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云道:“十二正大门户,小弟知道,各掌门人的功力,小弟也较清楚,小弟是问,尚有什么出奇的人物?”
肖啸林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平淡于名利而身怀奇绝功力的异人,必然很多,可惜,愚兄未曾见过这些奇客。”
龙腾云道:“大哥,刀二爷、拐三爷、抓五爷等人……”
肖啸林道:“他们都是曾有威名的高手,但因某种遭遇,耻提当年英名,方始以刀、拐、掌、抓命名罢了。”
龙腾云道:“若十义侠为绝顶高手,各派掌门为一等高手的话,则刀、拐、抓等前辈,可算几等?”
肖啸林被这句外行话,引得笑了,道:“武林同与士林,功力等于文章,实难强分等级,二弟所问,愚兄明白何指,设强分等数,刀拐二等人物耳!”
龙腾云道:“大哥,你看四妹,三弟如何?”
肖啸林道:“苏州长巷之战,三弟兄妹还要胜过刀、拐诸老!”
龙腾云颔首问道:“梅伯父如何?”
肖啸林心神不知何故的竟然一震,道:“不瞒二弟说,愚兄对此老始终怀有疑念。”
龙腾云道:“疑念由何而生?”
肖啸林摇头道:“愚兄说不出来。”
龙腾云道:“是否因此老太神秘的原故?”
肖啸林道:“这是原因之一,另外还有许多。”
龙腾云道:“以此老功力而言,应列于什么等级之内?”肖啸林道:“很难说,二弟见过此老与人对手?”?
龙腾云摇头道:“没有?”
肖啸林道:“所以喽,既没见过此老对敌,自不知此老功力深浅,但以四妹施展奇技看来,此老恐在各派掌门之上!”
龙腾云道:“那岂非已与十义侠相等?”
肖啸林道:“其功力或不如司马大先生及岳大侠,但不致比其他前辈差,此人善藏,也是令人生疑的原因!”
龙腾云点点头道:“小弟亦有同感,此老似是熟知武林中事,但处处又故作不解,小弟认为,此老当年绝非无名之辈!”
肖啸林道:“只以独家客庄分布之广来说,已足断定此老必有重大理由,方始设置这些分庄!”
龙腾云道:“但以奇梅四妹行事看来,此老似乎绝非恶者!”肖啸林一笑道:“若以此老之对二弟来说,可算仁厚长者了!”
这句话,说得龙腾云俊脸泛红,没有答言。
又过了刹那,肖啸林诚恳地说道:“二弟没有什么要问的啦?”
龙腾云剑眉微动,道:“暂时想不出再问些什么事了。”
肖啸林却说道:“刚刚所谈,是过往武林中人、事,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的武林又不同了!
龙腾云道:“怎样的不同法?”
肖啸林道:“十义侠死者死,散者散,业已少有人提,各派掌门虽仍健在,但亦皆就墓之年,难称英雄了!”
龙腾云感慨地说道:“光阴向不饶人!”
肖啸林豪放地说道:“所以江湖上,才有那句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的话,英雄是出在少年啊!”
龙腾云正色道:“功夫胜人,智谋超人,仍难算英雄!”
肖啸林哦了一声,道:“要如何才算得英雄人物?”
龙腾云道:“圣贤教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肖啸林哈哈一笑,道:“难也,难也!”
但这是逆旅店房,而非深宫广院,夜半三更,声调高扬,再加上爽朗的哈哈笑声,却惹出了麻烦!肖啸林两个“难也”出口,隔壁有人开了骂口,道:“真要那么难,死了多好,至少不会吵老子睡觉!”
口音是道地的“津沽”味,字字带着“丝丝”尾音!
肖啸林似要还上几句,龙腾云却已客气地说道:“隔壁朋友多担待,小可赔罪,抱歉,抱歉!”
哪知津沽朋友有理不愿饶人,道:“抱么歉?人都醒了,说空话有么用呢!”
