身。”
“八成余嫂姐弟俩也死了，怪可怜的。”
“端的可怜，但也是他俩自作自受。”
“此话怎讲？”
“听王二狗说，昨夜的那伙人自称是京城派来的侍卫，余嫂他们是刺杀皇上的明教叛贼。”
“唉，这些明教的人也真是，当年助皇上杀元鞑子的是他们，现在要杀皇上的也是他们，这样杀来杀去，就苦坏了咱们老百姓，哪一天才有安宁的日子过？”
“杀了这个皇上，明日换上另一个皇上，还不是又要杀？我看这些明教的人也真是些祸国殃民的叛贼。”说话的人是附近几间土屋的农夫。
农夫的话在张无忌和赵敏的心中，掀起了狂涛巨浪。
没想到明教在百姓心中现在的印象，竟是祸国殃民的叛贼！
没想到这些农夫对余嫂的死，竟会是如此冷漠的反应！张无忌和赵敏是为躲避厮杀，寻求安宁的生活，才远离中原。去凉州大漠的。
此刻，他俩才体会到原来百姓和他俩一样，都渴望能过和平、安宁的生活，因此他们憎恨任何破坏和平、安宁生活的人和行为。
杨逍虽然已死，但他暗中保留下来的明教天地风雷四门，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旗人马，都在秘密进行着反朝廷的活动，等待时机成熟之日，挥戈起事。
看来明教此举，现在已不合民心，平民百姓需要的是安宁，而不是任何形式的杀戮或战争。
张无忌和赵敏默然地对视了一眼，悄悄地从溪边溜过。张绿敏没有爹娘的这种忧国忧民的心怀，因此她无法体会出这些农夫对话的分量和内涵，但她却听清了其中的一句话，并牢牢地记在了心中：那些杀干娘的人是京城派来的侍卫！
回到余嫂的禾堂坪，三人上马，越过溪流，踏原路钻入了小树林。
林中仍然笼罩着雾，但偶而有了一、二声鸟啼。
三人阴沉着脸都没有说话，心沉甸甸的有些发悸。
赤魔和乌龙也被主人的气氛所感染，垂着头，踏着碎步，缓缓地走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出得林外，踏上大路，放眼远望，远处溟溟的雾已开始消散。
泉溪小镇在雾中逐渐显露。
忽然赤魔精神大振，一声清啸。
乌龙随即响应，也发出一声长嘶。
泉溪镇内驰出十二骑。
是马天翔父子带着朱文珠和九名堡丁到了。
在滚滚的尘土和震天蹄响的烘托下，马龙等超一流的骑手声势惊人，吓得路上的行人、担贩，纷纷往两旁闪避。须臾，十五骑已汇合在一起。
“怎么样？”马天翔劈头就问。
张无忌将在柳家湾发生的事细细地向马天翔说了一遍。赵敏又将自己的想法向大家说了一遍。
赵敏分析的极有道理，令人折服，但关键问题却在殷涛被大内侍卫抓到哪里去了？
没有任何线索可查。
张无忌等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先到泉溪小镇歇脚，再慢慢计较。
十五骑又拨马返程。
“得得得得！”身后马蹄声急。
张无忌勒住坐骑，并示意张绿敏束管好赤魔。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又节外生枝。
张绿敏在马龙的帮助下，将蹬蹄乱踹的赤魔勒到路旁。一骑骏马从后面驰来，掠过马队数十丈，又猛的勒马回头，奔了过去。
马龙未待爹爹开口，已策马抢至队前，挺身直立在马背上。
骏马前蹄一扬，打个旋，立在马龙身前，马背上立着一位三十五、六，身着疾装劲服的汉子。
汉子拱手道：“请问哪一位是张无忌大侠？”
马龙正待答话，张无忌应道：“在下便是。请问壮士大名，找在下有何贵干？”
汉子瞅了张无忌一眼道：“有人托在下送一封信给张大侠。”话毕，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抖手抛出。
“嗖！”厉风呼啸，信封如同刀刃破空而来，好功力！
张无忌手腕一抬，两指轻轻将信封抓住。
汉子在抛出信封的同时，已拍马前冲，刹时已远去十余丈。
马龙和张绿敏等人欲去追赶，张无忌抓住信封的手一举：“不必了。”
马天翔凑拢过来：“谁的信？”
