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过，天气就快速热起来，肖珩站在片场，他开始后悔接制片这活了，姜导的剧组就不应该有制片，多余嘛。
“这场戏布景谁负责的？你们都没看剧本吗？入行这么多年就是背台词也能认识几个字了吧？都关着脑子干活吗？”
几百号人在等着，肖珩大太阳底下直冒冷汗，明明姜导骂的是副导演，可他总觉得，这是在骂他。
余楚也吓得够呛，他悄悄扯肖珩，“怎么回事啊？这布景怎么了？”好像特别严重，但他怎么没看出来啊？
肖珩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活在他们那个年代，我怎么知道这哪儿有问题啊？”
两个菜鸟低头互蒙，琢磨好一会儿都没琢磨明白是哪儿有问题，还是来探班的赵林说：“那画报有问题，那时候的京城哪有这些南方的东西？至少是八九年以后才有这些品牌的宣传。”
托多年前被搭档的名导爸毫不留情喷过一回的福，赵林结实研究过一阵那年代京城的风土人情，这才一眼看出来细节处的不对。
可肖珩和余楚他们就不是做道具的，以前也没演过类似的年代剧，就算是演，谁也不会盯着画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琢磨啊。
“还有这衣服，老林，怎么回事？你这岁数也不小啊，咱们那时候怎么穿衣服，还用我找出老照片让你复制吗？”
道具组头头一脸尴尬，“我疏忽，马上改，可那种布料和款式，它一时半会没师傅能做啊，我让几个小子尽力了，他们这手艺是差点。要不，您借几件出来，那很多都是名设计师亲手裁制，让他们来，真差点意思。”
姜导皱着眉，又转向肖珩：“小肖，让你跟那几位沟通，沟通明白了吗？”
肖珩赶紧点头：“说明白了，大家对这个戏的共识有了，一会儿就能拍。”
肖珩从来没想过，他的制片工作重点在沟通上，老艺术家们演自己的黄金时代，他们是各有各的立场，连剧本上的寥寥数语都能辩驳出好几种态度。
肖珩作为后辈都不能劝，只能哄。开机这半个多月，他都成街道办的调解员了，不是这里哄，就是那里捧，而他的助理就青云直上，踩着他上了位。
被解读为阴谋篡位的祁助理一到片场就接收到肖制片犹如实质的怨念，她左右看看，“怎么了？又出岔子了？”
姜导正在等道具组调整，看祁蔓回来又问：“怎么样啊？”
祁蔓坐下，“约好了，能比通告时间早一个小时进去布景。”
姜导的脸色这才好点，“老吉，你明天早点去，别卡着点耽误进度。不要钱吧？”
祁蔓无语：“我敢跟您提钱嘛？那不成割您肉了？”
姜导嘴角一翘：“能提，要钱你就自己给，咱这都没你的编制，天天跑过来，不得给点打扰费？”
祁蔓直摇头：“我可算明白您这公司是怎么没倒了，老板，我明天不来了，打扰费太贵，我还是算了。”
肖珩忙给扯住，悄悄说：“你来吧，好歹训我的时候你还能帮着对两句，我没那胆儿。小楚子都被骂三回了，我觉得他可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余楚第一次走戏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今天开始拍了，他还是怎么做就被嫌弃有表演痕迹，他都被骂懵了，那头说可以开始了。
就着不在状态的余楚，姜导把自己成名后的第一场表演定格在电视剧里，他握着喇叭喊：“就是这样，我当年就这么被骂的，成名没什么了不起，照样得被批评得体无完肤。”
余楚心有所得，笑笑说：“我大概是明白一点了。”
他也是不可一世地入行，也从来没听过很负面的评价，他一直认为时至今日他怎么也能跟实力派比肩。没想到却是一句句矫揉造作砸在脑门上。
拍完休息，余楚很感慨：“你说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人这么骂我呢？不然我早成名成腕了。”
肖珩撇嘴：“看你这德性，你果然受虐体质。”
余楚看他：“你不是吗？都是制片，你就跟三孙子一样，你嘴不僵吗？天天这么吊着。”
肖珩撇着嘴角，扭头都不想理他，余楚又大爷似的伸手，“哎，给瓶水呢，大热天的，我都热死了。”
肖珩拿起一瓶水扔过去，皱眉问：“你怎么就那么事儿呢？我是制片”
余楚嘴一努，“那儿呢，那是制片，你就一助理，当谁没看出来呢？”
说着，他又笑，撞着肖珩胳膊说：“哎，你还记得我们刚入行的时候，几个傻乎乎坐着等，一场节目没人喊失落，有人喊更懵，那脸上都不用打问号就是现成的表情包。”
肖珩也笑起来，“是啊，新人，有几个不傻的，好像咱俩都没一个剧组合作过？”
余楚直点头：“没有，我就跟老曾合作过，你跟老曾也合作过，就我俩没一起在剧组待过。要不你也客串一个呗？咱俩也算合作过一部剧了。”
肖珩直摆手，“不行不行，哪有空啊？这剧组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上哪儿要客串去？真需要客串，也有一堆的人乐意来，我一幕后就别抢风头了。”
余楚问：“你真打算幕后啊？我这些天观察下来，这幕后还不如演员呢，太忙了，太碎了这活。你真打算接嫂子班啊？”
肖珩眼睛一瞪，“什么接班？听得跟我矮一辈似的，我也知道，就没指着我当制片，就是拐着弯儿找她呢。真行，我就那么不专业吗？”
余楚打量着他神色，好一会儿才说：“还、、、好吧。”
晚上回家，余楚在车上就没忍住，嘀咕说：“他那是制片啊？他就是个生活制片，还是打杂的那种，我都替他累得慌，还乐颠颠的，我就总觉得珩哥这人吧，他肯定是有点病的。”
秦吾要被笑死，“你这嘴啊，怎么损谁你都不惜力呢？”
余楚也笑，“我没有，就是实话，你们就不爱听实话。你就说，正常人能跟他一样吗？他就没正常过。他信耶稣吧？怎么总那么圣父呢？”
祁蔓也深有同感，回家路上，她问：“哎，你整天跟居委会大妈似的，有那个必要吗？”
肖珩点头：“有啊，没我在，他们得业务沟通成立场厮斗，戏嘛，专业不是错，吵起来就不好了嘛。有我，至少降低百分之八十的摩擦几率，姜导可倚重我了。”
祁蔓点点头，又看向一脸自得的某人，“老公，你还挺享受的哦？”
肖珩满脸笑：“当然了，你想啊，咱俩上次在一个剧组是什么时候？二十多年前了，”
握住老婆的手，肖珩脸上满是怀念，“那时候咱俩都还不是情侣，我都可想这么牵着你手了，奈何，祁总看不上。”
祁蔓嫌弃：“少酸，这么远的路干嘛走回去啊？”
肖珩一脸算计：“我们走回去要差不多一个小时，到家嚎嚎肯定是睡了，他爸妈再狠心也不能把孩子就那么扔我们床上吧？”
祁蔓愣了愣，跟着一阵大笑，“老公，当爷爷当成你这样，也是前无古人了吧？走，咱俩再去吃顿烧烤喝点酒，管孩子在不在，又不是咱俩生出来的。”
坐在烧烤摊上，肖珩的负罪感又来了，“咱们撇下他们来这儿享受，不太好吧？”
祁蔓大口啃着牛肉串，“怎么不好了？那是一群嗷嗷待哺等着喂奶的孩子吗？”
一串吃完，祁蔓掰着手指头数，“我给你算算啊，我呢十五就独立了，你也十八就独立了，现在咱们家最小的都二十了吧？尽够责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