肖啸林道:“龙小兄弟偶尔忘形……”
津沽朋友气真大,插口道:“忘形简单,撒泡尿自己照照,看是什么东西!”
肖啸林恼了,道:“朋友,你怎能这样说话?”
津沽朋友声调更高,道:“怎么,老子要怎样说话啊?”
肖啸林还要还口,龙腾云却悄声道:“大哥,忍了吧,是咱们先不对。”
肖啸林浓眉挑动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下去。
岂料津沽朋友,已经听见了龙腾云说的话,反而认定龙腾云和肖啸林好欺,以浓浊的乡音道:“忍哪!不忍你们又该怎么的?”
肖啸林霍地起身,龙腾云却先一步开口道:“隔壁朋友,小可业已再三致歉,敢请安睡吧。”
津沽朋友反而扬声道:“睡呀!哼!三爷我不想睡啦!”
肖啸林是真生了气,龙腾云悄悄拱手再三,肖啸林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强捺着性子没有开口。
那知隔壁的津沽朋友,却唱起小调来了:“…明月照花台,情妹妹等哥哥,哥哥你是为什么还不来,再不来情妹妹......”
肖啸林和龙腾云非但未恼,反而哑然失笑,这真是天下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都能碰上。
津沽朋友没唱恼肖啸林和龙腾云,却唱恼了他间隔壁的客人,只听到“砰”的一声,那人骂了起来,道:“奶奶个熊!
你个王八蛋的是死了亲爹?还是想起了亲娘来啦?三更半夜的,号你奶奶的丧!”
肖啸林紧捂着嘴,怕笑出声来,道:“二弟,这次可真是好汉爷惹着大英雄了!
龙腾云悄声道:“这位的口音?…”
肖啸林道:“道地山东曹州府的朋友。”
龙腾云第二句话,还没问出口来,津沽朋友已开骂道:“你妈的,这是人话还是放你妈的狗臭屁?”
“砰”!这两位火气大的朋友,只隔着一层薄墙板,曹府的老哥,一拳头打在板壁上,震得每个房间都动曹州
“砰!”津沽朋友什么都吃,可就是不吃亏,也还了一记!
曹州府的老哥,满嘴大五辈,说一句,擂一拳,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如同金鼓般震响!
津沽朋友也不是吃素的,红烧肘子、狮子头、外加小炒肉,大杂拌着往上端,手脚也没闲着,这可好了,整个的住客全醒了,多半是睡的三七摸不着二十一,惊醒之后,愣怔地便往院里跑。
也不知道是谁胡喊了声“房子塌了”!吓,这一下可不得了喽,鬼哭神号,你奔他跑乱成了一片!
“哗啦!”这次可真是房子塌了。
曹州府的老哥,两脚踢开了间隔木板墙,上了津朋友的房中,津沽朋友早已有备,木椅子当了开山斧,轮起来照顾了不速客,不速客并非省油的灯,敢情手里也没空着,结果打作一团这鸡毛小店中的店家,也被吵打叫嚷之声惊醒,俗话说,车、船、店、脚,无罪都该杀,开店的谁又是省油灯,这家店东,是个久跑江湖的扬州客,见墙板已毁,也加入了争吵!
曹州的土腔,津沽的乡音,再加上店东的道地扬州调,这份动听的热闹,花十两银子也听不到如此好戏!
奇梅也被吵醒,穿好衣裳走了出来这时,那兄弟汉子已由相打变成了穷吼,从屋里吼到了院中。
肖啸林和龙腾云也走出房间,见津沽汉,五大三粗,高大雄伟,再看曹州人,吓!黑里壮像条牛,倒是扬州的店东,秀里秀气,不过,店小二却个个粗壮站在一边像保护东家,又像监视争吵般。
在住客的解劝下,争吵变成了说理,津沽客深夜大唱小调,由众客指罚,他错在先当然不对!