张无忌摇摇头，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了“张大侠亲启”五个字。
张无忌正欲拆开信封，赵敏道：“别急，当心信内有毒。”
这话并不多余，殷涛的双目就是让藏在信封里的阴冥粉害瞎的。
赵敏接过信封，仔细地看了看封口，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这才将信封递还给张无忌：“现在可以开拆了。”
张无忌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将信封拆开，取出信纸，信纸上一行工整的字迹：“要救殷涛，三日内来竹山风云寺。”
这送信人是谁？
写信人又是谁？
是有人真要给他们通风报信搭救殷涛，还是设下的陷阱？张无忌沉思片刻，将信收入怀中，对马天翔道：“我们还是到镇上再议吧。”
众人继续策马向前返回泉溪镇。
刚入镇口，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从路旁横到中央。张无忌等人吃惊地望着这小孩。他们吃惊的并不是小孩的出现，而是这小孩说的话。
小孩歪着头对他们说：“你们返回来了，好极了。谁是张无忌大侠？快给我一两银子。”
张无忌正在惊疑不定，赵敏已从马背上跃下，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小孩，指着张无忌道：“他就是张无忌大侠。”
张无忌跃下马来，目光盯着小孩道：“大侠二字不敢，我就是张无忌。”
小孩看了张无忌片刻，将手中的银子收入怀中，拍拍手道：“我看不会有错。有人要我告诉你，要救殷涛，速去官渡‘天记’当铺。”言毕，小孩转身就走。
“哎！小兄弟，是谁托你的口信？”张无忌问道。
小孩扭回脸：“老大哥怎么不知江湖上买卖的规矩？恕我无可奉告。”
马天翔摸出一大锭银子，在马上叫道：“小兄弟，我给你银子不行么？”
小孩朝马天翔扮了个鬼脸：“小爷浪荡江湖，什么样的买卖都干，就是不干出卖雇主和朋友的买卖。”说罢，他转脸双手抄在背后，一步一摆，神气十足地向路旁的小巷走去。
小孩年纪虽小，口气托大，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把众人都给怔住了。
转眼之间，小孩已消失在小巷里。
又是一个送信人，又是一个约救殷涛的会面地点！
事情有些蹊跷。
竹山在泉溪北面。官渡在泉溪东面。
究竟该去哪一个地方呢，竹山风云寺还是官渡天记当铺？晨光熹微，雾霭袅袅。
苍山翠岭，逶迤直去天边。
竹山居于群山之中，山不大，山势却是十分险峻。山道弯弯，蜿蜒盘旋，像是悬吊在空中的丝线。
山道斜向山腰，路势稍缓。山间腰一陡千仞石壁，横空拔地而起，气势雄伟。
朝阳照射在石壁上，紫光闪烁，一帘流水从石壁上垂下，落在壁脚石块上，水花四溅。
水帘后石壁上刻着的“飞云流水”四个遒劲雄浑的大字，耀眼夺目。
“当！当！当！”浑圆、洪亮的钟声，在山腰里震响。
这是竹山风云寺的钟声。
风云寺，这座峥嵘轩峻的古刹就在石壁的右侧。
古刹依山势修建，红砖琉瓦，斗角飞檐，气势磅礴。
张无忌和赵敏扮装成香客，来到了风云寺门前。
寺门大开，门楣上方一幅雕木横匾，“风云寺”三个大字在朝霞中闪闪发亮。
门前不见迎客僧。
张无忌和赵敏踏入寺内。
进寺便是一块偌大的庭院，院中栽满着银杏，粗壮的树干，曲屈的虬枝，平添几分庄严肃穆的气氛。
寺钟声还在响。但，院中不见一个小沙弥。
这是怎么回事？张无忌和赵敏对视一眼，走向宝殿。
殿内香烟缭绕，紫色腾腾，一片清静。但，这清静不是宝殿应有的清静，而是一种死寂，还隐隐透着阴森。
“有人么？”张无忌唤了一声。
没有任何反应。
张无忌和赵敏犹豫了片刻，双双跨入殿槛。
目光扫过宝殿，玉楹石柱，飞龙走凤，雕作精细，景壁上五百罗汉形态不一，画面着色凝重浑朴，工艺精湛。
想不到风云寺居然有如此装修建筑。
从前殿穿过正殿到后殿。左边是通向后庭院的门，右边是内佛堂，依然不见人影。
张无忌来到内佛堂门前，轻轻掀开堂帘，一股浓郁的檀香气息迎面扑来。
佛堂中神坛前，悬吊着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灯下一个神龛里供着一尊妙相庄严的金身法相。
法相前两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双掌合十，盘膝而坐，二人面向法相，因此看不见脸面。
总算见到人了！张无忌和赵敏进了佛堂。
赵敏合掌道：“二位大师，在下赵敏和张无忌受人书信推荐，特来风云寺瞻仰宝刹风光。”她委婉地说出了来意。
左首的那位和尚道：“风云寺荒山野庙，怎称得宝刹二字，不过，二位既是诚心而来，老衲也自当向二位有个交待。”
张无忌闻言，便道：“在下实为殷涛之事而来，请二位大师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右首的那位和尚一声佛号，缓缓站起身来，然后再慢慢转身面向张无忌夫妇。
张无忌和赵敏见到此人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和尚竟是天池三老怪中的僧怪赵半佛！
左首的那位和尚也转过了身子，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他报出来的法号却又使张无忌和赵敏再吃一惊。
“老衲，少林云游僧法号悟然。”金森剑报出了在长安福王府广坪拦天龙镖局镖车时报过的名号。
张无忌不觉胸中腾起一团怒火：“原来是你们……”
“哈哈哈哈！”一阵尖笑声刺耳肉麻。莫先生和舒半仙从佛堂法相神龛后转出。
张无忌眼中精芒毕露：“莫老怪，你知道张某最痛恨的就是使这种无耻计谋的小人。”
莫先生阴阳怪气地笑道：“请张大侠稍安勿躁，须知天躁有雨，人躁有祸。我请你们夫妇来，只是想与你们做一桩买卖。”
张无忌冷冷一哼：“道不同不相为谋，别说我张某从不做买卖，就是做，也决不会与你这种人做买卖。”
莫先生抚掌道：“说得好，不过，买卖不成人情在，我们先坐下来喝一盅茶如何？”
不待张无忌回答，莫先生便在堂中的靠椅上坐下，金森剑则高声吆喝上茶。
赵敏低声对张无忌道：“咱们先坐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张无忌和赵敏在靠椅上坐下。
金森剑、赵半佛和舒半仙也挨着莫先生在靠椅上落座。靠椅一共是六张，四张在左侧，两张在右侧，中间相隔一丈远的距离。看得出来，这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很显然，金森剑对张无忌和马天翔一伙人的行动，了解得十分清楚。两个小沙弥从内堂里门转出，送上六盅香茶。
“请用茶！”莫先生端起茶盅。
张无忌面色冷漠，手捂茶盅，不言不动。
赵敏一双机灵的眼睛打量四周。
“张大侠怕茶中有毒么？”莫先生阴笑道，“天池三老怪名声虽不太好，但也不会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而且这手段也决瞒不过张大侠。”
张无忌缓缓松开手，仍没说话。盅中的茶是清色的，他已运功试过，没有毒。
“张大侠，我敬你一盅！”莫先生手指一弹，茶盅急旋，尖啸着飞向张无忌。
莫先生在旋转的茶盅上透进了强劲的功力，盅中的茶水成一股水桩在茶盅上空旋转，煞是好看，而且这旋转的茶盅是无法接的，若对方用功对抗，在强大的功力相撞下，茶盅便会压得粉碎，若对方借力消力，茶盅和茶水旋转的速度会产生不同的变化，这种变化的结果，将会使茶水溅满对方一身。
这是莫先生苦练了数十年的绝技，曾使不少武林名人丢尽了面子。
所有人的眼光盯住了茶盅，张无忌能否接得下这盅敬茶？茶盅飞旋到了张无忌胸前，眼看就要撞到他胸脯上了。蓦地，他猛一伸手，五指从上往下，连同茶柱这么一抓，眨眼间，已将茶盅稳稳抓在手中。张无忌缓缓松开五指，茶盅没碎，茶水满满一盅，未洒落半滴。