曹州朋友火气太大,不该隔壁吵还没完,打碎壁板,因这将众客打醒,这错似乎比津沽汉还大,碎板要赔,这是扬州店东指手划脚口不停说的事,要三两银子,包括了两张破裂的椅子。
津沽汉说的了,住店花钱,爷就爱唱小调,谁也管不着,要赔可以,爷就赔自己打碎的椅子,曹州朋友理更足,老子住店就为了睡个好觉,天亮赶路,店里不清静,夜半“王八吵湾”(山东土谚,形容吵吵,是粗鲁的口头语),叫老子赔墙板可以,先赔老子这场舒服觉。奇梅挑着眉说话道:“店家,墙壁的帐算在我们身上,别吵了!”
扬州店东顺风就下,有人赔墙壁,立即住了口,津沽汉和曹州朋友,也止住了争吵,愣愣地看着姑娘。
奇梅哼了一声,转身对龙腾云和肖啸林道:“大哥二哥,咱们进去吧。”
说着,首先穿过肖啸林和龙腾云的中间,几步进了单间。
肖啸林在侧身相让奇梅的时候,神色陡地一变!
一个看来十分熟悉的背影,灰色的衣衫,正转向右排最后的一房间,肖啸林立刻下了断定,是他!
在鸡公山头,天虽沉暗,形态未失,就是他!那个挖开伯父孤坟的人,绝对没有错!
“大哥,你想什么心事?”
龙腾云的话声,使啸林恢复了神智,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心头却依旧印现出鸡公山的往事!
奇梅住的单间,并非在肖、龙所居隔壁,而是间隔着另外一户,住店分早晚,他们来时已没了紧靠的房子。
奇梅自是回了她的房中,时正深夜,还能睡一下,龙腾云却一点睡意没有,何况肖啸林正愣坐着没动。
半晌之后,龙腾云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是怎么啦?”
肖啸林浓眉紧锁,道:“就是他!”
说着,忽地一声站起,大步往外就走!
龙腾云见肖啸林答非所问,又突然起身:拦阻道:“大哥,有事不能告诉小弟?”
肖啸林嗯哦……两声,方始苦笑一声,道:“我发现了个熟人。”
龙腾云一惊,道:“是谁?”
肖啸林摇头道:“不认识!”
龙腾云这可傻了,既说熟人,却又不认识,他深知肖啸林的为人,这情形绝不是有话不肯对自己说,不由又问道:“大哥,是熟人怎会又不认识呢?”
肖啸林道:“我见过他,他却没有看到我!”
龙腾云聪明绝顶,恍有所悟,道:“与大哥鸡公山之行有关?”
肖啸林点头道:“假若我没有看错,这关系可就太大了!”
龙腾云道:“住几号?”
肖啸林道:“对面一排的最后一间。”
龙腾云道:“大哥想如何?”
肖啸林愣了,对呀,自己能怎么办呢,去问,若不是的话,顶多冒失了些,假如是那个人,对方既能将天下第二高手杀死,重伤自己的老父,则自己前往,岂不是送进虎口,找死而去?
龙腾云看出端倪,道:“大哥曾说,伯父之友业已他往,莫非与此人有关?”
肖啸林道:“难说,设若我没有看错,此人至少曾杀过家父另一位盟兄!”
龙腾云沉思刹那,道:“如此说来,此人功力极高了?”
肖啸林颔首道:“理应如此。”
龙腾云剑眉一挑,道:“设未认错此人,是否必须找他?”
肖啸林道:“必须!”
龙腾云慨然起身道:“大哥若去与此人一谈,小弟相陪!”
肖啸林缓缓摇头道:“这是私事,我不能把二弟牵连其中。”
龙腾云正色道:“大哥的事,也是小弟的事!”
肖啸林道:“事与事不同,我自己先去一次,谅他没有差错!”
说着,肖啸林推门而出,大步走到对面一排单间的最后一处,室内已无灯火,肖啸林立即轻轻叩门。