天池三老怪惊傻了眼！
金森剑眯眼微笑，那神情竟有几分幸灾乐祸。
张无忌在大漠潜心修性，其乾坤大挪移心法，已今非昔比，刚才这轻轻的一抓已将莫先生贯注在茶盅上的功力，挪移到了自己的手臂之上，是以得能将茶盅抓住而不让其碎裂。张无忌端起自己的茶盅：“该我敬你了。”说罢，手轻轻一送，盛满茶水的酒盅飞向莫先生。
来而不往非礼也。
张无忌送出的茶盅很平淡，缓缓地，稳稳地送向莫先生怀中。
莫先生苍白的脸色却变得更无血色，茶盅未到，他已感到了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向自己逼来。
“刷！”折扇呼地展开挑向茶盅。
赵半佛和舒半仙脸色倏变，惊疑不定地望着大哥。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亮扇接盅，就说明大哥已逊了对方一筹。
莫先生折扇挑住了茶盅。小小的茶盅压得折扇弯弯的，钢扇骨格格发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汗珠开始往外冒。
赵半佛和舒半仙此时才感觉到了，张无忌透注在茶盅上的千钧功力，难怪大哥要借用折扇，否则早就泡汤了。
折扇弓起又弯，弯了又弓起，反复数次，终于将茶盅托住。
莫先生暗自吁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在这个姓金的狗小子面前丢脸。
赵敏暗中对莫先生能具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而感到震惊。张无忌又端起茶盅：“莫先生，咱们还是各饮各的茶吧。”
莫先生眉头一皱。张无忌功力深不可测，再送一盅，自己如何能接？蓦地，他三角眼里闪过一抹毒焰，欣然道：“行啊！”
折扇一挑，茶盅在扇面上跳了跳，左手遥拍一掌：“请！”茶盅突地弹起一串跟斗翻向张无忌。
他左手出掌乃是虚招，目的是迷惑住张无忌的视力，与此同时，折扇钢骨内一小撮白色的粉末倾入了茶盅内。这是酥骨散粉，只要饮下之后，人便会功力顿失，浑身发软。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那笔宝藏，为了完成太子殿下的命令，他不得不使出这招下三烂的手段，至于天池三老怪的名声，他已顾不得那许多了。
茶盅翻飞到张无忌胸前，张无忌骤出一掌拍在茶盅上，茶盅受此一击，停止了翻动，倏地向上空弹去，“叭！”一声轻响，茶盅盅口向上粘在了木梁柱上。
众人相顾骇然，大惊失色。
连赵敏对张无忌显露出的这手功夫，也颇感惊讶。
良久，茶盅才从木梁柱上掉下。张无忌猿臂轻舒，稳稳将茶盅托在掌心。
张无忌将茶盅放到茶几上，手掌交叉一错，闪电般扣起茶盅，沉喝一声：“请！”
“请”字声音刚到莫先生耳边，茶盅已激射而至，其速度，令人匪夷所思。
急切之间，闪避不及，莫先生只得举扇一击，“当！”一声脆响，茶盅顿时粉碎，碎片飞向了赵半佛和舒半仙。
赵半佛和舒半仙弹身跃起，挥掌遮掩，闹了个手慌脚乱。莫先生怔怔地坐着，茶水淋湿了一身。
“好功夫！”金森剑喝采道，神情带着几分揶揄，“天池三老怪果真是名不虚传。”
“你……敢取笑咱们？”赵半佛和舒半仙怒目圆瞪就要发作。
“别乱来。”莫先生伸手阻住两个兄弟，复抱扇对张无忌笑道：“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今日莫老怪算是开了眼界。佩服，佩服！心悦诚服，五体投地！这盅茶，我算是饮了，张大侠请。”
他乜斜着眼睛，眼角挂着阴森的笑意，心想：“只要你喝下这盅茶，稍刻我就要将这天地倒悬过来！”
张无忌淡然一笑，端起茶盅，仰脖一口将茶饮下。
莫先生心中一阵狂喜。他亲眼看见张无忌茶入口，过喉，进肚，毫无半点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